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当年的记忆从黄色变得色彩鲜艳,姜晚婉甚至记起那年河水潺潺的声音,山里鸟鸣声,野花的香气,斑驳的树荫。 还有……那个留着乱糟糟头发,穿着破破烂烂的小哥哥,他全身都脏脏的,沉默寡言,基本不说话,但那双眼睛黑又亮,像夜空里面最亮的星星。 他看着瘦瘦的,却十分有力气,可以抱着她去抓蝴蝶,帮她抓蚂蚱,摘酸拐枣,小哥哥明明什么都没有,比现在还穷,却把她宠成了小公主。 沈老太忙不住点头:“对对对,是这样的,我记得他特别喜欢你,说你说话甜,乖,像个小糖豆。” “我当时太小了,不记得爹爹带我去过哪儿,没想到是这……” 回家的途中,姜晚婉坐在火车上,年纪尚小的她很快就把这边的人和事淡淡忘记,只记得出门的兴奋和快乐。 回家后有段时间她也喜欢上爬树抓知了,程时关觉得脏,恰好他得了新的鸳鸯风筝,姜晚婉转头玩别的去了。 ……她离开后,沈行疆又是怎么过的? 沈老太想到当年那个水灵的小丫头兜兜转转成了她家老四媳妇儿,还对她这么孝顺,心情美起来。 “老四因为他娘的事情耿耿于怀,从小不爱说汉话,不喜欢同汉人亲近,他能照顾你是我没想到的,你离开后,他更加不爱说话了。” “我以为他这辈子都要和自己较死劲,谁知道你下放到这,他见你第一眼就魔怔了,白天去你身边转悠,帮你干活,晚上回来埋头苦练汉语,还怕自己发音不准,说得难听,不敢在你面前说话。” 沈行疆是沈老太一眼看到大的,他坚韧聪明,心性也最别扭,如果没有碰到晚婉,他这辈子就折在这了。 姜晚婉紧紧抿着唇,强忍住泪水:“他从来不肯告诉我为什么要装不会说话,没想到是怕我嫌弃他。” 他认出她了,却不告诉她。 ……这个人,嘴巴除了会调戏她,没有半点其他作用。 沈老太帮她擦了下眼泪:“他就那样,有时候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一点气不通。” 沈老太忍了忍,还是问:“你爹呢,咋……咋没的?” 第85章 咸菜鸡丁 姜北望这个人,声望极高,风评也好。 程家老爷子曾经用一句诗夸他,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是古玩界的君子,难得的好人。 他做古玩,取之有道,对贫苦人家的人,尽量说得清楚些,给得多些。 姜家姐弟被他教育得很好。 就连见过他几面的沈老太,现在都能想起,51年的姜北望,一身白衬衣,戴着金丝框眼镜,斯斯文文,客客气气,对他们平头老百姓都以礼待之,绝不轻视。 晚婉嫁进来以后,听她说父亲没了。 多年轻的人,咋就没了? 姜晚婉抿了下唇,豆大的眼泪掉下来,眼尾微红:“目前看是病死的,我觉得另有隐情,等我考上大学,回到北京,我要把他真正的死因调查清楚。” “啥?另有隐情!” 不知为何,沈老太一下子想到了宋香雾。 “该不会和你娘有关系吧?” 姜北望刚死她就改嫁,孩子被下放,她立马生了个男娃巩固自己的地位,太不正常了。 这些事除了沈行疆以外,姜晚婉没对谁说过家里的事情,奶奶自己猜出来,她也不想隐瞒,一个人背负这件事真的太痛苦了。 “我怀疑是她和我大伯做的。” 沈老太心疼地把姜晚婉抱进怀里,干树皮一样的手拍打她的后背:“娃儿别哭,有老四在呢,你和他说,他准能帮你把事儿解决了。” 她真心疼啊。 那年姜北望意气风发,家庭和美,姜晚婉天真无邪,无忧无虑,没想到再见到姜家人,只剩下孤苦无依的姜晚婉。 “我记得你说你还有个弟弟,他人呢?” 姜晚婉哽咽了下:“被下放到云贵地区了,我托人照顾他,还活着……” 她所求不多,能活着就好。 姜晚婉哭着哭着,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奶奶,怎么办,我把那个黄玉给卖了!” 那是爹爹鉴别过的黄玉,是爹爹给沈行疆的,是她和沈行疆的幼时的宝贝,她随手就卖了! 姜晚婉悔的肠子都青了。 “没啥,本来就是你爹留下的,那天我看你喜欢,虽然不知道你就是当年的小女孩儿,但老四喜欢你,我就把东西送你了。” 沈老太宽慰她。 姜晚婉却不能原谅自己:“奶奶我出去一趟,我去给九爷爷打电话,让他帮我留意黄玉被谁买走了,我要把它赎回来!” 早知道她和黄玉的渊源,穷死也不能卖她! 沈老太瞧她铁了心要把黄玉买回来,索性让她去:“找二柱子送你,路上注意安全。” 要不是老太太年纪大,身体折腾不动,她高低都跟过去了。 “好~” 姜晚婉风一样跑出去。 她回屋穿戴好帽子手套,从家里拿了钱去找二柱子。 二柱子最近得了两千块,一点都不敢声张,按照沈行疆的提点,悄悄在县城里看房子看地,四哥说,把钱换成房子和地,比攥在手里值钱稳妥。 四哥和他说啥他就信啥,他前几天去县城逛了一圈,觉得现在的小楼房是真好啊,选了几个地方,没事的时候就在家里选。 包奶奶不认识字,也不懂这些,每每听二柱子说这个房子多大,那个房子多高,她觉得自己和做梦一样,活着的时候还能挑房子呢。 “都好都好,都比咱们这边的房子好!” “二柱子,送我去趟县城。”姜晚婉进门便喊。 包奶奶催二柱子:“是你四嫂来了,肯定有急事,把草料带够,皮鞭子甩起来,赶紧送你四嫂过去,对了,把咱家的被子拿上,给她披着,千万别把人冻坏了。” 自家能住上大新房子都靠老四媳妇儿,那么多钱,老四媳妇儿却一分没要。 他们欠老四媳妇儿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二柱子麻溜地拿了铺被子跑出去,把姜晚婉拦在半路上:“嫂子咱们走!” 姜晚婉没说干啥,二柱子就不问,把驴车赶得稳稳的,鞭子用得生风,个把小时就把姜晚婉送到县城了。 姜晚婉转电话到京城,好半天才接到苏九爷那里。 “九爷爷,我那块黄玉卖给谁了!” 刚卖的玉,苏九爷记得真真的呢:“卖给一个饭店老板。” “呼……”姜晚婉稍微松了口气。 还好,还在眼把前。 “你问问他多少钱能赎回来,不管多少我都买。” 苏九爷沉吟片刻:“那怕是不行了,我前几天碰到那个老板,他说把黄玉转给个洋商人,那个人已经回洋国了,一时半会儿寻不回来了。” ……寻不回来了。 姜晚婉眼前一黑,扶住柜台勉强站稳。 她进来的时候售货员就关注她,实在是这位女同志太苗条漂亮了,穿着厚袄子都能看出她细细的胳膊和杨柳腰肢。 美人谁不爱啊,她帮另外一位大姐装糖的时候就在看着姜晚婉,看她打电话差点倒下去,担心问:“同志你没事吧。” 姜晚婉回过神,勉强笑了下:“我没事。” “九爷爷你能不能帮我问问老板,那个洋人的名字和国家,就算是穷极此生,我也要把黄玉买回来。” 苏九爷看她执念颇深的样子,好奇问:“清朝把玩的黄玉没那么值钱,卖都卖了,你找它干什么?” “那是我和沈行疆的定情信物,我一定要把它找回来。” 姜晚婉感觉心脏缺失了一块,隐隐作痛,感觉不是很强烈,却绵绵不绝,似乎全身的血水,都要流干。 苏九爷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你俩才认识多久,定情信物换一个就行了。” 姜晚婉苦笑:“1951年,我爹带我来过内蒙,那块黄玉是我爹鉴出来的。” 电话那头静默几秒钟:“我现在就去找那个老板。”定情信物是小,和姜北望有关系的东西,对苏九爷来说都是大事。 听着电话那端的忙音,姜晚婉挂了电话,付钱离开。 没有直接回生产队,她拿着肉票和钱买了只鸡,前几天听大嫂说,用芥菜丁炒的鸡肉咸菜特别好吃,天气凉,放个把月都没有问题,她想做一点给沈行疆送部队去。 第85章 姜有肉满月了 雪原一望无边,驴车碾压过雪地,车身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车轮碾在雪地上也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吱嘎吱嘎。” 天空是浅烟灰色,满目银白。 姜晚婉裹着被子,雪花落在她的脸上,没一会儿在她的帽子,围巾,衣服的缝隙里堆积了一层薄雪。 板车颠簸,塑料袋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她听着塑料袋的声音,就会想到里面冻得梆硬的鸡肉,想着做完的鸡丁咸菜装到罐头瓶子里面,她亲手捧着送到军区。 军区男人多,她送鸡肉过去,沈行疆面上也有光。 黄玉暂时找不回来,她就用别的方式对他好。 “呜呜~” “……呜呜~” 姜晚婉屏气静气:“二柱子你听到没,有什么东西在叫。” 二柱子拉住绳子,把车停下来:“在那边。” 雪路左边的坡下,白雪覆盖着草地和木头根子,姜晚婉掀开被子顺着坡走下去,叫声越发明显了,仔细看,左边的雪壳子地下有微微的颤抖。 有东西。 姜晚婉跑过去,慢慢把雪刨开,一只灰色的小奶狗压在底下,它身上是灰色的,四个蹄子是白色的,头上一撮白毛,感觉到有人来了,它颤颤巍巍睁开眼睛,眼底是蓝绿色的,姜晚婉从来没见过小狗狗的眼睛是这样颜色的。 出于对生命的尊重,她摘下围巾把小狗裹起来:“乖乖不怕了,我带你回家。” 沈行疆不在三房屋里就她自己一个人,开春大房二房盖房子搬出去,院子更加空荡,养只狗狗挺好的。 姜晚婉抱着狗狗爬上板车,温柔地用手抚摸着它头顶上的白毛。 “是只狗,二柱子你赶得快一点,我怕它被冻死。” “好!” 二柱子对着驴屁股甩了下鞭子,毛驴吃痛四个蹄子撅起来,哒哒哒跑了。 他们离开后不久,荆棘壳子后面慢慢走出来一只浑身受伤的狼,狼身上全是血,头上也有一撮白毛。 它看着驴车离开的方向,不顾身上流血,跟了上去。 回到家,姜晚婉拎着冻硬的鸡肉,冻僵的小狗下车。 二柱子看姜晚婉对这狗挺热心肠的,坐上板车说:“嫂子你在家等着,我兄弟家媳妇儿生娃,他买了只羊,我去给你要点羊奶。” “太好了,谢谢你二柱子。”姜晚婉正愁不知道给小狗吃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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