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拉着祖父新官袍的袖口, 小手软乎乎地摇啊摇。 狄松实:“……” 为什么孙儿会觉得,他这个祖父能有本事把神鸟请来?还带着人上天飞一圈? 二郎平日里都已经开始做这种梦了? 狄松实被小孩撒娇弄得一阵心软, 哪里忍心拒绝, 干脆把这事扔回给忽悠小孩的儿子:“祖父也只在书上瞧过, 要不你找你爹问问看?” “这样呀~”狄昭昭有点遗憾,祖父竟然也请不到神鸟。 狄松实深知二郎性子, 能有这样的机会可以一劳永逸, 连神话都想出来了, 多半还想了些别的。 他又问。 狄昭昭眉飞色舞的比划。 动图虽然生动,但是碎成几瓣,只有一部分的动图,就有点容易引人遐想了。 尤其是前所未见的东西。 然后狄松实就从小孩口中,听到了: “这么大一只超厉害的乌龟……”狄昭昭小胳膊张得老大,努力描绘着履带式坦克露出来半截头的模样,“它的脚可好玩了,是这样走的!” 他小手比划,手指弯曲,做出转着滚动前进的模样。 祖父:“……” 有点开始怀疑二郎的脑子了。 “还有超厉害的水枪!!!”狄昭昭得意地昂起小脑袋,“那水一呲谁,谁就倒,砰的一声,可厉害了,发出去的水又快又凶,压根看不见。” 说着小孩又忍不住有点眼巴巴地羡慕道:“那呲出的水,肯定特别有劲儿。” 祖父从震撼难言,逐渐到无言以对。 神话都比二郎哄小孩编造得靠谱点。 最起码神话还会起一个唬人的名儿叫“鲲鹏”,二郎直接是“灰毛的大鸡”“带壳的圆腿大乌龟” 什么离谱说什么。 但也有点不对,依他对二郎的理解,景泰帝的许诺的伯爵之位,应当很得二郎欢喜才对。 若真一举得了,他整日嚷嚷的那些不切实际的美梦,不就成了吗? 狄松实灵光一闪地问:“有没有丑点的?不那么威风的?” 狄昭昭小脸一皱:“丑得不好看,也不好玩。”那疑惑的小表情,似乎在不解地问,“祖父你真要听吗?” “说来听听看。” “好吧。”狄昭昭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有点不情不愿地干巴巴讲,“也有那种和竹筒一样的黑铁筒,两个洞里头好像放了丑丑的琉璃圆片。” 小孩手也不比划了,小眉毛也不飞了,语气也没激动不已,昂扬起伏了。 但说出来的东西,祖父依旧觉得没有头绪,奇怪得简直像是二郎儿时给自己鼓捣的黑铁面具。 带着面具跳到他面前,嚷嚷着什么戏文里的词儿调。 祖父只感觉脑仁有点疼。 二郎都当爹了,怎么还如此不靠谱? 他无奈叹了口气,也没法帮忙,只能顺其自然,他揉揉小昭昭的脑袋:“昭哥儿多帮帮你爹,回去也同你爹说,若人力物力钱财方面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来找祖父。” 感觉自己被相信,被交代了超重要任务的小昭昭,挺直了小腰杆,自信地拍拍胸脯说:“我肯定多帮爹爹的!祖父你放心好了。” 他还想让爹爹喊大灰鸡带他飞上天呢! 祖孙俩没说多久的话,就有几名大理寺丞和捕头,带着案子卷宗和物证来了。 “咱们小神探今儿这么高兴?莫不是知道今儿有新口味的糖葫芦?”王寺丞进来,就热情招呼。 王寺丞最近也是有点不得劲儿。 狄松实这个少卿的位置,本是他中意的,前少卿年老,估计还有一两年就能致仕。 他头几年就开始筹谋了,把吏部看重的破案率之类的数据刷得很好看,又在京城很多官员那儿留下了“很会破案”的印象和名声。 家族还在背后使劲儿。 结果临到了,景泰帝直接下令,给快到致仕年纪的李少卿,平调了个颐养天年的位子养老。 把狄松实抬了上去。 王寺丞哪儿哪儿都不是滋味,可偏又升不起一丝不服气。 也不对,若细究起来,不服气也是有的——凭什么你狄松实有个这么能耐的孙儿? 王寺丞府里的孙辈的小娃娃,可是无辜遭了殃,抹了一把心酸泪,在懵懂的小脑袋里,记住了狄昭昭这个名字。 稍小点的,委屈巴巴地道:“坏人!” 稍大点的,想着去打听打听这家伙在哪里念书,凭什么得到祖父如此推崇? 狄昭昭还完全不知道已经有人惦记上他了。 小孩眼眸亮晶晶地“哇”了一声,跑到王寺丞跟前,兴奋地问:“居然又有新口味的糖葫芦吗?” 今天果然是超棒的一天诶! 没有额外准备惊喜的其他寺丞:无耻! 竟然不跟他们打声招呼,自己偷偷准备新口味糖葫芦诱惑小郎君。 狄昭昭很快坐到自己的小桌前,高高兴兴地开始看起了案子。 这些案子,可比从前的好多了。 各种痕迹的记录和留存多了,还有许多清晰的指印、足迹…… 只是还是被遗留了下来。 尽管在天虹显微灯之流的新技术下,破案率有了显著的提升,但仍然没法做到是个案子都能破。 只是在百姓的眼中,大理寺官员断案如神,没有抓不着的贼。 在凶徒眼里,那就是时刻有一把刀悬在头顶,只是暂时还没轮到自己。 害怕得不行。 狄昭昭晃悠着小腿,一本本的慢慢看。 狄少卿和王寺丞等人,则是站到了小孩身后,跟着一起看。 这些没破的案子,即使不是自己经手的,他们也大多有过耳闻。 狄昭昭比对中了一个指纹。 王寺丞立马派手下差役去抓人。 狄昭昭听了捕头的描述,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又去看着作为物证的大盒子上的半只血手印和血迹。 狄松实最近督办血案,自然也知道这个案子,他眉头紧皱:“我记得这个案子,是不是连可疑的人都没找到?” “没错,”被问的周寺丞头疼地捏了捏鼻梁,苦笑,“死者是个寡妇,亲戚、街坊,还有那方面可能的男人……能查的都查过了,只盼着小郎君能不能再瞧出什么线索了。” 顾及着小昭昭在这儿,话说的还算隐晦。 为了这桩案子,他差点就要去庙里求神拜佛了,寡妇门前是非多,天知道这案子被多少人讨论,又正好赶上血案严打,连皇上都当朝过问,他当真急得人整夜整夜睡不着! 见小孩乌亮的眸子,盯着这个方正的盒子一直看,周寺丞道:“我们按照《血迹受力分析》判断过了,看这个方向和形状,应该是喷溅血迹,属于死者的。” “这半个手印,仵作也确定是死者死前,退后两步,倒地前用手扶了一下留下的。” 狄昭昭点点头,小脸认真地夸道:“判断得没错,看来已经学会怎么用《砍人分析》啦!” 小孩超高兴。 《砍人分析》的好处就在这里了,即使没法融会贯通地通过力学细细分析每一道血痕,但努努力,会辨认还是可以做到的。 这就相当于一道数学题,即使想从根子上一点点推理,从头证明很难,但是带入课本公式,也能算出正确答案。 被狄昭昭夸了的捕头也很高兴,在一众同僚中,腰杆都挺直了些。 他可是被狄小神探,亲口认定学会用《砍人分析》的,说出去都面上有光! 在场众人,竟没有一人觉得成年人因为被一个小娃娃夸奖而得意,会有些奇怪。 有人问:“那小郎君您这是在看什么?” 狄昭昭小手指着其中两滴血迹:“你们看这两滴,有没有觉得不一样?” 不一样? 在狄昭昭身后的几个寺丞仔细瞧了瞧,面面相觑。 围在周边的捕头、差役,眼睛一眨不眨地瞪视着这两滴被白嫩小指头指着的血迹。 看得久了,感觉都快要不认识血滴了。 狄松实干脆问:“昭哥儿看出什么不同了?” “这两滴血,飞过来的角度、速度,和其它的血不一样。” 众人:一脸懵逼。 互相看看后:两眼懵逼。 这哪里不一样了? 如果真要细究,喷溅到这个盒子上的每一滴血,形状大小都不一样。 这两滴,难不成还长得格外貌美一些? 狄昭昭小脑袋左边看看,没人应他,小脑袋右边看看,也无人应他。 小孩挠挠头,觉得自己可能没讲清楚,又小脸认真地说:“你们看啊,这两滴血虽然和旁边有点像,但是尾巴飞溅出来的长度,是不是比周围要短一些?” 这就跟水上的快艇,天上流星一个道理,速度越快,嗖地一下冲得越远,拖尾就会越长。 所以拖尾的长短,能判断出血迹出发时的力度。 落到同一处,但拖尾更短,那么谁给它们的勇气冲到这里呢? 当然不会是这两滴血真的“貌美如花”。 狄昭昭把这两滴血单独摘出来,再指出不同之处,细细解释,大家才终于有点回过味来。 狄松实眉头微蹙道:“你是说这可能是凶手留下的?” 狄昭昭小脑袋点点,又问了一下这个盒子摆放的位置和高度后,语气很是肯定: “这两滴血,虽然混杂在喷射血迹里,但其实是抛甩血。出发的高度会比死者受伤的位置更高,很有可能是凶手的抛甩血。” 桌边一群人,像是被牧羊犬赶着咩咩走的羊群,下意识懵懵地点头。 “是这样没错!” “咱当时怎么没看出来?” 这就是很典型的,考试就是不会,老师一讲就后悔。 狄昭昭见大家都认同这个说法,给出了他的结论:“这个凶手,可能受伤了,大约在两只手或胳膊上。” 听到结论,众人精神一振。 “受伤了?那可就好找多了。” “这可是一个重要线索,周寺丞,我带人去找!” 狄昭昭连忙提高声音:“我说是可能!要确定的话,最好还要去现场看看,比如不正常的抛甩血,滴落血,譬如凶手退出去的沿途。” 立马有人惊喜:“这您都知道!!咱几个还一直纳闷,靠近门前有一滴滴落血是怎么回事呢?” 他们几个可争了半天,连在门口处理染血凶器时滴的这种可能都猜了,愣是把平生遇到过的作案现场都一一猜过了,也没定下来。 小郎君竟然没去过现场,也能猜出来。 这可不就跟开了天眼一样? 这桩案子也算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又有一拨人干劲满满地离开。 狄松实见此感慨道:“咱们大理寺距离能灵活运用这本《血迹受力分析》,还是差了一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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