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般放软态度,高郎中却不依,本就对搞税改的温二郎不满,非得咬着不放。 “陛下,淑妃仗肚行凶,今日敢公然在朝会上殴打朝廷官员,他日是不是得骑到百官头上大耍威风?” 这帽子扣下来委实不得了。 温颜沉下脸来,不痛快道:“高爱卿是斥责朕纵容淑妃了吗?” 高郎中梗着脖子道:“微臣不敢!” 温颜冷脸道:“朕已经罚淑妃禁足了,她如今身怀六甲,难不成还得挨顿板子不成?” 高郎中恨声道:“微臣斗胆进言,后宅妇人到前朝已是不妥,且还公然殴打朝廷官员,把百官当家奴一般对待,日后谁还敢为陛下效力?” 温颜深深地吸了口气,看这架势是要没完没了了。 也在这时,周瑾行发了话,一开口就命中要害。 “云沧水患究竟是人为还是天灾,皆与水部脱不了干系。 “妾恳请陛下彻查,倘若是疏漏,当地官员当该问审,水部亦难逃其咎。 “如若是人为河堤偷工减料,水部更应严查,为云沧受难百姓讨回公道!” 此话一出,高郎中面色一僵。 周瑾行冷酷道:“朝廷每年春汛夏洪时期地方衙门都要查验堤坝等地上报,该检修的检修,该重建的重建。 “你们水部主管水利,下头出了岔子,上头也难逃干系,你高郎中哪来的胆子敢在正阳殿喊冤?” 方才高郎中还很有骨气要硬刚,现在犹如霜打过的茄子。 温颜没有说话,只瞥了一眼周瑾行,心中忍不住叹绝。 妈的,到底是干了二十年的皇帝,经验丰富,杀人只杀要害。 “高爱卿,你还有何言语要辩?” 高郎中着急道:“陛下……” 温颜挥手,看向黄内侍道:“带下去,查吧。” 黄内侍上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高郎中不依,喊冤道:“陛下,臣冤枉!臣冤枉啊!” 温颜淡淡道:“你冤不冤枉,三司会审,自有定论。” 高郎中还想辩解什么,黄内侍差人叫来侍卫,把他拖了下去。 周瑾行用看死狗的眼神看他,心里头舒坦了。 谁让朕孕期不痛快,朕就让他全家都不痛快! 说到底温颜只干了几个月的皇帝,经验不足,面对这等突发事件难免慌乱。 而周瑾行干了二十年的皇帝,什么鬼东西没见过? 温颜不敢放开手脚,因为顾忌穿帮出岔子。 周瑾行却彻底放飞自我了。 脱离了那个处处被盯着,处处都要注意言行举止的壳子,谁会在意一个后宫妃嫔? 他活得贼他娘的洒脱,反倒是温颜,束手束脚。 正阳殿这边不好说话,二人回了乾政殿。 黄内侍遣退闲杂人。 温颜到底憋了一肚子火,指着周瑾行就开怼,“周七郎你这样搞,还让不让我这个温淑妃做人了? “今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殴打官员,这名声指不定要怎么传。 “你没看见我爹都吓成什么样子了吗? “他一把年纪的人了,你能不能好好做个孝子,别让他操心? “还有,今日你这番举止,估计明儿乾政殿的桌案上就堆一大摞弹劾你的奏折,你还让不让我把这个皇帝干下去了?” 她噼里啪啦一大通,根本就不给他辩解的余地。 周瑾行等她发泄完了,才理直气壮道:“朕就看他不爽。” 温颜不客气道:“我看你也不爽,你能不能给我滚远点?” 周瑾行:“……” 她好凶。 “朕失态了,损了淑妃的名声,给你老人家赔不是。 “朕向你保证,下次再也不敢了。” 他放软态度,温颜却不依,斥责道:“道歉有狗屁用!”顿了顿,“今日一事,外头不知得怎么疯传我温淑妃蛮横无理。” 周瑾行:“疯传又如何?” 温颜被气着了,“合着妖妃这名声挺好听?” 周瑾行单手扶腰,“你方才不是挺护短的吗,妖妃配昏君,绝配!” 温颜:“……” 她的乳腺! 周瑾行大言不惭道:“朕现在是孕妇,若是动了胎气,往地上一躺,那高家全家老小的性命可赔得起?” 温颜:“……” 周瑾行:“朕今日没把他打死就已然不错了,还喊冤,哪来的脸喊冤?” 温颜:“……” 她觉得再继续听下去得喊太医来了。 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双标狗! 周瑾行嫌腰累,自顾坐到榻上,一本正经道:“淑妃要撒气,先把这事解决了再撒气,咱们先处理云沧的水患,好不好?” 温颜摆烂道:“这差事我不想干了。” 周瑾行哄她道:“别介,朕给你赔不是。” 那男人硬是放低姿态哄她,把好话说尽。 结果温颜不为所动。 周瑾行忽然说肚子不舒服,许是方才着急的缘故,有些胸闷。 温颜半信半疑。 周瑾行捂着胸口,温颜忙上前查看,发现他是装的,没好气打了他一拳。 如果不是看他是孕妇,她铁定一脚把他踢出去。 周瑾行唤黄内侍进殿,让他差人去把大理寺卿和户部汪尚书叫来。 黄内侍忙下去办差。 那男人平时虽然狗,处理正事却一点都不慌乱,教她道:“工部属下的水部管理水利一事。 “我朝非常重视防洪,每到春汛和夏洪的时节,地方衙门都会日夜盯着河水涨势。 “一旦他们发现情况,会立即上报,及时疏散周边百姓。 “而此次云沧的灾情,显而易见是地方衙门的疏忽,要么是之前没有仔细检查河堤情形,要么就是偷工减料。 “事发后地方衙门非但没有上报,反而还逼死地方小吏隐瞒,这决计不是疏忽那么简单,多半是河堤有问题。 “这就涉及到工部修河堤侵吞钱银的案子,故而需得细查其中的缘故。 “这是朕叫大理寺卿前来接手云沧水灾案子的原因,像这类大案,最后还得三司会审。 “至于叫户部的人来,便是拨粮款赈灾,怎么发放赈灾粮更快捷,走什么渠道,也是有商议的。 “还有当地的灾情波及到上万民众,这些灾民在混乱之下极易发生暴动,朝廷也会就近调兵过去维持当地秩序稳定。” 他耐心跟她讲解要如何妥善处理云沧灾情,丝毫没有以往男尊女卑的高高在上,而是像长辈教雏鸟怎么去解决难题。 那种控场的十足把握给人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这是一般人没有的。 因为它需要时间的累积,需要各种经验磨砺,才能从幼苗长成参天大树。 而现在温颜就是他脚下的幼苗。 男人一字一句,耐心十足,让她烦躁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 这个时候温颜觉得狗男人还是有点人格魅力在的。 虽然癫的时候像个神经病,但正经的时候犹如磐石般坚定而充满着力量。 那种沉着冷静,与十足的控场气势需要千锤百炼去塑造。 而作为一名帝王,他能敛去身份上的绝对强势,像老师教学生那样去指点,以平等的态度去引导她冷静处事,温颜还是有点点诧异。 不知怎么的,自从两人互换后,各种差距似乎越来越小。 不论是距离,还是态度,亦或言语。 当然,他们仍旧会埋汰对方。 温颜觉得心里头有点点小别扭,以前她一直把他当服务对象。 互换后,她似乎没把他当领导了,而是一个滑稽搞笑的孕男。 而这致命的一点是两人相处的日常不再像以前那样有上下级区分,那种关系线在逐渐模糊。 甚至在某些时候,它已经消失了。 原本不平等的两个人,不知在什么时候打破了阶级壁垒。 她骂人的时候会当着面骂,丝毫不管他是什么身份。 同样,他放软姿态哄人的时候也会真心实意,而不像以前怀疑她表里不一。 这场互换,不仅是身份上的转变,心理上也发生了微妙的转场。 它打破了横跨在两人之间上下级的平衡,更打破了双方刻板的固有认识。 好比现在,温颜觉得这个狗男人像个人样儿了。 周瑾行也觉得她能硬撑着几个月没出岔子,可见是费了心思的,颇有几分欣赏。 温颜也开始思考,非常冷静,不带丝毫情绪客观讨论云沧一事。 她认为当务之急是安民心,受灾地区可免除今年的田赋。 这点考量周瑾行还是赞许的。 稍后户部和大理寺的人过来,周瑾行退到幕后。 被他指点后,温颜安排他们处事更为从容不迫。 周瑾行坐在偏殿,听着隔壁的谈话,露出满意的表情。 连门口的黄内侍都竖起耳朵倾听,不禁对温颜生出几分钦佩。 说到底,她到底是后宅女郎,又从未接触过这般大的事情,能不怯场就已经很不错了。 这天乾政殿来往了许多人。 有周瑾行在背后坐阵指点,温颜确实成长不少,甚至她还会厉声斥责底下的官员推托责任。 很有官威气势。 坐在偏殿的周瑾行丝毫不觉她出格,帝王的权力就是绝对的,唯一的,排他性的。 臣子就是臣子,决计不能爬到头上左右自己的思考。 若不然会容易被他们带偏,甚至牵着鼻子走。 显而易见,坐在正殿的女人是有自己主见的。 周瑾行欣赏知道主导的女性,这跟许太后影响有关。 他也不介意温颜踩在他的肩膀上成长,因为他有这个实力去扶她。 真正内心强大的人从来不会抱怨环境,他能适应做孕妇,同样也能适应温颜的优秀,并且感到欣慰。 因为证明自己眼光不错。 整个上午乾政殿都在商讨云沧一事,直至正午时分,温颜才得以空闲下来。 中午她同周瑾行用饭,周瑾行的胃口贼好,一点都没有以前的克制。 温颜默默地瞅他,委婉道:“陛下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周瑾行义正言辞,“朕现在是孕妇,养的是两个,要多吃。” 温颜:“……” 她沉默了阵儿,打击他道:“如果用得太多,胎儿养得过大,生产的时候很容易难产。” 周瑾行:“……” 温颜一本正经道:“你知道吧,女人的产道原本是很小的,如果胎儿过大,不仅容易卡住,产妇还容易撕裂。” 这话听得周瑾行菊花一紧,嘴里的食物顿时不香了。 温颜干咳一声,细细打量他道:“妾觉得陛下近来似乎圆润了不少。” 周瑾行也沉默了阵儿,刻薄道:“你难道没有圆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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