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行愣了愣,“朕知道此人。”顿了顿,“今儿还来朝会的。” 玉阳指了指他,“你养的好官,那苗理正被他老婆一纸诉状告到了京兆府,这两天外头闹得是沸沸扬扬!” 此话一出,周瑾行一脸懵。 躺在床上的温颜立马坐直身子,忍不住插话道:“真是奇了,苗理正好歹是官老爷,若被自家媳妇给状告了,岂不是丢人现眼?” 玉阳拍大腿道:“那可不! “所以说李氏生猛啊,按我朝律令,告官老爷不论缘由,都得先挨板子才会受下诉状,以此警告世人不可亵渎。 “可是李氏一介弱女子,竟然受下了。不仅如此,她还把苗理正的继子给一并状告了!” 温颜哗然。 周瑾行压根就不信她的鬼话。 妻子状告丈夫与继子,且自家男人还是当官的,有什么事不能私下里解决,非得闹到公堂上? 这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简直闻所未闻,瞠目结舌!!
第三十三章 这绝对是奇闻。 因为在封建社会背景下,夫为妻纲,男性拥有着绝对权威。 而李氏作为一名从五品下官员的妻子,竟然敢一纸诉状告到京兆府,挑战父权官威,怎不引人轰动? 周瑾行原是不信的,怎奈玉阳信誓旦旦,说道:“这事就发生在前日,听说李氏当时受了伤,手臂都还是骨折的。” 温颜好奇问:“她难道是被苗理正打了吗?” 玉阳摆手,“不是苗理正打的,是被继子苗少冲殴打所致。” 当即跟他们讲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李氏原是平州人,商户出身。 在嫁入苗家前曾有过一段短暂婚姻,因男方病故,才二十岁就做了寡妇。 后来李氏在某次随父母进京走亲戚,得人牵线搭桥,于十年前与苗家喜结良缘。 一个商户女,与官宦之家本就隔着天堑鸿沟。 苗家原是寒门,以前在京中也算混得不错,后来家道中落,一日不如一日。 苗理正的原配夫人去世后,有人上门说亲,苗家自然看不上商户女李氏。 但那时候他家日子过得窘迫,又挥霍惯了,格外拮据。 李父想攀官家,表示只要闺女能嫁入苗家做续弦,将会送上丰厚嫁妆。 苗家在权衡之下应下这门亲事。 李父经商数十年,以经营布庄为生。 为了闺女能在夫家抬头挺胸做人,硬是分了大半家产做陪嫁,给李氏带进夫家。 李氏自己也挺争气,侍奉公婆,打理中馈,经营家业,靠本事把苗家的落魄扭转乾坤。 府里差奴使仆,出门有马车,穿的是绸缎,吃的有油荤,一家子的生活水平得到翻天地覆的改善。 十年婚姻,李氏算是为苗家付出了所有。 这期间她生育了一个女儿,现年才四岁大,因着难产的缘故,之后再无生育。 苗家只有苗少冲一根独苗,是亡妻所出,备受公婆溺爱。 李氏心肠软,念孩子年幼没有亲娘的不易,对这位继子格外上心。 不但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还请先生授教,盼着他日后能重振家业,在仕途上有所造化。 可以说李氏是封建礼教下最传统的一位女性,事事以夫家为重,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遗憾的是,她对苗家的付出并未得到相应回报。 刚开始那几年,苗家对她的态度还算和睦,毕竟她曾真心实意盼着家业兴旺。 后来时日长了,丈夫便觉得她市侩。 读书人骨子里的那点清高在苗理正身上展露得淋漓尽致。 他既享受妻子的无微不至,又嫌弃她不懂文人的风雅。 时长日久,夫妻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大。 十年婚姻,苗理正不曾纳妾,他跟李氏的矛盾来自相互间的不理解。 二人原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偏生凑到了一起,结果可想而知。 而加速夫妻怨念的还是在继子苗少冲身上。 小子打小受苗老太爷和苗老夫人溺爱纵容,早就被养歪了。 李氏盼着他能重振门楣,对他的要求自是严格,这导致苗少冲异常抵触,生了逆反心。 后娘难当。 继子经常在祖父母跟前哭诉继母苛刻,以至于二老不能容忍。 公婆施加下来的压力,丈夫的不理解,继子的挑拨离间,与打理家业的繁重令李氏疲惫不堪。 十年呕心沥血,在内操持家业扶持丈夫从大理丞升到大理正,盼着他能步步高升。 十年呕心沥血,她把夫家的任何人都放到了首位,唯独忘了自己。 忘了那个叫李文茹的女人。 李氏苦苦支撑,疲惫时唯一能慰藉自己的则是女儿苗少兰。 深知继子难教,公婆难缠,丈夫冷漠,李氏渐渐对这个家淡了。 不再那么强求自己,只想教养好女儿,让她日后能借着官家娘子的身份谋得好前程。 不曾想继子苗少冲实在荒唐。 十五六岁时结交京中的狐朋狗友,被他们当成钱袋子使,花钱如流水。 李氏忍下了。 结果那孙子拉了一坨大的。 前些日十八岁的苗少冲上青楼嫖妓,把怡红院的某位女郎看上了,起了心思要替她赎身。 小子没有营生,自然没有钱银,又不敢跟家里人讨,肯定是要挨批的。 于是脑壳发昏偷李氏的私房,被李氏发现后对质。 苗少冲自然不承认。 这触碰到了李氏的底线,事情闹得极大。 结果苗家二老护短,处处为孙子开脱,苗理正也埋怨她大惊小怪,闹得鸡犬不宁。 面对一家人的攻击,李氏怒火中烧,非要把苗少冲扭送府衙告官。 此举把苗光华激怒,朝她吼道:“泼妇!你要告官,我就是官!” 被丈夫这般施威,李氏失望至极,恨声道:“溺子如杀子,大郎你是读书人,应比我这个商户女更清楚其中的厉害!” 这话触碰到了逆鳞。 “啪”的一声,苗光华失控扇了她一巴掌,厉声道:“我苗光华不用你这妇道人家来教我怎么做事!” 李氏震惊地捂住脸颊,眼里写满了难以置信。 苗光华看向自家儿子,命令道:“逆子,还不快滚出去!” 苗少冲挑衅地朝李氏努嘴,被苗家二老护送下去。 当时人们都觉得事情到此为止。 不曾想李氏忽然发疯,柔弱身躯里蕴藏着巨大的爆发力,迅速冲上去抓住继子的胳膊,要带他去见官。 此举把苗少冲惹恼,一脚朝李氏腹部踹去,把她踹得老远。 场面顿时陷入混乱中。 李氏铁了心要硬刚到底,忍着剧痛爬起来又冲上去抓他。 苗少冲年轻气盛,又正是叛逆得无法无天的年纪,暴怒之下不顾他人劝阻,把李氏按到地上殴打了一顿。 众人大惊失色,纷纷上前阻拦。 苗少冲却像疯狗一样不丢手,直到李氏的胳膊被他打骨折才作罢。 此举荒唐至极。 家丑不可外扬,事后苗家人意识到不妥,婆母放下姿态给李氏赔不是,劝她大度饶了孙子这一回。 苗光华也放低姿态跟李氏认错道歉,表示以后不会再纵容儿子放肆。 当时李氏不哭也不闹,只平静地看着他们,眼神幽幽,冷静得可怕。 之后两日家中恢复平静,李氏也没继续找茬儿闹事,只说想去别院小住几日散散心。 苗光华觉得这事应是翻篇了。 毕竟往日李氏极为识大体,他们又及时承认了错误,她应是会忍让的。 哪曾想,李氏一纸诉状告到了京兆府,顿时把苗家送上京城顶流。 听完玉阳的讲述,温颜只觉得乳腺增生都要气出来了,说道:“苗家欺人太甚。” 玉阳却有不同的看法。 “李氏愚蠢,我若是她,早就抽身走了,何至于非要在那个泥潭里越陷越深?” 温颜并未说什么。 她是长公主,谁敢爬到她头上作威作福? 可是李氏不同,她只是商户女。 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极其低下,偏偏李父却想让女儿翻身。 想法固然没错,现在的外孙女苗少兰就已经是官家娘子。 但婚姻大多数讲求门当户对,只有夫妻双方处于差不多的层次,相处下来才能和谐稳定。 苗家落魄寒门,纵使李氏有再多的钱财,都无法从根源上改变士族骨子里对商户的轻视。 现在李氏不顾女儿苗少兰的前程豁出去告官,需要巨大的勇气。 温颜作为现代人,对她的处境是非常同情的。 而玉阳跟周瑾行处在权势的一方,自然没那么多同理心。 周瑾行客观道:“苗家空有读书人的体面,却不知感恩,欺人太甚。 “李氏妄想借夫家翻身摆脱商籍谋求前程,门不当户不对,这本就埋下隐患。 “若她能早日醒悟,与苗光华和离也不是不可。 “妇人担有生育之功,不论是寡妇再嫁,和离,还是其他,律令都不会阻拦。 “偏生李氏一忍再忍,最后落得个鸡飞蛋打。 “她所谋求的翻身,与十年心血的付出,全都白干了,实在不合算。” 温颜好奇问:“若陛下是李氏,当初又会如何抉择?” 周瑾行到底不是恋爱脑,有着男人天然的理性,回答道:“李父想让李氏嫁入苗家翻身,朕以为,可以赌注。 “倘若苗家二老通情达理,苗光华知其不易愿意体贴,那这场赌注就有继续下去的理由。 “结果却遗憾,在李氏意识到苗家是个火坑时,还执意在里头挣扎,朕实难同情。 “有道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她当初若能及时止损抽身,就不会沦落到今日的惨败。 “且先不说妇人状告丈夫继子一案能否顺利庭审,光告官就会先挨一顿板子,着实吃亏。 “再者,女儿苗少兰好歹是苗家的闺女,夫妻闹得身败名裂,谁也得不到益处,更是吃亏。 “李氏太过冲动,凭一时意气用事,反倒落得个两败俱伤,再无立足机会。” 玉阳也表示赞同。 三人就李氏状告苗光华一案唠了许久。 玉阳是抱着吃瓜人的态度去看待这件事,周瑾行则是用世情的眼光去审视这件事。 唯独温颜觉得李氏倒了八辈子的血霉遇到一家子极品,被敲骨吸髓不说,还落得个身败名裂。 鉴于温颜身子弱,精力不如常人,姐弟俩并未坐得太久。 待他们离去后,温颜忍不住在脑内跟系统009八卦,吐槽李氏状告一案。 系统009对这桩八卦并无兴致,它只关心做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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