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很快,季国梁的赌瘾越来越大,发展到了带人回家开赌桌的地步。 醉酒的赌徒输红眼的怒骂和吵架声,整晚整晚吵得她睡不着觉,她跟季国梁的斗争,每次都以家暴和克扣生活费结束。 在她还没学会偷钱的时候,她每天都在挨饿,所以习惯了有饭吃的时候以最快的速度吃撑,然后一两天不吃饭都没有问题。 胃痛,伤痛,和缺乏睡眠,让她越来越频繁地在课上睡着,落下的课程也越来越多。 即便这样,她还是擦线考进了北宛一中。 直到高一下学期的一次考试。 头天晚上,她的腿被打伤了,疼得睡不着,导致她在考场上困得直接睡了过去。 交卷前十分钟,她才醒过来,看着眼前的白卷,仓皇地拿起笔,心急如焚,补救一样拼了命地写。 可是空白的地方太多了,多得她根本写不完。 时间一分一秒地归零。 季凡灵答题的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直到最后彻底停下。 她想,反正写不完了,就算再怎么样,这张卷子也会是不及格。 她想,就这样吧,没有办法了。 她想,算了。 积累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疲倦一下子淹没了她,季凡灵放下了笔,突然感到一阵久违的轻松。 与其拼了命再眼睁睁看着它烂掉,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努力。 她就这样,亲手放下了自己,注定不及格的人生。 …… 没想到放下以后的人生,竟然过得也不赖。 她偷季国梁的钱,她上课睡觉,她不做作业,她考试乱写,她抽烟喝酒,她翘课早恋。 她只活当下的一瞬间。 怎么高兴,怎么活。 而傅应呈现在却要她回去上学。 或许,那个在她屁股后头追赶的影子,就是考场上一觉睡醒拼命答题的自己,那个时候她还会害怕,而她已经很久不会害怕了。 她害怕傅应呈对自己失望,更害怕过去的自己失望。 ——她自己放下的笔,要怎样才能捡起来。 无数细密的水流从车窗上蜿蜒而下,将远处的行道树模糊成绿色的光影。 季凡灵眼神空濛,好像在看窗外,又好像什么都没看。 过了会,她才突然蹙了蹙眉,扭过头:“不对,你怎么会记得我十年前的成绩?” 傅应呈:“……” 季凡灵眉头更紧了:“还能记得我考倒数第一?” 傅应呈:“……” 季凡灵愈发疑惑:“还记得我语文考52?” 雨水无情地噼里啪啦,纷乱地砸在挡风玻璃上。 男人薄唇动了动,自知失言,脸色僵硬道:“我过目不忘。” 季凡灵知道他记性好,还不知道他记性这么好,忍不住问:“那你记得那次周穗考多少分吗?” 傅应呈手指一顿,侧脸绷得更紧了:“我干脆把全班的成绩,都背一遍给你听?” 女孩很有兴趣:“好啊。” 还“好啊”。 傅应呈冷冷嗤道:“你要是这么无聊,不如提前背两篇文言文。” 季凡灵:“……” 他绝对不记得。 他恼羞成怒了。 * 二十分钟后,库里南停进地下车库。 季凡灵下车后,回头看了眼,忍不住抿了抿唇。 真皮座椅和地毯上留下的水渍格外显眼。 季凡灵欲言又止,跟上傅应呈的脚步,进了楼道电梯口,才开口说:“那个,把你车弄湿了。” “所以呢,”傅应呈声音很淡,“又不是我洗。” 季凡灵:“……” 他是怎么做到每句话都这么合理又这么欠揍的。 但她心里又稍微地,轻松了一点。 走进电梯,季凡灵每走一步都发出酷滋酷滋的声音,她垫起脚尖踩了踩,发现鞋里进了不少水,跟海绵似的。 偏偏今天她还穿了条能盖住脚面的长裤,垂到脚跟的裤腿也全湿了。 潮湿的感觉黏着并不舒服,季凡灵心不在焉地,随手拎着裤腿往上拽着甩了甩。 浸湿的布料被拎起,宽阔的裤腿下,露出纤直的小腿到膝盖,因为常年不晒太阳,明晃晃地白。 傅应呈视线垂下。 恰好落在她小腿……一条蜈蚣一样狭长的,斑驳的,陈年伤疤上。 季凡灵看到自己腿上的疤,心里咯噔一声,嗖的把裤腿放下去了。 女孩若无其事地直起身,和电梯门反光里傅应呈深邃的目光撞个正着。 傅应呈脸上没什么情绪,就这样隔着反光盯着她看。 一瞬间恍惚他又站在女装店的试衣间外,听到店员们窃窃讨论她身上的伤疤,“浑身上下到处都是……”“你不知道多吓人……” “傅应呈。”季凡灵突然冷着声音喊他。 傅应呈回神,偏头看向她的眼睛。 季凡灵黑着脸:“就这么好看?” 傅应呈这才目光垂了下,注意到她被水浸湿的衬衫…… 说实话也看不清什么,只是半遮半掩透出一星半点的肤色,脆嫩的白。 肩膀单薄,锁骨纤长,再往下,是只有还在生长期的少女才会有的,懵懂柔软到极点的轮廓。 像是早春柳枝上生出的绒毛,无端在人心里挠了一记。 季凡灵咬着牙根:“还看!” 傅应呈腾的移开眼,薄唇微张,欲言又止,舔了下牙尖,轻蔑地笑了声:“你怎么会、会觉得我会有兴趣…… “再说,”他别过脸,“小孩有什么可看的?” 季凡灵:“???” 她知道傅应呈不是那种人,倒不如说她觉得自己就算脱光了傅应呈也未必会多看一眼。 但是。 什么叫小孩有什么可看的? 怎么? 她就这么不值得看吗? “谁是小孩?你什么意思?”季凡灵冷冷道。 电梯门打开,男人立刻快步走了出去,季凡灵跟在后面,不依不饶:“傅应呈,你把话说清楚。” 傅应呈根本像是听不到一样,打开门,换了鞋,居然连鞋都没收进鞋柜,就大步往里屋走了。 季凡灵:“你比我大多少?你是不是96年的,你是不是比我小,有本事看着我说话。” 卫生间的门被人嘭的一声关上,将声音全隔在外面,里面打开水龙头的声音,然后是放到最大的水声。 季凡灵:“……喂。” …… 一贯端肃沉稳的人,快步离去的背影。 倒莫名有几分。 落荒而逃的意味。 * 一周后,北宛一中。 为了筹备十月的市级篮球赛,校篮球队的教练在暑假期间也定了每周两次的训练赛,地点在校内运动馆三楼的篮球场。 连打两个多小时,所有人都累得汗如雨下,教练喊了停,拍手召集所有人集合。 “时间也不早了,不耽误你们学习,今天就到这里。”教练说。 “边钧,注意防守,别总想着猛冲猛冲!覃杰,打球要动脑子!孙万兴,耐性不行,上半场还挺活跃下半场跟个瘟鸡似的,从今天开始每天早上坚持长跑,听到没有?”教练挨个点评。 “是!” “是!” “瘟鸡也太过分了吧老师……”孙万兴抗议。 “柏星,做得很好,就是悠着点,别太累了,注意脚踝。”教练拍了拍身边少年的肩。 其他几人七嘴八舌地起哄。 “江哥辛苦!” “太牛了没有你怎么办啊我们!” “我爱你江哥!” 少年累得撑着膝盖喘气,额头泌出大片晶莹的汗珠,闻言抬头苦笑了下。 江柏星是他们队的得分后卫,今天训练赛一个人狂拿将近三十分,要不是他,一中在各个体校的围堵下也很难进得了决赛。 少年直起身,腰腹修长劲瘦,带着蓬勃的气息。 他拉起无袖T恤下摆,擦了擦额头的汗,走到场边,捡起板凳上的手机,低头扫了眼消息。 有江姨叮嘱他晚上别来店里帮忙,回家好好休息,还有班级群里一群牛鬼蛇神在疯狂刷屏聊天,两小时没看直接刷出99+。 还有一条来自“姐姐”的消息。 姐姐:【九月会去上学。】 姐姐:【别给我到处乱说。】 那边几个学生还在和教练讨论自己的训练,突然听见场边传来一声兴奋的大叫,所有人齐刷刷看过去。 只见刚刚还累得喘气的少年,突然跟打了鸡血的活兔子一样,一边向上挥着拳,一边在场边弹跳。 教练:“……额,他怎么回事?” 平时江柏星也活泼,但或许是因为家境原因,骨子并不傻白甜,反而是个很善于察言观色的沉稳孩子。 怎么突然间,跟吃了癫药一样。 孙万兴:“江哥,好像疯了。” 边钧:“确实。” 覃杰困惑:“不是,他考年级第一的那次也没这么高兴啊?” “有鬼,”最了解江柏星的边钧警惕地眯起眼。 “……绝对有鬼!!!” * 自从季凡灵松口愿意上学以后,生活里方方面面都开始逐渐向上学的轨道靠拢。 没过几天,温蒂秘书就单独把她叫上去,在空房间里给她量身材尺寸,说是要订做校服。 季凡灵觉得没必要重新量,用之前订做咖啡店制服的尺寸就可以,但温蒂实在是个工作非常较真的人,季凡灵也只好任她又从头量了一遍。 自从江柏星知道她确定要回北宛一中了,激动得嘴都合不拢,成天在她耳边左一句“姐姐你来我们班吧”右一句“姐姐你知道被分去哪个班了吗”。 咖啡店那个说话怪里怪气的同事又悠悠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劝:“傅总都已经不想看到孩……你弟了,你还是多看看他吧。” 季凡灵:“……” 她被小星星缠得没办法,只好抽了个空,上楼去问傅应呈,能不能把她分到高三三班去。 傅应呈头也没抬,说了声知道了。 季凡灵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诧异地摸了摸鼻子,嗯了声。 傅应呈总是一副,很难被取悦,也绝不肯轻易给出好处的模样。 她从来没有主动向傅应呈要过什么,还以为傅应呈会刁难她几句,至少也该问句为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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