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同知看到霍元远,只是冷笑一声: “霍先生来了?不知可是许大人又有什么示下?” 霍元远抬眼看去,淡淡道: “我若是王大人,绝不会安坐在此。” 王同知一愣,随后抬眼看向霍元远: “你这话什么意思?” “王大人舍身救了许大人,这会儿正是与许大人亲近的时候,如今坐在帐中,是在等什么?” 王同知一时沉默,霍元远继续道: “况且,今日这场围猎,王同知难道真的是为了围猎而来?前不久,许大人可是才收到了柳阳县百姓状告贵府郎君强抢民女,侵占农田的庄子啊……” 王同知面皮抽搐了一下,他几步从上首走了下来,死死盯着霍元远的脸: “霍元远,你可真是许大人座下的好狗!” 谁人不知他王家几十年只得了一根独苗,如今许青云手里捏着定罪王家子的状子,别说今日王同知给许青云挡了狼,就是狼把他啃干净了,他也不能有一句怨言! 霍元远对于王同知这话并未放在心上,当下只是微微垂眸,看着王同知,道: “王大人确定还要在此处与我争辩?” 王同知闻言不由冷哼一声,随后甩袖朝外走去,而等他到了许青云帐外等候的时候,霍元远这才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他刚一过来,侍卫便道: “霍先生,许大人有请。” 侍卫这话一出,王同知不由变了面色,眼睁睁看着霍元远走了进去,而这会儿的大夫已经在给许青云做最后的处理了。 “先生……” 许青云伸出手,霍元远直接上前半跪在旁,紧紧的握住了许青云的手: “大人,我在。” “你可,安抚好了王大人?” 霍元远点了点头: “回大人,安抚好了。王大人现在在帐外等候,想要见您一面。” 许青云闻言,终于松了一口气,可却直接摇了摇头: “我这幅模样如何能见人?你且替我打发了他吧。” 霍元远沉吟片刻,随后轻轻点头。 随后,霍元远出门直接让王同知离开,差点儿没将王同知气个仰倒,随即甩袖离去。 王同知这一去,在怒气支撑下,写了一封密信,密信上有许青云来霖阳府后的种种行为,等到一封信写完,王同知眉眼尽是冷冽之色。 许青云,你不仁,便别怪我不义! 他本以为自己替许青云挡了狼,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却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么对他,那就别怪他先下手为强了! 这场围猎,草草结束,许青云也开始长达半月的闭门养伤。 最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自己这样有了残缺的脸,将要如何与自己的岳父交代。 那锦江策的路已经铺就,难不成要便宜了别人? 一想到这里,许青云便心痛如绞,整个人都不好了。 与此同时,京城,宣政殿内,正在开始今日的早朝。 当今天子如今不过是一十三岁的少年,初初亲政,整个人穿着厚重的龙袍端坐在龙椅之上,十二毓五彩宝玉笔直垂下,将少年天子的面容尽数隐没其下。 “开朝——” 随着内侍大监德安的一声高唱,众人纷纷上前行礼,山呼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景帝高坐龙椅之上,看着脚下黑压压的一片人影,一直蔓延至他视线尽头,遂轻咳一声: “众卿免礼。” 随后,随着德安的传唱,在整个大殿响起阵阵回音,而在这样庄严肃穆的一幕之下,站在玉阶前的四名文武大臣颇为醒目。 这四人分别是左相袁任行,右相周柏舟,大都督雷尚毅以及被先帝唯一特授辅政大全的安王。 安王乃是先帝的异母兄弟,比先帝小了十岁,算是被先帝当做儿子养着的,他如今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是以被景帝特赐了紫檀交椅,这会儿正襟危坐其上,看上去颇有几分凌厉。 德安有些尖利的声音响起: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德安话音未落,便听安王开口道: “圣上,臣之小儿这两日至泰安府游学归来,听说了一些事,臣以为您应该听一听。” 安王此话才一出口,一旁的雷尚毅直接冷哼一声: “安王,若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便不要在这朝会之上叨扰圣上了!你虽是圣上的叔叔,可也没有拿那等琐事来请天子做决定的!” 安王闻言,不语,只是向上看了一眼,下一刻,景帝那青涩中带着温和的声音响起: “王叔但说无妨,朕相信王叔不是无的放矢之人。” 安王这才开口: “是,臣要说的是,臣那小儿在泰安府的一处小县城中,竟是听说了我大周朝一位四品大员对普通学子百般迫害,只为其家中子弟科举一路亨通之事。” 安王此言一出,顿时激起千层之浪,而景帝听了这话,也不由道: “此言可真?若是如此,那岂非太过荒谬!” 安王点了点头,随后直接从怀中取出一沓纸来: “圣上,此乃那人所犯罪状,皆被那县令公示于众,证据确凿。” “快快呈上。” 景帝看向德安,德安连忙下去从安王手中接过纸张,而这时,一旁的右相捋了捋胡子,随意道: “也不知是何人,竟然让安王如此大动干戈?” 安王看了一眼周柏舟,那张肃然的面容忽而一笑: “此人,右相想必很是熟悉,是为……右相当年主考的门生,许青云许知府是也。” 安王这话一出,周柏舟不由得面色一变,他冷冷的看着安王: “安王,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是非对错,那罪状之上明明白白,右相还是看过之后再说话吧!” 二人一番争论,在场无人敢出一言,与此同时,景帝也飞快的看完了那厚厚的一沓罪状。 只不过,他捏着纸张的手指微微用力,竟是将末页的纸张都捏出了些褶皱出来。 这样的内容,他昨夜才通过清北巡抚的加急密信看过,今日本欲以此责问右相,却不想竟是安王先发制人了。 幸而有玉藻掩饰,景帝这才没有在众臣面前失了体面,不多时,景帝将自己看完的罪状转手递给德安,不动声色道: “德安,让诸位爱卿也一并传看吧。” 德安立刻应了一声,周柏舟即刻抢了过去,越看面色越难看,一旁的雷尚毅也凑过去看了一眼,随后啧了啧舌: “好一个许青云,好狠的心,好毒辣的手段!让他当一个文臣,还真是屈才了!” 雷尚毅此言激起了其他官员的好奇之心,一时间,那份罪状直接开始在朝堂上传了起来。 周柏舟看到这一幕,与吏部尚书飞快的交换了一下眼神,这才重新站回原位。 不知过了多久,等许青云的罪状被重新交到德安的手中后,景帝这才开口道: “此事,诸卿以为如何?” 安王直接道: “启禀圣上,这许青云做下此等恶事,应当即刻派人远赴霖阳,让其早日归案,方不负那些学子的冤魂!” “圣上,臣以为此事万不可声张,否则只怕要让更多的百姓质疑朝廷命官,届时只怕与朝政不利啊!” 周柏舟飞快的找到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理由,随后这才继续道: “况且,依臣之见,此事只是一小小罪民的攀咬之言。” “依臣看,应当派钦差前去仔细调查此案,若是冤枉,也应为许大人昭雪才是。” 周柏舟言辞恳切,景帝默了默,随后抬眼看去: “其他爱卿以为如何?” 周柏舟回身看去,见着众人不语,这才松了一口气,下一刻,便见吏部给事中马清: “回圣上,下官曾整理过吏部文书,其中关于许知府在乾元年间至永齐年间的大多数政绩实在平平,却不知为何屡屡得以晋升。” 随后,马清直接条理分明道将许青云当年的政绩考核的评等与他之后的晋升品级一一对比。 让人听完后,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随着马清话音落下,众人看向吏部尚书杜鹏举的眼神顿时不对了,那许青云是你杜鹏举的女婿不错,可是你也不能这么明晃晃的提携吧? 这下子被人抓住把柄了吧? 只不过,这位吏部给事中什么时候还做了文书工作? 马清才一退下,随后也有些曾经与许青云共事的同僚说起许青云与他们相交时的种种异样之处。 周柏舟越听脸色越难看,因为已经有人说到许青云赴宴太过足臭,但他们多有顾忌,不曾直言,如今想来,也不知其是否故意,私德有亏了。 周柏舟是听的又气又懵,在一众对许青云的抨击之中,他都有些怀疑,许青云究竟是怎么得罪了半个朝堂的? 眼看着关于许青云的事儿越说越离谱,周柏舟只得硬着头皮道: “圣上,自古人无完人,许大人有所缺憾也是常事,却不该给诸位在这样肃穆的朝堂之上以小节诟病。” “啧,可这许青云大节也有失啊。” 雷尚毅幽幽的说着: “指使污蔑学子舞弊,杀人灭口,栽赃嫁祸如此种种,也不知他是怎样人面兽心的畜生!” “姓雷的,你放肆!” 许青云是畜生,那自己这个座师又是什么?! “哎呀,我可没说右相你是畜生,当门生的不检点,我怎么能怪到座师的头上是不是?” 雷尚毅笑吟吟的说着,可大周,甚至自古以来,座师与门生的关系都非常紧密,如无意外,门生在官场之中已经天然站队了。 周柏舟闻言眼中闪过怒气,到他很快便压了下来,只冷静道: “圣上,许青云之事事小,可我朝廷威严事大,无论如何,还请您派人详查此事才是!” 景帝听了一箩筐的废话,见周柏舟说到这里,他这才缓缓开口: “若是如此,又该何人前去?京中职位,少一个,便空一个,耽搁的差事又由谁来做?不妥,不妥。 依朕之见,还是按照王叔所言,直接拿人回京吧,到时候是非冤屈亦能分明。” 景帝此言一出,周柏舟的脸色难看的厉害,许青云被拿回京城,那就是罪臣,即便他日为其解决了眼下的“污蔑”,许青云能否起复还得两说! 周柏舟面色变换了一下,随后道: “启禀圣上,臣之所以屡次为许大人说话,并非为了徇私,乃是因为许大人即便远在霖阳府,也仍记挂京城事。 去岁锦江泛滥,险些倒灌京城,许大人一直记挂心头,写成了锦江策,让臣代他呈给圣上。 臣想,这样一个为圣上,为百姓考虑的人,又怎么会是那等犯下滔天大罪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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