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子太阳穴突突地跳动起来,嗫嚅道:“如若小奴受罪,还请娘娘辛苦捞一把。” 温颜爽快道:“你放心,这事若成了,长春宫的掌事太监便由你来做。” 小安子欣喜若狂,难掩激动道:“小奴资历浅,恐当不起这般重任。” 温颜:“我说你当得起就当得起。”又道,“其他地方我做不了主,长春宫我还是说得上话的。” 小安子欢喜不已,忙跪到地上磕头,“小奴定不负娘娘嘱托,必当把这事办得漂漂亮亮!” 温颜:“自个儿也得机灵着点。” 小安子连连应是。 待他下去后,温颜起身背着手在殿内来回踱步,满脑子都是掖庭里的窦氏姐妹。 闹出这般大的动静来,二人定会吃些苦头,也不知她们能不能扛住。 这不,当天下午那六十三名女郎就挨了管事嬷嬷们的一顿毒打。 张嬷嬷怒火冲天,训斥道:“一群贱骨头,都发疯了不成! “长春宫是主子,哪轮得到你们这群罪奴去请命攀交情?” 另一名嬷嬷接茬儿道:“真是笑话,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儿的脸面。 “一个个吃饱了撑着嫌命长啦? “撂下活儿不干起哄去请命,妄想着能捞到好处,我呸! “也不好好想想你们是怎么入的掖庭,一辈子就是做鬼的命,发什么癫?!” 面对她们的辱骂,挨打的女郎不敢吭声。 胆子小的偷偷抹泪,心中不服劲的则直勾勾地瞪她们,各种情绪都有。 鉴于这些人聚众闹事,晚饭没有着落,挨了一顿饿。 掖庭里的管事嬷嬷们原本以为她们会收敛,哪知第二日跟阴魂不散似的再次聚集到了仁昭门前请命。 昨日六十三人,今日锐减到四十一人。 这些人带着伤再次聚集到了一起。 她们的坚持引起了更大的惩罚,掖庭里的太监挥舞着鞭子驱散殴打。 仁昭门前惨烈的哭嚎声传到染房那边,里头做工的女郎听得心惊肉跳。 有的停下手上活计望向外头,有的默默无言机械化地重复着手上的动作,还有的则张嘴想说什么。 悲惨的哭嚎声搅动着她们的心。 不止染房的女郎受到影响,其他刺绣和纺纱的女郎也情不自禁停下手上活计。 麻木的目光,机械的重复,憔悴的面容……日复一日的劳作已经把她们驯化成行尸走肉。 那些挨打的同伴是她们平时相互扶持的姐妹,听着惨烈的嚎叫声,她们的心里头不知是何滋味。 仁昭门前的窦春生把自家妹妹死死地护在身下,硬是一声不吭。 鞭子无情抽打到身上,留下火辣辣的血痕。 夏日衣衫轻薄,很快就染透血迹。 她咬紧牙关,红着眼,宁愿被击碎脊梁,也不愿屈服。 身下的窦春荷泣不成声,数次想要突破她的庇护,却被用力压下。 这群为自己抗争的女郎最后臣服于太监们的毒打之下。 纤弱的身躯再也直不起腰来。 她们在烈日下痛苦地蜷缩成一团,悲惨的呜咽,气若游丝的□□,弱声的叫骂,再也无法造事。 然而有些人的骨气是折不断的。 第三日窦春生强撑着支离破碎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到仁昭门前。 途中一名太监粗暴地把她踹翻在地,窦春荷哭着上前,想要护她,却被管事嬷嬷强行拖开。 昨日被毒打的女郎们一个都不敢来了,因为她们想活命。 窦春生如蝼蚁般在地上挣扎着往前爬去。 她的手背上还残留着挨打的血痕,身上多处淤青,惨不忍睹。 不少人跟看笑话似的冷眼旁观。 窦春荷没她那般坚韧,跪到地上哭道:“阿姐,你回来,你回来……” 窦春生视若无睹,凭着骨子里的一口气,支撑着身子,沙哑喊道: “罪奴窦春生,为长春宫淑妃娘娘请命……恳请圣上宽恕……娘娘体恤六宫侍婢之心……” 她咬着牙,绝望地仰望那道紧闭的斑驳宫门,不知从哪里借来的勇气,声嘶力竭呐喊: “罪奴窦春生,为长春宫淑妃娘娘请命,恳请圣上宽恕娘娘体恤六宫侍婢之心!” 她一遍又一遍重复呐喊,如同濒死的杜鹃啼血,以柔弱之躯为底层宫婢献祭。 那声声力竭,在皇权巍峨的高墙下显得软弱而可悲。 方才打她的太监双手抱胸,鄙夷道:“今日你就算叫破了嗓门,也无人再应。” 听到这话,窦春生不由得红了眼眶。 她好不甘心,不甘心她十余年的医者仁心被她们背弃。 更不甘心她就这样被她们抛弃了。 泪眼模糊地望着紧闭的宫门,这个坚韧的女郎固执地呐喊: “罪奴窦春生,为长春宫淑妃娘娘请命,恳请圣上……” “宽恕娘娘体恤六宫侍婢之心!” 转角处忽然传来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接下了她的话。 窦春生张了张嘴,泪眼婆娑地扭头看向身后。 一名女郎走了出来。 紧接着两人,三人,四人……数不尽的人头迈着坚定的步伐朝她走来。 “罪奴徐婉燕,为长春宫淑妃娘娘请命,恳请圣上宽恕娘娘体恤六宫侍婢之心!” “罪奴周瑶,为长春宫淑妃娘娘请命……” “罪奴陈月如,为长春宫……” 上百名女性高喊着请命来到仁昭门前,与窦春生站到了一起。 她们有的是染房的,有的是刺绣房的,也有织布房的。 整个掖庭里关押着近千名女性罪奴。 窦春生的举动牵动着她们的心,在她以为被背弃时,她们选择了站出来,与她并肩而行。 此举激怒了在场的管事嬷嬷和太监们,就要动手打压。 然而这群人再也不忍气吞声,而是选择了反抗。 她们一窝蜂扑了上去,夺走他们手中的鞭子,反把他们打了一顿。 场面顿时陷入了混乱中。 整个掖庭里的罪奴都参与到这场抗争中来。 数百人全都罢工集体搞事,管理她们的嬷嬷和太监们根本就无法控制局面。 混乱之下,掖庭局派人过来维持秩序。 窦春生是始作俑者,再次入狱。 她先前曾被毒打,身体状况很差,却满不在乎,面对张宦官的审问时,只是一个劲儿傻笑。 十余年的医者仁心,换来今日的应者云集,死也值了! 张宦官顿时头大如斗。 先前窦春生得长春宫力保,若是把她给弄死了,一旦长春宫追究起来,谁的日子都不好过。 思虑再三,遂命刁三娘给她处理身上的伤痕。 刁三娘瞅着背脊上的鞭痕,眼皮子狂跳,说道:“好端端的,何故去惹祸事?” 窦春生没有答话,只趴在木板上发呆。 刁三娘绞了干净帕子替她擦净伤口,用鹅毛沾上药膏敷药。 密密麻麻的刺痛如同蚂蚁啃噬着皮肉,窦春生硬是一声不吭。 刁三娘埋汰道:“痛就喊出来。”又道,“我看你是活腻了。” 窦春生沉默了许久,才道:“我这条命,原本就是绝了的。” 刁三娘愣住。 窦春生自言自语道:“这宫里头,唯有淑妃娘娘把我当人看。 “她夸我有志气,丝毫没有瞧不起下九流的药婆,反倒是问我愿不愿意堂堂正正做个人。 “你说这般好的娘娘,她都不惜赌上了前程,我又岂敢负她?” 她的话,刁三娘自然是听不明白的。 这事委实闹得太大,掖庭局迫不得已上报。 当周瑾行得知掖庭生出这般大的乱子时,坏脾气地砸碎了杯盏。 掖庭令孙宦官惊恐地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周瑾行正为乾州上报来的事烦着,宫里头又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肝火旺得能喷火。 “荒唐,掖庭里皆是弱女子,却闹出这般大的动静来,你们平素是怎么管束的?” 孙宦官的求生欲极强,麻溜地甩锅给长春宫。 周瑾行被气狠了,提起朱笔砸到他头上,震怒道:“朕禁足温淑妃,与掖庭何干!” 孙宦官叫苦不迭,应道:“罪奴们集体为淑妃娘娘请命,纷纷叫嚷着恳请圣上宽恕娘娘体恤六宫侍婢之心呐。” 周瑾行:“???” 整个人都凌乱了。 这温淑妃才进宫多少天,就混成掖庭里的扛把子啦?!!
第十四章 周瑾行越想越觉得邪门。 当务之急是控制事态,把孙宦官打发走后,立即命禁卫军前往掖庭维持秩序,以防发生更大的混乱。 数十名身穿铠甲的禁卫军手持佩剑抵达掖庭。 领头的杨中尉大马金刀地站在仁昭门前,冷脸道:“都给我听好了,圣上有旨,谁若敢造事,格杀勿论!” 他的声音浑厚,通身都是武将的威仪,叫人不敢忽视。 这群人上过战场杀过人,个个身量魁梧,光站在那儿就凶神恶煞的。 聚集在此处的女郎们不敢惹恼他们,毕竟他们手里的兵刃见过血。 有胆子大些的女郎鼓起勇气问道:“敢问军爷,圣上可愿受理淑妃娘娘被禁足一事?” 杨中尉皱眉,不耐烦道:“温淑妃被禁足,与你们掖庭何干?” 有人应道:“淑妃娘娘是为着我们才被禁足的。” “对!她是体恤六宫宫婢能求医问药才被禁足的,我们理应为她请命!” 杨中尉呵斥道:“别嚷嚷!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惶恐。 一管事嬷嬷挨了她们的揍,心中不痛快,同禁卫军道:“杨中尉,这些罪奴聚众闹事,简直无法无天,当该杀鸡儆猴。” 此话一出,杨中尉犀利地看向她,冷声道:“掖庭里有近千人,杀得完吗?” 那管事嬷嬷愣住。 杨中尉不客气道:“你们这些管事的,若是杀鸡儆猴有用,何至于惊动圣上?” 管事嬷嬷闭嘴不语。 张嬷嬷低声下气道:“杨中尉勿恼,我等办事不力,理应责罚,只是如今这情形,要如何才能收场?” 杨中尉没好气道:“上头自会处置。”又道,“我过来只管秩序,她们要请命,就让她们请。” 张嬷嬷:“可是……” 杨中尉不耐道:“刀给你,要去杀鸡儆猴,自个儿去杀,莫要脏了我们禁卫军的手。” 这话把张嬷嬷唬住了,再也不敢吭声。 她哪敢再去激怒那群发了癫的疯婆子,全掖庭的罪奴都造反了,就跟马蜂窝差不多。 近千人凝聚在一起,一旦见了血,她们被激怒发起疯来,只怕全都得杀光才能平息这场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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