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有本事一道雷劈死他! 当时他并未把那道冬雷放到心上。 雷打不孝子,以为他下毒杀母连上天都看不下去,而不是许太后诅咒他断子绝孙,生不出皇子继承皇位。 料理了寿安宫,外头的齐王府则交由霍雄去查办。 现在太子被关在永福宫的偏殿,周瑾行一直没去看他。 因为在他心里头,那个十岁的太子就犹如小时候的自己。 他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态去面对犯了错误,会遭遇灭顶之灾的自己。 在处理郑惠妃和许太后上,周瑾行可以毫无顾忌,甚至痛快。 可是处理太子,却让他心中缺失,且遗憾。 那个才十岁的孩子,即将面临全家灭族,自己也时日无多的绝境。 他不会留他性命。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身处权势漩涡里的人,输了就是输了,从来没有妇人之仁能走到今天。 钱嬷嬷似乎也知道他内心的挣扎,轻声道:“倘若陛下不愿下这个手,便由老奴送太子上路罢。” 周瑾行缓缓抬头看她,欲言又止。 钱嬷嬷黯然道:“老奴知道陛下想说什么,只是有些事情,错了就是错了。 “太子年纪虽小,却也不小。 “这件事于他而言,没有无辜,当初他若主动告知陛下,定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可是他没有,他选择了隐瞒,甚至为虎作伥。 “他明明知道陛下对郑惠妃有顾忌,唯独他能近身,却还甘愿做郑惠妃手里的刀。 “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已经是棋局里的弃子。 “如今落下这样的结局,怨不得谁。” 周瑾行沉默了许久,才道:“朕看到他,就如同看到十岁时的自己。 “如果这道难题放在朕跟前,又会做出什么选择,朕也不知道。 “毕竟,它不是智慧能衡量的。 “十岁的孩子,也斗不过大人的智慧。” 钱嬷嬷:“陛下心里头其实都清楚,做这道难题,它不需要任何智慧。” 周瑾行猛地看向她。 他这辈子最敬佩的人就是钱嬷嬷,无论身处何地,都是泰然自若。 那种豁达的胸怀寻常女性极难做到。 最终周瑾行还是鼓起勇气踏入了永福宫。 偏殿里的太子听到外头的响动,惊惧地望向封闭的大门。 父子一内一外。 周瑾行犹如一道标杆挺立在院子里。 曾经他把太子当成小时候的自己去教养,去弥补那段不堪岁月里带来的隐痛。 而今天,他将亲手去扼杀那个孩子。 有些往事,回不去就是回不去了。 有些成长印记,无法磨灭就是无法磨灭。 黄内侍默默走上前推开了那道紧闭的大门。 外头的天空阴霾,冷风灌入偏殿。 周瑾行伫立在寒风中,玄色大氅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殿内的太子看到他的身影,沙哑道:“君、君父……” 他不再唤他阿父,而是君父。
第四十八章 天家先君臣,再父子。 君权,代表着无上权威,不容人亵渎挑衅。 周瑾行平静地望着那个曾经对他寄予厚望的孩子,唇角微弯,冲他笑了笑,一如既往温和亲厚。 太子愣了愣,再也绷不住这些日的担惊受怕,溃败地跪到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黄内侍看着那情形,心里头也不是滋味。 周瑾行缓缓走进殿,伸手扶他起身。 周渊痛哭流涕,懦弱道:“儿错了!儿错了!请君父责罚!” 周瑾行没有答话。 周渊仰起头,泪眼婆娑,苍白的小脸上写着深入到骨子里的恐惧。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瑾行才艰难开口,“昭儿怕朕,对吗?” 周渊沉默。 周瑾行拭去他脸上的泪,轻声道:“郑惠妃毒杀朕,被朕赐白绫绞杀,她的药,是从许太后那里得来的,许太后也会被朕处置。 “齐王府提供毒药给许太后,意图利用昭儿谋反,朕也会处置他们,所以昭儿的母族,尽数皆诛。” 周渊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周瑾行看着他的眼睛,问道:“倘若昭儿是朕,又该如何做抉择?” 周渊泪流满面道:“阿娘告诉我,说她给君父下的是绝嗣药,没有毒。” 周瑾行淡淡道:“她被许太后骗了。” 周渊瞪大眼睛。 周瑾行又问道:“朕心里头一直有一个疑问,想请昭儿回答。” 周渊含泪道:“君父请讲。” 周瑾行轻声问他,“在你知道郑惠妃下毒害朕的时候,你心里头可曾挣扎过?” 周渊垂首不语。 周瑾行抚摸他的头,“十岁,许多事情也该懂了,不知昭儿心中是怎么想的?” 周渊抹泪,懦弱道:“昭儿害怕,害怕生母陶氏性命不保。” 这个答案把周瑾行伤到了,“你想保住生母的性命。” 周渊点头。 周瑾行露出失望的表情,“可是现在,你保住她了吗?” 周渊腿软跪了下去,哭求道:“儿罪该万死,恳请君父饶她一命!” 周瑾行看着他沉默。 外头的冷风吹得呼啦啦作响,就如同他失望透顶的心情那样。 透心凉。 “昭儿,不信任朕。” 说罢颓然后退两步,神情渐渐变得陌生。 周渊爬过去抓他的手,哭求道:“君父,儿不中用,不知道如何抉择。 “惠妃娘娘同儿说,若要保住生母,就得听她的话。 “以往在府里时,儿与生母相依为命,她在府里不受宠,日子过得很是艰难,儿这辈子不求什么,只盼着她能平平安安。” 周瑾行木然地看着他,明明被伤透心,说话的语气仍旧温和。 “昭儿年幼,自是斗不过郑惠妃的,可是在你孤立无援时,你可有想过朕?你可有想过求朕这个君父救你?” 周渊眼泪汪汪,泣不成声道:“儿害怕。” 周瑾行:“害怕什么?” 周渊没有答话。周瑾行彻底死心,“朕待你的这四年来,你扪心自问,可曾让你不痛快过?” 周渊摇头,“不曾。” 周瑾行:“朕曾同你说过,朕小时候过得很不痛快,所以盼着你活得自在安稳。 “你与朕虽没有血脉相连,但朕自认这个父亲是做得合格的。 “可是昭儿,你让朕失望了,在你孤立无援时,你选择的是权衡利弊,而不是遵循内心。 “这或许对大人来说,是一道难题。可是对十岁大的你来说,它其实一点都不难。 “你只要听从内心就好。 “要知道许给你前程的人不是郑惠妃,也不是齐王府,而是朕这个君父。 “朕是你的君父,日后要传位给你的父亲,你的荣辱应与朕是一体的,明白吗? “可是你选择了背叛,非但没有向朕求救,反而还助纣为虐,借着朕对你的亲厚加害朕。 “你说,这样的太子,朕留着有何用处?” 听了他的话,周渊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周瑾行无视他的绝望,继续狠下心肠道:“有些错,不能原谅。 “倘若当初昭儿向朕求救,就算你会受到母族牵连,至多被降级成亲王。 “朕定会念你坦诚,趁着事态没有败露之前,把陶氏从齐王府保出来。 “你母子虽无法离京,但这辈子衣食无忧,朕还是能许下的。 “可是你没有遵循内心,亦或许在你的心里,朕仅仅只是养父,而齐王府那个母族,才是你的依存。 “朕很失望,四年真心实意的付出,得来的不过是你的背刺,你让朕伤心,失望透顶。” “君父……” 周渊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周瑾行疲惫道:“不要叫朕君父,会让朕觉得挫败。” “君父……” 周渊爬上前,死死地抱住他的腿,悔恨不已。 周瑾行平静地掰开他的手,两名内侍上前把周渊拖开。 周渊嘶声哭嚎。 周瑾行无动于衷,只缓缓走出偏殿,彻底斩断这段仅仅只维持了四年的父子情。 大门再次关闭。 年仅十岁的周渊,将永久关闭在那道门后,再也出不来。 周瑾行听着他撕心裂肺的哭声,没有回头。 黄内侍听得揪心,却不敢说什么,只能默默无言。 周瑾行到底被伤到了,黯然道:“朕小时候,也曾这般哭过。” 黄内侍讷讷道:“陛下……” 周瑾行:“朕乏了。” 回到乾政殿后,当天晚上周瑾行水米未进。 在处理太子的问题上,他心里头到底受到了影响。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亦或许他对太子的寄托,不过是为了治愈曾经千疮百孔的自己。 童年的不幸经历,需要用一生去治愈。 他失败了。 就从周渊被彻底封死在那道大门里时,彻底失败了。 第二天周瑾行把自己关在屋里,独自消沉。 他想找人说说心里话,却无人可以倾诉。 就算钱嬷嬷和黄内侍亲近,但总归是上下级的关系。他们只会安慰他向前看,劝他尽快振作起来,以大局为重。 周瑾行坐在空荡荡的大殿里。 他掌握生杀大权,享至尊荣耀,人人高呼万岁,体面光鲜,内心却寂寞如雪。 没有人能走进他的内心,他也无法去接纳他人。 毕竟曾经的成长环境养成了多疑的习惯。 钱嬷嬷不知何时把温颜请了过来,一再叮嘱她,目前周瑾行的脾气有点怪,盼她费心哄一哄。 温颜一直不乐意。 大冬天的把她挖过来,并且对方还是炸雷一样的玩意儿。 万一她不小心惹恼了他,步了郑惠妃的后尘,那才叫冤枉! 钱嬷嬷拉下老脸求了好半天,最后厚着脸皮卖人情。 温颜这才勉为其难过来了,同她说道:“倘若事情不对劲,嬷嬷你可要进去救我。” 钱嬷嬷连忙应道:“娘娘尽管放心,老奴就在外头候着,只要你叫一声,老奴立马进去。” 温颜再二叮嘱道:“可别走了啊。” 钱嬷嬷点头,“不走不走。” 温颜人还没进殿,周瑾行就听到她叽叽歪歪的腹诽声: 【妈的,大冬天的我来造什么孽?】 【是被窝不够暖和,还是麻将不够好玩?】 【钱嬷嬷也真是,明知道周老板心情不好,还把我忽悠过来陪聊,我他妈只擅长作死,不擅长做解语花啊!】 “陛下,淑妃娘娘过来了。” 钱嬷嬷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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