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寺丞露出一丝笑意,配合地问:“是什么呢?” 狄昭昭宝贝地从怀里掏出小册子,站在爹爹旁边的小孩特别自信地挺起胸膛: “就是它!”小孩声音都更激动了,“我给它取名叫《砍人分析》” “噗……额咳咳,你什么时候给取的名字?我怎么不知道!”狄先裕都要被这个名字给呛死了,也不能这么粗暴直接吧? 狄昭昭有点气哼哼的别开小脑袋说:“爹爹你太不会取名了,什么《武血秘法》一点也不霸气、也不好听,人家都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狄先裕:“我那就是随口一说!开玩笑你懂不懂?” 狄寺丞:“……” 这父子俩搁在一起,就是俩活宝。 他默默忘掉两个辣耳朵的名字,低头翻看起了内容。 这一看,有些惊喜。 不得不说,相比指印和足迹来说,这份血迹的经验和总结,理解掌握的门槛就低多了。 能记下前面几页的特征,便可应付一般情况,若能把后面受力分析图再看懂了,便可一通百通! 翌日。 大朝会。 谁人不知,昨日发生了一起震惊朝野的大血战? 却怎么也没料到,今日有人直接把天都给捅破了。 物证、人证、线索、账本、钱币……连同那本被誊写过的“砍人分析”,都一同出现在朝堂之上。
第43章 大朝会 宫殿巍峨, 朝臣分立。 每月三次的大朝会,文武百官齐聚。 数十米长的宫殿,安静得犹如空气凝为实质, 留下的只有庄重与寂静。 私铸钱币! 竟然有人胆敢私铸钱币! 这可是株连九族的死罪,即使只是参与其中,依律也会牵连三族、五族。 “先有淮南王之子齐滇之死,乃被人以石怒击后脑而亡。再有廖家名下赌坊被洗劫一空,人畜无存,疑似被人清证灭口,当日兵马司巡尉亦编造胡言,疑点重重……” 证据不断送上, 列成一条, 犹如蚂蚁搬家,狄寺丞一抬笏板道:“从最初发现廖豪与淮南王之子发生冲突之时,手持私造钱币, 到隐藏在暗中不为人知的隐情, 大理寺上下皆不敢轻忽。” 原本都眼观鼻鼻观心的朝廷百官, 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视线止不住地往狄松实身上落, 还有那一连串的物证。 端坐在上首的景泰帝面沉如水,表情似无太多波澜, 可眼眸冷如寒潭, 泛着怒极后的冰冷沉静。 齐滇不过是个草包。 当年被淮南王送来京城做质后, 便成日挥金如土、欺男霸女,完全是个贪图酒色、放纵自流的纨绔。 他死了。 尽管事情不小, 引起许多人关注, 但把这事放在心上的人不多。 甚至关注度, 还没狄寺丞三个时辰不到就抓住贼人高。 而如今,朝中不管哪一方势力,都没法再忽视齐滇这个名声狼藉的庶子。 即使是淮南王一脉的,也都忍不住在心底咒骂。 怎会有如此愚不可及,蠢笨如猪之人?! 而朝中大多清正之士,便觉得齐滇这行为有些愚蠢得清新脱俗,甚至愚蠢得有些直白可爱了。 莫非是齐滇对淮南王放逐他来做质不满,故而早已心生仇怨,站队到他们这边了? “拿我爹私铸的钱币放高利贷.jpg” “让我来皇城做质?看我反捅你一刀.jpg” 狄寺丞虽说的是齐滇,但句句不离“淮南王之子”的描述,没明说,但傻子也明白是在暗指背后的淮南王。 总不能是齐滇这个纨绔,因为手头紧,所以私铸钱币来逛青楼、买好酒,放印子钱吧? 不至于有人真蠢到这种地步!猪都不至于,因为怕死。 若是齐滇泉下有知,得知朝中众人是如此想他,他定要掀开棺材板,竭力发出怒吼:“胡说!” 他怎么可能会想反捅他爹两刀?他又不傻,不过是手头紧,又偶然间知晓他爹有钱了,他便偷偷弄来些用。 又怕被追查到,便想着放些印子钱出去,他就可以在众多人中浑水摸鱼,不起眼不说,还能再顺带挣点息钱。 若此时众人能听到此悲愤哀鸣,怕是要条件反射地一拍棺材盖,把人死死地关回去,再顺便拍拍手上的沾染到的东西,一脸嫌弃。 “这指印好似比从前看过的,都清晰干净些?”景泰帝面前是一个物证盒,宫人揭开木盒盖,露出内里的略显旧的铜钱,旁边还放了张盖好的红指印。 一眼看去,清晰明了,能直接认准了这就是一个人的指印。 景泰帝从前也关注过不少案子,却从未见过如此干净清晰的指印,不免多问一句。 朝堂博弈,作假诬蔑、真真假假中捎带政敌,也并不少见。这指印有异于平日,总归不同。 狄寺丞道:“此乃大理寺近日显指印的新法子,与碳粉法、烟墨法相比更不易损指印,显露出的指印也更干净清晰,名为磁粉法。” 相比要用小刷子刷,并且刷上去就会显脏的炭粉和特调烟墨,磁粉就干净清晰多了,尤其是纹路间空隙,和指印周边,都能直接吸上来,残留极少。 景泰帝了然,暂时将这个新法记在心中,又继续往后看狄寺丞呈送的物证。 并在脑海中,与狄寺丞方才所言,一一对应。 有施律签字画押的供词、有齐滇放印子钱的相关票据,有游园会上许多官员家眷的证词…… 而后,景泰帝又看到了,薄如蝉翼、透如琉璃的“油纸片”上,盖着的许多指印。 景泰帝:? 这样轻薄、透亮的片状工艺,对一位帝王来说并不罕见,也不能让他吃惊。偶尔想吃,即使是猪肉铺,御厨也都能捶打成这样的薄片。有时需要用,总有技艺精湛的工匠能做出来。 但为何指印不盖在纸上,要盖在这种看着似乎一吹就碎的轻薄纸片上? 却在定眼一看后,发现这些指印并非人盖的。 只见薄透的纸片角落,贴着方正小纸条,上书——酉时三刻,取自赌坊破损存银封门,指印人:___ 那下划线上,明显是后填上去的,是另一人的字迹。一旁还有取指印差役的签名,每个环节都有时间和留证,显然已经有了一套制度。 也有的薄透纸片上的指印,没填写对应的人名,不过取的地点,都是不宜搬动的墙壁、窗、木桌等。 景泰帝仔细看了一会儿:“这些都是从各个现场取回来的指印?” 他记得从前,大理寺送上来的案子,若是有留存的现场指印,必定模糊。 据他所知,那是通过烟墨法留下的指印。具体细微操作他未曾去细究过,只知大体上可以理解为用墨一涂,再印到纸上。 自然模糊。 “这也是大理寺更新的取证法子?为何不曾上报?”景泰帝又问,目光探究。 狄寺丞道:“新得的法子,还未来得及上报朝廷,便遇上了私铸铜钱一事,忙中搁置了。” “此为炮制后拉长拉薄的鱼皮,薄涂上生胶,便可从各处粘粘指印,名为透明胶皮。”狄寺丞知道在重案用新法让人生疑,简单解释了两句。毕竟越是重要、大多数人越是谨慎,越容易依循旧例,而不是冒险用新东西,这是人性。 但无奈狄先裕提出的办法,太过好用,尝试过后,就再也无法忍耐原来烟墨法留存的指印了。 唯一的缺点,恐怕就是耗时耗力且难得。想要薄如蝉翼的通透效果、且有韧劲儿,炮制鱼皮的过程比硝制兽皮都更复杂。反倒是胶好解决,许多偏清的鳔胶,只要涂得足够薄,便如透明,无碍视线。 景泰帝不需细想,都觉得这两种新法极具巧思,技法上不难实现,但能提出此法的人,思维当真奇巧灵动。 一如新政法的提出,或如活字印刷此等妙想。事后看似简单,甚至人人都能挑拣毛病,但事前,百年甚至千年,就是无一人有此巧思。 实乃大才! 出了名的重实干,爱能才的景泰帝,直接被撩起了好奇心,骨子里都隐隐叫嚣起来。 若非今日事重,他定要拍案叫好,当场寻来人看看到底是哪名官吏? 难怪大理寺这一年捷报连连,破获案件数远胜往年。 景泰帝颇有种“天下英才尽入囊中”的豪情,再去看私铸铜钱案证据的时候,眉宇凝锋都消散了些。 …… 朝廷百官都知道皇上在看证据,看能送不知多少人上黄泉路的证据,看狄寺丞状告私铸铜钱案的证据。 但听到君臣俩人这些夹杂在询问证据中的对话,疑惑不已。 更是想不通,这些证据难道不该让人震怒吗?为什么他们感觉景泰帝沉怒稍退? “磁粉法”和“透明胶皮”又是什么? 正当众人心生疑惑时,一本折子忽然被重重地砸了下来,砰的一声砸在地上,又闷又重,直直落在兵马司指挥使面前。 景泰帝眉峰凝肃,盯着他:“暴指挥使,你不解释解释?” 本朝兵马司独立于兵部,负责京城治安,统领京城驻兵,实打实的天子近卫。 兵马司中有淮南王的人,犹如镰刀藏于床侧,怎能让景泰帝不怒? 兵马司指挥使暴凭江本就沉着脸,昨日那场死伤数人的血战,发生的那一刻,就是在狠狠打他们兵马司的脸。 他黑沉着脸,拾起一看,上面有大理寺查到兵马司巡尉编造谎言、庇护匪徒的证据,条条带着血字的描述触目惊心。 不料暴凭江看完,直接转头过来,看狄寺丞道:“一无口供,二无人证,狄寺丞为何断定我兵马司巡尉是编造谎言?他难道不能恰好巡街至此?” 狄寺丞看着暴凭江,目光锐利明亮,直逼道:“大理寺差役寻遍京城,始终未见赌坊打手被砍杀的尸身。昨日那场血战后,一方人马也迅速消失无踪,暴指挥难道没考虑过城门处也出现了问题?” 朝堂瞬间一静。 再看暴凭江的表情……连京城城门这般重要的关卡,都被人渗入,兵马司若真到此地步,怕是危矣,皇上得知这种事,如何能不震怒? “空口无凭。”暴凭江不管心里如何下狠心要整顿兵马司,但面上、气势上绝不输一步,“你们大理寺查案,难道都是这样无凭无据胡说的吗?” 狄寺丞不理会他,毕竟谁也不会当众承认自己管辖之内,出了如此隐患。 他看向景泰帝:“皇上明鉴,臣所言绝非空口无凭,赌坊内留有的血迹,与那名巡尉口供完全对不上。”他顿了顿,“其中依据,皇上可查看那本蓝封小册。” 蓝封小册,就是被狄寺丞誊写过一遍,并将封皮《砍人分析》改写为正经《血迹受力分析》的小册子。 狄寺丞补充:“若皇上觉得有疑,可分与工部、兵部诸位大人,以及朝中武将一观,便可知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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