忽然,队列中的小少年也转身回头看了一眼,与家人目光对上,骤然笑弯了眼眸,冲散面庞上的冷意。 春闱检查夹带、唱保等流程与前头几次考试没有太大区别,就是更严了些。 进了考棚,将考棚简单收拾一下,他便坐下。 稍稍打量了一下四周,京城这间贡院明显比老家的贡院好上许多。 周围学子目光也落在他身上,注意到他这个年纪独有少年面庞,目光都不禁停了停,眼露讶然。 显然他们能大致猜到狄昭昭的身份,因为这场考试中的学子平均年龄在三十岁,二十多已经算年轻,尚未弱冠者凤毛麟角。 想到京城中在春闱前愈演愈烈的讨论和关注,还有如此稚龄,就坐在天下学子所求的春闱考场之上,一时间不由思绪万千。 不过终究是春闱更重要,他们将目光挪开,看了一圈,心中有数才收回来。 这是个不偏、不坏、不臭的寻常考区,唯独特殊的,怕就是一群成熟稳重的中年学子,中间夹了个年纪轻轻的小学子。 大家都默契的没有出声。 有的闭目养神,有的检查着笔墨,无不修养生息,准备迎接这场最为重要、也最难以跨越的春闱。 晨光熹微。 贡院门落锁,锣鼓声响。 拿到试题后,狄昭昭收敛心神,静心答题。
第153章 春闱 狄昭昭在礼部贡院内静心答题。 此刻尚寒, 贡院中小心烧着一盆盆炭。 来回有巡考官视察,以监督考生防止作弊,狄昭昭在休息眼睛, 转动手腕的过程中,还抬眼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倒是没说过话,但今次考官的早就在给他补课的几名老师描绘中,一点点成型。 “杜成秋那家伙修撰过法典,性子执拗又严谨,文风倒是无妨,文意上要是被他捉到一点疏漏,再好的文章都要被他降个几十的位次。” “哈哈哈, 你这文章肯定合老童的胃口, 就是可惜了,被老夫我捷足先登了。” …… 看到第一个。 狄昭昭以为正常。 看到第二个。 狄昭昭觉得监考严。 等看到第三个主考官巡考“路过”这片寻常考区的时候,狄昭昭忽然想, 不会是特意溜一圈来看他的吧? 作为这次春闱的风云人物, 狄昭昭也是有一点自觉的。 自从他得了解元后, 京城便涌起一股讨论的热浪,猜测他会不会参加今年的春闱, 还是再等下一次。 在他表示要参加隔年的这场春闱后,更是争论一片。 那时距离春闱还有二月有余, 正是各方学子都陆续进京的日子。 京城最好的茶馆中。 “年轻气盛, 不知深浅。”有老举子连连摇头说, “如今才年十四,即使再沉淀三年又如何?届时学问更扎实, 年岁也合适, 一举夺得三元并非痴念, 糊涂,糊涂啊!” 也有锐意进取的书生,洪声道:“此时势头正好,心气正高,乃高歌猛进之虎势。依我看少年自当锐勇,才不负天公垂青。” “年少轻狂!”老成举子拂袖,一副看不惯的样子。 引得不少数次参考的学子暗暗点头,即使没说什么,但都也觉得稳扎稳打更好,毕竟内敛稳重才是这个时代推崇的性格主流。 在角落,传来一道冷哼:“人不轻狂枉少年,你们又岂知其鸿鹄之志?” 被反驳的学子纷纷皱眉,此言岂不是暗指他们是只顾眼前的燕雀?循着声音看过去,只看到一个身穿锦绣长衫的富贵公子,与两名身着书生袍的学子坐在一桌,正是王元琮。 王元琮被这么多人看着也不惧,梗着脖子说:“看我做什么?狄昭昭这个时候参加科考,根本就不是盯着什么名声去的,他就是想早点入仕。听说过大理寺弄的那个大案要案攻坚复核会吧?知道有多少人满腔悲愤、满心酸苦来到京城,就为等着狄昭昭参加这次攻坚复核会后,呈递诉状击鼓鸣冤吗?” 众人诧异。 王元琮也是从他父亲口中得知的这些,这会儿带着点气恼全都倾吐出来,把茶楼中一干自觉老成,以长辈口吻指点的老举子说得沉默。 王元琮也不耐听下去了,拉着两个好友就走,晦气道:“我也是前阵子听到一个很棒的诗会,收获颇丰,才领你们来的。没想到短短数日就变了一批人,竟说些真假不知的闲话,还好意思说狄昭昭!” 张建白和齐峥都看他,眼神很是稀奇。 王元琮顿时面色爆红,憋出一句:“我可不是夸他,只是说的事实。” 他才不会承认听他爹说多了,还真觉得那家伙不错。 张建白和齐峥都在他的瞪视下,强压住嘴角的笑意,点头:“好好好,你没夸他。” 在离开茶馆一段路后,张建白忽然问:“真有许多人来京城只为等他再审理案件?” “只是咱们是一心读书不知道,其实就跟许多村庄里埋头耕地的农户也不关注秋闱何日开考一样。”王元琮自然是点头,而后又道,“但据我爹说,狄昭昭名气在圈子里其实已经很响亮了,那些背负仇恨找不到凶手的,得知有这个大理寺组织的、许多办案好手汇聚一堂的侦办机会,自然蜂拥而来。” 张建白若有所思,最后只感慨一声:“这或许就跟病患口口相传,追寻名医一样吧。” 三人讨论着走远,想着早早回去再抢时间温会儿书,连脚步都急促了些。 有这样一个耀眼的人生于同一时代,还在差不多的年岁入仕科举,实在是难免让人心生紧迫,想要奋力追赶。 自这日起,此番言论流传出去后,对狄昭昭此次春闱关注的人就更多了,跋山涉水而来的凄苦受害者亲朋族老,自然都盼着他好,能顺利入仕,免得一再在科考这座深海中沉浮,难以脱身。旁的学子就心思各异了。 只是狄昭昭不为此所困扰,外头如何争议、不安宁,都不会动摇他的决定,见过祖父如何顶着疾风骤雨前行,他自不会为这点小声音动摇。 如今进入了考场,狄昭昭作答依旧镇定。 反倒是在外等待的狄先裕坐立不安,心神不宁。 被约出来吃饭,拿在手里那本编撰好的“臭崽坑爹记”,都拿反了,却还完全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但却全都被同桌吃饭的几人看了个一清二楚。 “当年你自己考试都没这么紧张过。”几个快乐咸鱼同盟的兄弟坐在一起吃饭聊天,调侃他说。 沾了书坊的光,还有几个做周边、礼品、抽卡等下游营生的,这会儿大伙都存下了一笔不菲的小金库,有些人起手经营起来,也有些人带着小金库彻底美滋滋躺平,日子都快活得很。 比自己考试都紧张的咸鱼:“……” 他又找谁说理去?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那心脏就跟不听他指挥似的,搁那儿一个劲儿地噗噗直跳。 看他的模样,餐桌上众人发出快乐的哄笑:“哈哈哈……”毫不留嘴的看笑话道,“你也有今天!” 狄先裕恨恨的一个个指过去:“你们等着看好了,看你们家的到时候科考,我笑话不死你们。” 他可是很记仇的!!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齐洲顿时摊手:“我闺女可不考,儿子才三岁,还不知道有没有念书天赋呢,我就打算多买点铺子以后给他收租,你想笑我可有得等喽~” “就是,等到我们家孩子能考到举人、进士,你这记性怕是早把这事忘干净了。”了解他的大伙都纷纷有恃无恐。 “哈哈哈还那么多年,怕是还不等昭哥儿成绩出来,这家伙就把今天放的狠话抛到脑后了。” 还别说,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就是相互熟悉了解。 狄先裕叫嚣着等大伙孩子长大,叫嚣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实际是还不等狄昭昭考完,就把这事抛诸脑后。 只是心怎么也静不下来,连最喜欢的话本都看不进去了,就跟迷路的蚂蚁一样在原地来回转圈圈。 在院子里背着手转圈圈。 在书房里焦虑地转圈圈。 时而想昭哥儿在里面会不会受风寒、着凉,出意外,又担心儿子还小,会不会出现那种要因为年纪压名次的事情,到时候昭哥儿不会哭吧? 在咸鱼的一通胡思乱想中,终于转圈圈转到了一连九天、三场的春闱结束。 他急匆匆地跑去贡院接人,看到狄昭昭虽然眼底有些疲惫,但精神头还好,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在家里来的马车上,徐氏笑着冲孙儿道:“你爹这几日可是茶不思饭不想。” 说起这个话题,顾筠噗嗤一声掩口轻笑,连狄松实脸上都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 狄先裕见状,顿时哼了一声,转身别过脸去背着人了。 狄昭昭也眉眼带笑,他和娘亲换了个位置,坐到狄先裕身边,凑过去:“爹爹?” 见狄先裕不应,他又从另外半边肩膀往前探,在狄先裕耳边:“爹爹?” 狄先裕躲也躲不过,心一横,顿时不管不顾大声道:“我就是着急行了吧!!谁规定陪考的人不能着急的!” 马车内传来一阵阵笑声。 狄先裕准备撸袖子干仗,好家伙,老虎不发威以为他是小猫咪吗?他欺负不了别人,还欺负不了你个坑爹臭崽吗? 他转身,准备仗着身高腿长,借着马车里的狭小空间来一个“咸鱼压顶”,结果才转过身来,就被立刻送上了个大大的拥抱。 “我就知道爹最疼我了。”狄昭昭笑得乌眸晶亮,毫不吝啬地吐露情感。 狄先裕冷不丁被抱住,只感觉心一下鼓鼓囊囊的。 看着拥抱过后,毫不设防的靠在他怀里的小少年,他戳戳儿子脸道:“你倒是不怕我对你下手。” 面对狄昭昭这副“你想捏就给你捏好了”“反正我都习惯了”的表情,咸鱼桀桀桀地伸手,一把捏住这张小俊脸上的鼻子。 躺着休息的狄昭昭:! 他只能张嘴呼吸,然后用手去扒拉自家无良爹爹的胳膊。 狄松实三人:“……” 欺负了一通崽,焦虑全消,重新神清气爽咸鱼,表示大发慈悲的放过儿子,随后将手往上挪了一点,指腹用力一点点的给按太阳穴,将力道一点点渗透进去。 马车还没到家,在礼部贡院里紧绷神经答题九天的狄昭,就沉沉的枕着爹爹大腿睡过去,呼吸声缓而均匀。 “我背他进去就好了。”狄先裕说。 面对家人诧异的目光,他哼一声:“又不是第一次了,这小子还从小就爱往我背上跳,赖着非要我背。” 若狄昭昭这会儿醒着,定会急急道:“我小时候还坐过爹爹肩膀!!” 不过半梦半醒中,好像意识到自己趴在熟悉的肩膀上,小少年安心地用胳膊抱住爹爹,熟练地把脑袋搁在宽大的肩膀上,又迷迷糊糊地陷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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