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马车车身更是富丽异常,车身几乎是沈黛末马车的四五倍大,车身涂着朱红赤金两种颜色,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马车车窗紧紧闭合着,虽然不能窥见内部装饰,但车窗边悬挂着一串金铃铛,在暴风雨中发出清脆而急迫的声响。 能供养的起这么多仆人、骏马、豪车的家庭,不用想一定是称霸一方的顶级富豪。 只是豪华归豪华,这样的马车一旦陷入泥坑里,自然也就比普通马车更加难以拔出。 估计是马车实在陷得太深,仆人们无可奈何,只能躬身来到马车车窗边对着里面的人说了些什么。 然后两个模样标志清俊的男人不情不愿地从马车里钻了出来。 这是要清空车内负重,让主人家先下车了。 这两男人一人撑伞,一人站在马车的脚踏前,对着车内柔声说话,紧接着一双白皙的幼手从厚重的车帘里伸了出来,站在脚踏前的男人连忙伸手搀扶住。 从马车里走下来的是一个十四岁左右,打扮得粉光脂艳,梳着未成年少女双丫髻的……小男孩。 没错,就是小男孩。 虽然仆人口口声声唤他小姐,但沈黛末坚信,她的眼睛就是尺。 小男孩看起模样漂亮,还带着稚嫩的少年气,眼睛是少见的紫色,一身大红色的衣裳,领口还戴着一圈薄毛领,将他略带婴儿肥的脸蛋簇拥着,肤白如雪,唇色如血。 男孩儿在众人的簇拥呵护下,微微抬着下巴,像一颗骄矜漂亮的紫水晶。 看很快沈黛末的注意力就从他身上移开了。 因为,那辆马车上又走下来一个人,一袭单薄的衣裳外裹着厚厚的雪狐大氅,即便如此也能看出她身量细长,弱质纤纤,长发松松垮垮地挽着,肤色是不自然病态的白,唇色也极淡,整个人没有一点血色,细而淡的眉也微微颦蹙着,似乎被心事萦绕,活脱脱林妹妹转世,绝色又思虑重的病美人。 比起那小男孩,粗浅的男扮女,这位‘林妹妹’的装扮就明显有内涵多了,乍一眼看还真以为是个姑娘。 那些仆人对这位‘林妹妹’的重视程度,似乎比那小男孩更高。 ‘林妹妹’刚下了马车,就以帕子掩口咳嗽了起来,单薄的身子骨都跟着震颤起来。沈黛末看他们的马车陷得很深,本想过去帮忙,但转念一想,人家几十个仆人都束手无策,她和查芝两人又不是大力士,过去了也无济于事。 她刚准备放下帘子,绕道离开,对面的顶级富豪却来了三五个人。 为首的是个戴着斗笠蓑衣的女人:“娘子安,请问娘子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贫僧从东土大唐而来,去往西天拜佛求经。 沈黛末满脑子唐三藏的脸,憋笑道:“我去京城赶考。” 女人回头跟其他人对视了一眼,又说道:“可否让我们看看路引?” 这是在查验身份?你们大富豪的安保工作也太精细了吧,她只是单纯路过诶。 算了,给就给吧。 沈黛末拿出路引,女人仔细看了一遍,说了声多谢,然后回去复命。 但没多久,她又过来了:“我家主人请娘子过去一晤。” 沈黛末疑惑,两个男扮女装的男人,虽然有许多仆人保护着,但出于名誉考虑,不应该避讳她这个女人吗?怎么还主动相约? 沈黛末弄不明白,但直觉告诉她,不应该跟两个有钱、漂亮、又扮做女人外出的神秘男人有牵扯,神秘的男人是危险的,况且她还有家室,他们不避讳,她也得避讳啊。 想到家室,她不由得想起冷山雁。 唉,离开雁子的第三十天,想他。 沈黛末婉拒了邀约,继续上路。 朴素简约的马车从他们面前驶过,一袭红衣的紫眸少年微微咬着唇,盯着车窗内半遮半掩的女人脸,赌气道:“真是个没礼貌的女人。” ‘林妹妹’站在风雨中,拉紧了领口的雪狐毛领,声线纤弱道:“罢了,本就是我们无礼在先。” “要是在王府,我一定好好教训她。”紫眸少年不满道。 ‘林妹妹’深深颦眉:“燕儿,这次进京非同寻常,不许惹是生非。” 孟燕回抿着唇点头,闷闷道:“知道了。” * 席氏自从得知甘竹雨怀孕之后,对他十分看重,不仅将他带到了自己的居所与他同住,还把后院里养了好久的公鸡给杀了给他炖汤补身子,一日三餐也改为一日四餐。 不用每天三点多起床给冷山雁请安,在寒风凛凛的院子站桩,不用熬夜做针线活,每天只需要吃吃吃养胎,甘竹雨的下巴都丰腴了不少。 “仇珍,这是太爷今天让阿邬给我炖的羊羹,一点羊膻味都没有,你也来一碗。”甘竹雨把碗往仇珍面前推了推,一改之前对仇珍动辄打骂的态度。 这些日子安逸下来,甘竹雨也明白了他与冷山雁之间的差距究竟在哪儿,除了出身之外,就是没有得力的心腹。 好在仇珍年纪尚小,现在给他一点好处,好好培养,未必不能成为第二个白茶。 “谢谢侍君。”仇珍捧着羊羹喝了起来。 甘竹雨点拨道:“如今我怀了娘子的孩子,这可是娘子的长女,要是能顺利生下,我这辈子也就安稳了,自然不会亏待你。” 那你能把我的卖身契拿来吗?仇珍扯了扯嘴角,暗含讽刺。 不过他面子上倒是做足了:“小的一定好好伺候侍君,为您当牛做马。” 甘竹雨满意一笑。 “什么牛啊马啊的?”席氏被冷山雁搀扶着进来,笑着说道。 甘竹雨起身行礼:“见过太爷,见过郎君。” 席氏赶紧扶着他坐下:“小心身子,你现在可不比从前了。” 甘竹雨脸上笑容一僵,看着席氏。 不是说好了一起瞒着冷山雁,怎么直接抖落出来了? 冷山雁唇角似笑非笑:“还想瞒着我?我又不是傻子,这些日子太爷对你一反常态的好,又是杀鸡又是宰羊的,但凡长个脑袋,也该猜出原因了。” 话毕,冷山雁走上前,一片无边恐怖的阴影笼罩在甘竹雨的头顶:“好弟弟,就这样防着我?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个歹毒的男人,连一个孩子都容不下?” 甘竹雨脸色煞白:“不是的。” 席氏笑道:“刚才女婿拉着我去花园散步,把一切都跟我说了,是我们多虑了,也错怪了他,其实他心里也一直盼着孩子呢,还说这孩子出生后,由你来亲自抚养。” 席氏的长子当初就是被胡氏抢走了抚养权,这么多年,他一直耿耿于怀。 冷山雁愿意让甘竹雨养孩子,正中席氏下怀,导致他对冷山雁的态度好转。 “是啊,这可是妻主的长女,一定得重视,我已经让白茶去请城里最好的男科大夫。”冷山雁漫不经心地扫了眼甘竹雨,对席氏道。 “可是传闻中的男科圣手李大夫?”席氏问。 冷山雁点点头,声音低沉而缓慢,生怕甘竹雨听不清:“李大夫不但医术精湛,还有一手绝活,能脉出男女以及月份。” 席氏:“那太好了,快去请来。” “不行。”甘竹雨紧捏着手,心脏已经快要冲了出来,要是让李大夫来了,不就查出他肚子的孩子月份不对了? “怎么了?我的好弟弟?”冷山雁轻慢地扬起唇角。 “我、当时我侍奉娘子之后,曾对神仙许愿,若是能顺利怀孕一定要去还原,今儿正准备去了,怕是不能让李大夫来了。”甘竹雨紧张地牙齿都在打颤。 席氏道:“既然是神仙许了愿,那是得还,不然不像话。” 冷山雁挑了挑眉梢,不紧不慢道:“确实,那现在就去吧,耽误不得,我和父亲一起陪你。至于李大夫那边,她可是城里最抢手的大夫,今日请了,也得明日才能来。” 甘竹雨如释重负地回到房里。 今天是撑过去了,可明日李大夫还是得上门,上门就等于揭穿,揭穿就等于让他死! 他方寸大乱,不安地在房里来回打转。 他这些年的积蓄大多给了人口众多,吃不饱饭的弟弟妹妹,仅剩的一些积蓄,也因为甘菱谎称会娶他而骗走,不但骗了钱,还骗了身子。 席氏对他好,但只是在饮食方面,不会给他钱。 而且席氏也没钱,沈家的钱、田地、人契都被冷山雁一手把持着。 现在他唯一之前的就是那根红玛瑙玫瑰簪子,可这些钱无法让一个名医,冒着毁掉名声未来的风险替他遮掩。 怎么办怎么办?甘竹雨绝望地扯着头发,突然他捂着肚子,眼神光芒诡异。 清晨的道观挤满了来上香的香客,甘竹雨故意落在后面,将玛瑙玫瑰簪子拿给仇珍:“去把这根簪子当了,去药铺买一副堕胎药。” 仇珍犹豫:“侍君,这可是你未来的依仗啊。” 甘竹雨焦躁异常:“让你去你就去,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你现在是我的奴才,我好了你才能好,这件事做完我不会亏待你的。” 仇珍‘无奈’的点了点头,钻进了人群中。 等到他们从道观上香回来后,仇珍也回来了。 “怎么样,买到了吗?”甘竹雨偷偷拉着仇珍到角落里问。 仇珍拿出药包:“买到了,归尾、红花、桃仁……天花粉,用燕醋煮,一记服下就能堕胎。” 甘竹雨盯着药包,笑容极近癫狂:“好,快趁着阿邬不在,从厨房里偷药罐子来,到没人的后罩房里熬煮,记得把后罩房清理好,等我喝下后,你就去找太爷,说是冷山雁那个贱人给我送了一碗安胎药,我喝了就不行了。” “……可是侍君,眼看着月份就要稳了,何苦打了她?还要嫁祸给雁郎君?”仇珍道。 “你懂什么!”甘竹雨的眼神已近癫狂:“这孩子注定是不能留的。” “什么叫不能留?”席氏表情呆滞,被冷山雁搀扶着从黑暗中走出。 甘竹雨听到声音,顿时整个人如同失力一样跌坐在地上,脸色灰败如土。 冷山雁移步走近,垂着冷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轻蔑又憎恶:“父亲问你话,什么叫这个孩子不能留?” “还能为什么?肯定是这个孩子不对劲,一听明儿李大夫要来诊脉,今儿就坐不住准备堕胎,还想嫁祸给郎君,真是下作恶毒!”白茶道。 “不、不是……”甘竹雨抖着身子解释。 “那是什么?当了我送的簪子买堕胎药的是你,口口声声要嫁祸给郎君的也是你,若你还要狡辩,现在就找两个大夫来诊脉!”白茶怒道。 “不要!” “不能找大夫!” 席氏与甘竹雨同声齐出。 席氏胸口阵阵发痛,要是让大夫来诊脉,不就知道他们家里的丑事,他那么优秀的女儿,竟然被这个贱蹄子算计,还差点给别人养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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