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姝娅“喵喵”叫着,人类也听不懂她在骂什么。但水竹君也听不见了,他死了。 虚掩的门向内打开, 6岁的姬伽尘站在门槛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在皇室的记录之中,水竹君自尽后,姬伽尘守着尸体度过了一天一夜。没有人知道这个孩子是怎么想的,直到一位宫侍偶尔发现了异味,才发现了不哭不闹,平静的坐在尸体旁的皇太子。
第40章 在姬伽尘的视角, 半身雪白半身胭红的猫像是在水竹君的胸膛中爬出来的一般,那双灰色的眼眸仿若鬼魅,像是索魂的使者, 或是吃心脏的妖物。 姬伽尘听过父亲讲妖猫的故事,传说中的妖猫会撕裂开人的身体, 吞下负心人的心脏。 他并不怕那只猫,哪怕他觉得它的声音实在有些凄厉, 和鬼故事的描述如出一辙。 姬伽尘走到了水竹君的尸体面前,他并不是蠢笨的孩子了,他已经知道死亡是什么意义,也能够听得懂其他人的闲言碎语。 他跪坐下来,看向了那只猫,伸出手,想要将猫从尸体上抱开。 阮姝娅正用猫爪往水竹君的脸上打,她想试试将他扇醒,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死了。当爹的不起来养孩子,让她这只猫来养吗? 在姬伽尘的手摸到她之前,敏锐的感知力便令她将腰身塌了下来,完美的凹陷躲过了咸猪手。 她轻巧的跳到一旁, 蹲下来开始喵喵叫,她理所当然又趾高气昂的想指挥姬伽尘帮她洗个澡。她真的快要忍受不了这一身的血了,腥味都快要把她熏死了。 姬伽尘一动不动的看着她,他并不是祁珂,听不懂阮姝娅在猫叫什么。 阮姝娅实在忍受不了,她穿进游戏中之后还没有受过什么委屈,于是此时对于一个刚死了爹的人也没什么同理心。 她举起了猫猫拳,报复性的照着姬伽尘一阵猛锤。都是你的错!如果不是因为你太脆皮了,又不知道把她叫醒,她怎么会变成这个鬼样子来这里吃苦。 姬伽尘有一瞬间还以为阮姝娅也要来挖出他的心脏。 猫没有伸出指甲,但肉垫梆梆打人也有点疼。姬伽尘默默无言,不知道他是不是应该伸手在猫身上打回来。 平时良好的教育此时仍然令他惯性的维持着岌岌可危的温润与礼节。姬伽尘到底没真的还手,他试探性的轻声问道,“你是饿了吗。” 在此时这个诡异的场景,问一只猫是不是饿了也显得有些过于奇怪。 姬伽尘却一脸认真,“父亲的尸体不能给你吃。” 阮姝娅的猫脸上无语的翻了个白眼,谁会想吃脏臭的尸体? 她终于停下了锤男生的动作,她忍着嫌弃,用爪子在地板上的血泊中沾了一下,一笔一划的在玉石铺成的地砖上写了两个字,“洗澡。” 姬伽尘抿了抿唇,像是害怕吵醒什么一般,眼底浮起了一层极浅的期待,“父亲,是你吗?” 人总会把希望寄放在一些不切实际的地方上,愈是年幼的孩子愈是如此。 阮姝娅四个爪爪并拢在一起,蹲坐在一块干净的地面上,毛茸茸的尾巴将自己的身子圈了起来。 傻孩子姬伽尘把她当成他爹的鬼魂了。 “喵。” 阮姝娅不承认也不拒绝,高贵而矜傲。 有的时候你相信一件事,只是你想要相信一件事,或是当他无法接受一件事,没办法处理由这件事升起的情绪与带来的处境变换时,他就会想要做些什么来让自己显得很忙。 秩序便是在一件件独自行为的小事中重新建立的。 姬伽尘没有哭,并不是意识到了哭泣不能够解决任何问题,而是他天生聪慧,知道有些眼泪只能够掉给会哄他的人看。 父亲死后的第一件事,姬伽尘将出现在父亲尸体上的野猫带到浴室中亲手帮她洗了澡。 姬伽尘并不是那种喜欢虐猫,以欺凌弱小来取乐或者汲取强大感的孩子,他的手很轻,知道克制自己的力度。 猫的身体很软,也很热,她的心脏小小的,跳动的却很快,很有生命力,令姬伽尘短暂的忘记了水竹君尸体的冰冷。 阮姝娅并没有什么羞耻心。 姬伽尘第一在她眼中是个纸片人,第二是个已经被她piao过的渣男,第三则是个年幼状态的小屁孩。 她十分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姬伽尘的伺候,一点都不觉得她在虐待小孩。笑死,小孩怎么了,她还是猫呢! 温度适宜的水洗刷干净了粘稠的血,沾到一起的毛发被一点点通开,柔软的泡沫覆盖在她的身上。猫怕水的本能似乎还没有侵蚀到她的大脑,阮姝娅很快就舒服的瘫成了一只猫饼。 直到姬伽尘将她面对面抱了起来,视线微微向下,小声的说道,“啊,是母的。” …… 吃我一记猫猫拳。 阮姝娅一爪子就糊到了姬伽尘的脸上,往哪看呢,知不知道什么是非礼勿视? 按理来说,姬伽尘此时应该会怀疑她并不是水竹君的鬼魂变成的了。 但实际上姬伽尘却并没有说什么,而是任劳任怨的用清水将猫洗干净了。 在水竹君私通的事情被揭露后,宫殿中的宫侍便一日更比一日不上心。原本宫侍还想着观望一下陛下的反应,毕竟从前陛下对于水竹君的特殊有目共睹,他们原本以为,陛下也许会查清真相,重新原谅水竹君。 可春去秋来,日子一天天冷下来,这个原本离陛下寝宫最近的宫殿也越来越冷清。女皇像是忘记了水竹君的存在,再也没有进入过这里,连带的,似乎姬伽尘也被她忽略了。 即便姬伽尘的太子之位还没有被废掉,宫侍却也开始疏忽大意,心中想着各寻门路奔更好的前程,不仅很少再进入殿内侍奉打扫,连饭菜都开始送得不及时。除了还没有人敢明目张胆欺负他们外,姬伽尘现在甚至只能够自力更生。 姬伽尘自小便已经开始学习剑术与马术,体力很好,至少比阮姝娅更好。 在姬伽尘将她洗干净后,猫的天性便令阮姝娅昏昏欲睡起来,她在窗台上找了个能晒到阳光的好位置,便闭上眼团成一个球咪起觉来。 也许是刚刚洗猫令姬伽尘想到了他应该做什么,姬伽尘回到了尸体面前,找到了一块干净的抹布,弯下身子,不太熟练的一点点擦洗起地板上的血液。 不知道过了多久,姬伽尘的脸颊渐渐变得苍白了些,颈后也泛起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费力的搬动着尸体,将那柄剪刀拔了出来,水竹君的血液已经凝固,面容渗出一层青色,不复活着时的青隽俊逸。 姬伽尘为他缠裹了伤口,换了一件新的衣服。这对于他而言实在有些困难,以致于一直忙到了深夜,而姬伽尘每次在累得直不起腰时抬头,总能够在窗台的同一位置看到那只猫。 她的皮毛已经渐渐干了,恢复了蓬松,白得像是一个棉花团。 在完成了这一切之后,姬伽尘又感觉到有些迷茫,他不清楚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了。 经过了数个小时,尸体开始发出味道,月亮升起来之后,阮姝娅突然醒了。 猫果然在晚上就可能变得突然精神。 不过也可能是味道太大被恶心到的。 她撑起身子,没忍住,做了个经典的呕吐姿势。阮姝娅跳下窗台,沿着姬伽尘的小腿,用她练习了很久的爬树技巧窜到了男孩子的背上,爪子按住他的头,开始指点江山。 “喵喵喵喵喵。” 快点去找人给我把这具尸体抬出去! 阮姝娅才不管他是不是“睹尸思人”,她完全不想共情他的难过,在她看来,这具身体在那个人死亡的一刻起就已经变成了一堆没有意义的肉。 活人的意义已经消散了。 她拍拍姬伽尘的头,又指了指水竹君。 姬伽尘莫名就从那一堆喵里发觉了她的意思。他停在原地待了一会,也没有去赶背上的猫,任由她用一个奇怪的姿势趴在他的脑袋上。 他走出了宫殿,打算去寻找一个宫侍,虽然宫侍在面对他时逐渐敷衍了事,但父亲死亡这种事情…他们大抵也是不会耽搁的。 阮姝娅一步路都不愿意走,又不愿意回殿里和“水竹君”待在一起。猫滑到了姬伽尘的胸前,喵了几声,姬伽尘便用手臂将她抱在了怀中。 ————— 深夜。 皇宫中已经熄灭的灯又依次亮起,从某一处开始,寂静的夜开始变得喧哗了起来。 已经梳洗完,卸下了皇冠与外衣的女皇刚刚处理完公务准备就寝,便听到贴身的宫侍脚步有些急促的走了进来,在她身旁低下头,嗓音带着些紧绷的对她说,水竹君自尽了。 她的动作顿了片刻,钢笔在纸张上洇开了一圈墨迹,分不清过了几分钟,她才说道,“知道了。” 她没有再穿戴繁琐的首饰与衣服,只随便披了一件素淡的外衣。在走到水竹君宫殿的那一段道路中,女皇的心绪愈来愈平静,当宫侍推开宫殿的门后,她的神情已经变得波澜不惊,再看不出任何外露的端倪。 水竹君会自杀,在某方面而言,甚至是女皇的默许,或者说是暗示。她厌烦了他,觉得有些恶心,不想看到他,王的情意就是这样,薄凉、异变,像是抓握不到形体的流水。女皇并没有怀疑姬伽尘不是她的孩子,皇室的科技发达,甚至也有特殊的神眷者可以检验。但只要一想到水竹君也曾经用爱慕她的柔情似水的眼眸注视过另一个人,拥抱过另一个人,不论是已经消逝的过去时,还是背着她的重逢旧爱,都令女皇觉得膈应。 她是王,理当拥有绝对纯粹的情感,她当然可以要求一个从一而终,身心都干净唯一的人。或许是深情易逝,或许是感情淡了,或许是女皇年纪大了,独占欲与疑心都变得强烈了起来,她没有那样深爱信任水竹君了,也不想在以后日夜猜忌水竹君的心会不会飘到其他的地方。 女皇不会让自己变成那个模样,于是干净的将一切斩断,不让自己去看他,不去想他。她其实是一个性情有些冷漠的人,对待爱人可以极近宽容,甚至能够令不太喜欢的儿子来继承她的帝国,而决定对水竹君收回爱意时,姬伽尘在她眼中就也变成了和姬屺琅一样普通的孩子。 她无法在姬伽尘的身上感受到水竹君的好,甚至还会让她不想见他。从她决定不再去水竹君的殿内时,她其实就已经在心中放弃了姬伽尘。 之所以没有废他的太子之位,不过是因为,她还没有生出一个女儿来。她的母皇是女人,她母皇的母皇也是女人,女皇当然也会想要教养自己的女儿,让更加理智、聪慧、强大的女儿来接管帝国的责任。 女皇再见到姬伽尘时,那个孩子正孤身站在殿外。他身旁的宫侍忙忙碌碌,便更衬托得他身姿单薄,形单影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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