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此刻裴颂没有气恼,只是静静地说:“师母拿到就好。” 她也孩子似得收起护心镜说:“你不生气就没意思了。” …… 外面的雨停了。 裴颂不好这样光着身子面对她们,就请她们先出去等一会儿。 等她们出去后,裴颂撑着疼痛的身体找出了箱子里自己的旧衣服换上,没想到胸口和脚踝的伤口她都处理得很好。 只是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他脖子上的淤青和抓伤? 他想起这些细小的伤就耳朵发热,脑子里不自觉想她舒服时指甲不自觉抓入他肌肤的疼痛感,很细微的疼痛感,伴随的却是他被她身体接纳的巨大快感…… 一想这些他腹部的伤口就起反应,连发丝也跟着发麻。 裴颂啊裴颂。 他近乎粗暴的压了一下自己胸口的剑伤,剧烈的疼痛像一种自我惩罚,反而让他好受一些。 再看腹部的伤口果不其然泥泞一片。 可他奇怪地发现,这次黑血少了很多,渐渐变成了粘稠的透明色…… 这……到底是什么?太奇怪了。 外面,宋斐然和桂香的声音隐隐传来,她似乎要去溪边抓鱼。 那里很滑,还有蚂蟥,她最好别过去。 裴颂动作快了一些,怕她真过去出什么事。 他换好衣服,看见脏兮兮的床,又去柜子里找了一套旧被褥,想替她换上,可摸在手里料子又硬又糙。 她会磨得疤痕痛吧? 还是下山再买一套料子软的,她的衣服也该换新的,去更大的镇子上买些更好的料子吧。 背后的门轻轻敲响了。 裴颂说了一声:“进来。” 桂香推门进来,歉意地对他笑笑说:“我来替小姐换床褥。”却看见裴颂已经在换了,她愣了一下再看裴颂,感激得眼眶红了一圈。 关上门,走到裴颂跟前“噗通”跪了下去。 “桂香姨。”裴颂忙伸手去扶她:“这是做什么?” 桂香却哭着低声说:“裴少爷我给您磕个头,谢谢您救小姐,也求您救人救到底千万别把小姐交出去……” 他怎么会。 裴颂将她强行拉起来,才听她说万剑宗已经得知宋斐然拿玉指环在地下交易城赌棋的事了,现在万剑宗联合其他宗门对她下了通缉令,几大宗门联手要缉拿,她在这中州是迟早被抓住的。 而她的家人别说护着她了,巴不得亲手将她缉拿千刀万剐来谢罪。 “小姐是个苦命人,宗主一死再也没有人会护着她了。”桂香哭得很低,怕小姐听见:“我知道裴少爷记恨小姐小时候对您不好,但她不是个坏心肠的人,她只是……从小被打骂长大,不知道该怎样好好对待您……” 可她对大师兄沈琢羡很好。 裴颂不想让自己那么阴暗狭隘,可是师母真的对大师兄很好很好,会给他做点心,还会给他打剑穗。 他那时嫉妒得要命,此刻喉咙也发酸得要命。 可他还是说:“你放心,师父将师母托付于我,我自会遵从师命,尽心尽力护着她。” 桂香连连谢过他,抹掉眼泪接过他手里的被褥,让他好生休息着。 裴颂站在一旁看着她双手托起被褥在小炉子上一点一点的烘烤,将被褥烘出好闻的气味,才去床边换上铺好。 这样她会好受一点吗?疤就没那么难受了吗? 他这样看着,桂香像是怕他误会小姐,又说:“小姐不是娇气,是她脖子后有道很长的疤,阴雨潮湿的天气就会又痛又痒,这样只是为了让她没那么难捱。” “我知道。”裴颂在今天才知道,师母那些绫罗绸缎、娇气的习惯只是为了让自己没那么痛苦。 他顿了顿问:“师母脖子后的疤,是怎么弄的?” 他心里其实有个猜想,灵根天生,就在枕骨和天府穴,师母说她曾经有灵根。 但这个猜想太不可思议了。 桂香在片刻后哑声说:“是被老爷找的半仙儿挖灵根留下的。” 居然真的这样。 那是她的亲生父亲吗? 裴颂眉心蹙紧,听着桂香说:“小姐那时候才七岁,那么点儿大的人,被从后脑勺、后脖子割开皮挖出了灵根……” 裴颂听的后颈疼痛,七岁,她居然活了下来。 “所有人都觉得小姐要死了,我那时被拦在外面就听见小姐在屋里哭着求老爷不要,她害怕……”桂香再想起来仍然泪流满面:“那就是一家子畜生,我要不是为了小姐早就走了,可那时候小姐快死了,一口水都喂不进去,我要是走了她一定活不成了。” 她和裴颂说,小姐有整整一年都没办法躺着睡觉,没有站起来,因为脖子痛,她只能趴着,可就是这样她还是争气地活了下来。 谁想到宋家人打着给小姐调理身体的幌子,把小姐的身体调理成了修仙者说的鼎炉。 她也不懂那是什么体质,只知道小姐遭了很多罪。 “我原以为小姐嫁给沈宗主就能苦尽甘来了。”桂香添了炭,熏的落泪:“没想到沈宗主走的这么早……” 裴颂看着跳跃的火苗,心里也随着炭火荜拨荜拨作响。 原来她和他一样,也无处可去,没有家可回了。 他耳边是她在宗门里说:我原本是有灵根的。 她说这句话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她原本可以像她的弟弟一样修行,像宗门里的师姐师妹一样御剑而行,谁也欺负不了她。 裴颂没再说话,从芥子囊中取出了几张银票递给桂香:“我受了伤不方便下山,劳烦你下山一趟买些师母需要用的东西吧。” 柔软的被褥,绫罗绸缎的衣服,还有她需要的止痒药膏。 桂香忙将银票推回去:“怎么能用您的钱,我有钱,小姐把她的积蓄都给我了。”她又说:“她把能给的金银细软全给我了,让我带着回老家养老,小姐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或许是吧,她只是讨厌他而已。 桂香收拾完被褥就着急忙慌的下山去采购了。 裴颂拖着受伤的脚走到了门口,看见不远处的溪边宋斐然坐在一块青石上,托着腮不知道在想什么。 天阴阴的,像是又要下雨。 不回来吗?是想吃鱼吗? 裴颂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她突然低叫了一声慌张站起来,捂着自己的手说了一句:“什么东西?” 是被蚂蟥咬了吗? “别动!”裴颂立刻一瘸一拐地跑过去,也顾不得没有戴手套,伸手一把抓住了她捂着的手:“是蚂蟥吗?松开我看看。” 他的手指很热握在宋斐然冰冷的腕上能感受到粗粝的茧子。 宋斐然望着他,松开了捂着的手。 什么也没有,完好无损的在他眼底下。 “裴颂,你是蠢货吗?怎么那么容易上当啊?”她语气里又带着那股得逞的快乐。 她又戏耍他! 裴颂当真有些生气,丢开她的腕子要走。 她又伸手叫住了他:“跑什么啊,扶我回去,太滑了。” 裴颂站在原地,既生气又无奈,知道滑还要来溪边? 他背对着她将手臂递了过去。 她却握住了他的手背。 冰冷的手指碰到他满是疤痕的手背,令他不自觉颤了一下。 她……不介意他的手吗? 她不是嫌他的手恶心吗? 可那只白皙的手握得他很紧,柔软的贴在他的疤痕上,指尖插入了他攥住的掌心里。 尖利的指尖轻轻刺在他掌心里,他抿紧了唇,耳朵红了一片不敢去看她。 该死,只是碰到她的手指,被她的手指握住,他的伤口就湿湿热热起来。 他这到底是怎么了?像个畜生一样,对着他的师母想入非非…… …… 在下雨之前桂香回来了,大包小包的将东西一样样放好,嘱咐宋斐然药膏怎么用,被褥睡前用新买来的汤婆子烘烤一下。 宋斐然一一应下,又催促她快点下山去,赶在天黑下雨前离开这里,乘车回老家去。 她不放心的对桂香说:“发生什么事你都别管,回家去吧,等我处理好万剑宗的事就去接你回来。” 桂香又要哭。 宋斐然抱住她,贴了贴她的脸颊,“嬷嬷,老天生我一场,我自会好好活,不会亏待自己。我只怕你留下,他们会伤害你。” 所以她特意偷偷回了一趟宗门,把积蓄全给了嬷嬷让她快走,在她灭了六大峰主之前离开。 “我听小姐的。”桂香再没有耽搁,下了山。 宋斐然站在房门口好一会儿,黑下来的夜色里下起了雨。 潮潮的气息包裹她,她听见背后添炭火的声音,闻到干燥的木香。 裴颂在身后说:“我替您烘干被子,休息吧。” 她回过头看见裴颂在汤婆子里加了烧好的炭,弯腰在床边慢慢地烘烤着她的被子。 哪怕是受伤,他也将自己包裹得很严实,又戴回了手套,只黑发松松扎在脑后,随着他弯腰垂在床褥上,露出一截微微泛红的脖颈,上面的抓痕不太明显了,淤青却泛黄愈发明显。 她走过去,用指尖点了点他的后颈,明知故问:“你脖子上的淤青和抓痕怎么弄的?” 裴颂的心像被猛烈敲了一下,心虚至极立马躲开她的手,身体就跌坐在了她的床上,抬头对上她的眼睛,心乱成了扑火的飞蛾。 她觉得这淤青和抓痕眼熟吗?她看出来什么了吗? 她并不知道那个哑巴裴一就是他,他与她双修时没有摘下过面具和手套。 他死也不能让她知道,裴一就是他。 因为他……那时明知是师母,却还是失控的主动跪在她脚边卖力的服侍她。 他明知道是师母,却还是急切地抓着她的手抚摸他那道伤口…… 他明知道是她……还是意乱情迷的在被她接纳时,咬住她的指尖什么都忘了。 不是一次,是一次又一次,一次比一次失控,他是畜生。 如果让她知道,他该怎么面对她?怎么面对已死的师父? 他的手掌陷入烘烤过的被子里,攥紧又松开,收回眼尽量维持着平静的说:“慕容沛临死前……抓的吧。” 她脸上闪动过一丝恶意的笑容:“是吗?裴颂不可以对师母撒谎。” 她在这时自称师母让他脸烧热得厉害:“我没有什么必要撒谎。”
第90章 《我选做男主的师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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