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题目中,百姓的积贫积弱,徐韶华认为并不只是因为先帝征战的原因,但此题只提先帝,是以他并未多言旁的。 至于其二,曾经小侄子提笔写下与圣上名讳冲撞的字,也确确实实是因为圣上继位年幼,而百姓对于上位者的更换并不放在心上的缘故。 但若是这样作答,那便有冒犯之嫌,君不见,那些御史意图参奏圣上也是要想尽办法,以前人之过以鉴后人。 徐韶华认真思索了一下,随后提笔写下一行墨字: “学生谨对:古来贤达者,不以年华高低,不论出处贵贱,然贤者之贤已乎天下知。” 随后,徐韶华只简单用了历史上几位名人的事例,认为只要圣上施以仁政,有仁爱之心,他日自当贤名天下知。 徐韶华写完后,停笔一看,摸了摸下巴: 倒是有心灵鸡汤的味道了。 但是这样的题目本也不是需要考生提出多么张扬的想法,只看最后一题便知道了。 若是两道题目连起来读,那便是主弱臣强,以致民不知君。 可连圣上都尚且孱弱,那考生又能做什么呢? 还是炖一锅心灵鸡汤补一补吧。 而最后一题,徐韶华略略思索之后,便知这题并不是想要考生抨击所谓的臣强。 若是如此,这届考生怕是连入仕也不得了。 徐韶华扯了扯嘴角,学政大人这是根本就没有想过让考生把这些题目全然作答吧? 随后,徐韶华对于这道压轴题,冥思苦想片刻后,这才轻轻一叹,落笔写下了不足百字的作答。 “学生答:君干臣枝,若使枝大干细,则根应深而固之,方不摇不倒……” 徐韶华为自己这篇作答,披上了植物生长的外衣,可其通篇的实质也不过就四个字: 猥琐发育。 这一点,曾经的少年天子做的很好,具体体现在原文之中,等小侄子上去时,曾经孱弱的少年天子,也已有了一众追随者,与右相抗衡。 徐韶华将最后一个字写完后,这才轻轻吐出一口气,但随后他整个人都僵了。 这会儿已经过了晌午,被酝酿了一个时辰的异味终于在贡院里肆意横行,有人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呕,很快便被兵将直接警告了。 徐韶华直接将那香包送到鼻尖,这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但不得不说,这味道属实让人有些难以忍受,方才徐韶华全副身心沉浸在作答之中,倒是直接将这些异味摒弃脑后。 可这会儿,他哪怕闭目养神,也无法忽视这样的味道,只得运转起功法,凝聚真气在自己的鼻端。 但真气只可用来屏息,不过须臾,徐韶华便有些控制不住,忙用香包在鼻端,剧烈呼吸起来。 不光徐韶华如此,对面的考生这会儿整个人脸都变得惨白,他将鼻子堵住,只用嘴巴呼吸,可即使如此,也脸色难看的不得了。 而考生们不光要顶着炎炎烈日,还是在这样的异味中作答,很快,便有人坚持不住,直接摇铃交卷。 一时间,考棚之中,不少考生纷纷交卷,这覆试中一部分题目他们本就不会,也无法争那前二十名的廪生名额,又何必在这里遭罪? 很快,徐韶华便感觉到一抹人影从自己面前而过,一身飘香之味,十有八九是身负灵泽巾之人。 随着一连串的摇铃声响起,考棚又一次变得安静下来,而徐韶华这会儿将作答完的考卷放好,正襟危坐,方才用真气隔绝异味的法子不成,那便要重新想一个了。 这样的异味对于大脑的思考有着极强的攻击性,除非徐韶华可以一直保持此前答题时的心无旁骛。 可这种状态的保持何其艰难便不说了,其对心力的消耗也远非常人可以承受的。 而乡试足足需要九天六夜,便是徐韶华也无法做到这样。 “心无旁骛是紧,那么,我需要的是放松且可以无视异味的方法。” 徐韶华心里思索着这件事,现在只是尿液的气味便让人无法忍受,那等到乡试,还会有更无法接受的味道。 人无法时时紧绷,那么……不如试一试全然松弛? 徐韶华微微垂下眸子,少年坐的笔直笔直,炙热的阳光毫不怜惜的撒在他玉白的面容之上,只有那高挺的鼻梁阴影渐渐变化,昭示着时间的推移。 对面考生见徐韶华今日竟然没有提前交卷,也有些诧异,不过今日的题目属实太多,即便他也一时无法作答完。 最重要的是,这考棚的味道太特么刺脑了。 可是,他还是要留下来。 一场小小院试便无法忍受,那待他日乡试又当如何? 今日那些因为覆试无望,便直接草草了事避退的考生,待他们乡试之时,可没有离开的机会! “当——” 一声浑厚的钟声响起,徐韶华如梦初,整个人却浑身轻松,好似方才他不曾参加过一场激烈的考试。 而那些让人苦恼不已的异味,也在这一刻被他不在放在心上。 方才那被他结合了九霄心法的吐纳之法实在好用,当他吐纳之时,九霄心法亦在随之运转。 可以说,是另一种的心无旁骛。 但彼时徐韶华又保持着松弛的状态,在二者之中敏锐的寻找到平衡,那么接下来只要依旧能找到这种感觉,便可以无惧以后贡院配套设施带来的“精神攻击”了。 徐韶华看着自己的考卷被糊名封好,这才收拾好东西,脚步轻盈的离开了考棚。 而对面考生这会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明明大家都被这考棚里的溲味腌了一日,那叫一个精神萎靡,怎么就那头名神采奕奕? 对面考生一时面露难言之色,这就是他可以考中头名的原因吗? 可是,他明明在考棚里干坐了一晌! 这一次,徐韶华没有提前交卷,可是给对面考生造成的伤害却更大了。 徐韶华对此一概不知,等他出了贡院,便看到安望飞几人在门口等着: “华弟,你怎么才出来?我看易平哥一直在这里,才知道你没出来。不过这次覆试的题目就不是人能做完的,华弟你不会是想把那些题目答完吧?” 安望飞玩笑的说着,胡文锦也忍不住道: “难不成是因为覆试不重要,这才出了那么多的题目,想试试吾等的学问?这次那些数理题我倒是尽数答完,可是那政论……” 胡文锦的声音低了下来,没有说下去。 那政论就不是人答的! 他们哪里敢说先帝和圣上的是非? 可要是让他们只说一些歌功颂德的话,牵强附会不说,届时答卷张榜公布,他们可没有那个脸! “反正,这次的政论我都跳了。” 胡文锦如是说着,叹了一口气: “况且,就算不跳,就这样紧迫的时间,任谁也答不完吧?” 胡文绣不由开口道: “兄长所言不错,这次的考题中,我数理不如兄长,只答了五道,政论只写了两道,至于其他的……” 胡文绣不语,却知道那些远不是自己可以沾手的,眼看着四下无人,胡文绣忍不住道: “纵使先帝有广开言路的律条在,可是学政大人这次也太敢写了。” 什么主弱臣强,这不是暗指那四位文武大臣吗? 这是他们能写的吗? 凌秋余也不由赞同的点了点头,随后这才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徐韶华,好奇道: “徐兄弟,你怎么不说话?你这次出来的这么晚,莫不是也在为那些政论发愁?” 徐韶华闻言只是摇了摇头: “并非,我只是觉得正场交卷太早,未曾磨练心性,恐他日乡试出了岔子。” 徐韶华这话一出,其他人面面相觑,忍不住问道: “这一日,便能磨练心性?” “也不是,是我已经找到忽视其的法子,不过这个法子暂时还不适合你们,待我改进一二,也请你们试试吧。” 徐韶华微微一笑,安望飞直接一个哆嗦,一把抓住了徐韶华的手: “华弟,你当真能有法子让我们忽视贡院的味道?那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别看安望飞方才还能保持仪态说话,可实则他早在出了贡院大门后就狠狠吐了一通。 至于胡氏兄弟,二人被养的更是娇气,尤其是胡文绣这会儿脸还煞白煞白的,方才一番对话,也不过为了转移注意力罢了。 目前,也就凌秋余的脚步没有那么虚浮,但他这会儿的脸色也不大好。 “望飞兄放心吧,不过……我劝你收回方才的话。” 徐韶华薄唇微勾,安望飞一愣,随后抬眼看去,便看到他爹正虎视眈眈的盯着,随后冲着他露出了一抹狞笑: “覆试考完了,你小子也没事儿,这会儿开始给自个重新认了爹了?” 安望飞:“……华弟救我!” 安望飞抓着徐韶华的袖子就要躲,可他这会儿浑身无力,直接就被安乘风抓了个正着: “一身臭烘烘的味儿,没得污了人徐贤侄!走!咋爷俩今个也好好说道说道……” 安望飞被安乘风提溜着走了,临走前,他还试图求救: “华弟!” “叔父,明个我们还要小聚议题呢。” 徐韶华说了一句,安乘风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安望飞当下也只是怂了吧唧的不言不语,可却敏锐的感受到他爹的威压稍稍减轻。 当下那叫一个热泪盈眶。 还是华弟好! 在一旁目睹安乘风等在门里,而徐韶华却没有半点提醒安望飞的想法的其他人不由默了默,胡文锦问道: “咳咳,徐同窗,方才安叔父他不是就在哪儿吗?你怎么也不知会安同窗一声?” “唔,可是望飞兄说我不是人来着。” 徐韶华这话一出,三人还有些不解,可随着众人跨过大门,凌秋余突然一顿: “莫不是……” 胡氏兄弟停下脚步,奇怪的看着凌秋余,而凌秋余深吸一口气,身上自带的“芳香”让他差点儿吐出来,这才试探道: “莫不是,徐兄弟这次把覆试的题答完了?” “怎么可能?那六道政论哪里是我们可以随意议论的?” 用谄媚讨好之言,那名声就完了,正经八百作答,那小命就要没了,徐同窗是个聪明人,怎么会做这等不聪明的事儿? 凌秋余默了默,胡文绣忍不住一愣,随后睁大了眼睛,呐呐道: “徐同窗,他莫不是,莫不是昏了头?” 徐韶华并不知道三人的对话,这会儿他刚一进门,就和徐易平撞了个正着,徐易平笑着道: “二弟回来了?方才望飞兄弟他们说等二弟一道回来,我就先回来了,刚让人烧了热水,二弟快进去先洗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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