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应诸君对我瑞阳县之言前,我有一问,敢问诸君可知社学于何时出现?” 徐韶华这话一出,众人虽是一愣,可他们虽说平日只需要学习四书五经,但对于国家大事也是略有涉猎。 很快,人群中便有人出了声,徐韶华抬眼看去,正是放下扇子的唐清: “社学乃是太祖帝,也就是先帝时期所设,设于乾元九年。彼时,五十为一社,先帝为其取名社学,听说乃是因先帝愿景我大周子民皆能因社学而开智。 而第一座社学便设于晏南省怀安府光平县内,如今随着时移日变,光平县内的社学已经颇有声名……据我所知,便是我泰安府中,亦有慕名而去之人。” 唐清向来喜读史书,且对此多有钻研,这会儿不由得侃侃而谈。社学虽是社学,可却难保不会有些关系户,比如胡氏兄弟等人。 而徐韶华听了唐清的话,微微一笑: “不错,是乾元九年,而光平社学成立后一年,新社学才在我大周各地遍地开花,我且再问诸君,诸君可知彼时我大周有社学几所?” 徐韶华这话一时无人可以答出,容真不由皱眉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直说便是,这般拐弯抹角作甚?” 徐韶华闻言,不由叹息一声: “据我所知,次年朝廷于我大周设立的社学共计五十座,时至今日……才终于有六百二十一座,不对,加上如今的十二座,为六百三十三座。” 徐韶华这话一出,众人不由愕然。 六百三十三座,听起来很多,可是大周只如瑞阳县这样的小县城便有五百余座。 可一座县城内又岂能只有一座社学,那社学也不会名副其实。 徐韶华却并未因为众人的惊讶而停下,反而看着众人缓缓道: “诸君可知乾元十年又曾发生过什么?” 唐清回过神,下意识道: “是赫沙之战。” 赫赫一族长与北地,其族人皆骁勇善战,且土地肥沃,草地丰饶,有最强壮的牛羊和马匹,精良的铁矿。 但即使如此,赫赫一族却仍旧觊觎物产更加富饶的大周,屡次进犯,而在乾元十年,赫赫一族更是与河西省巡抚勾结,导致大周在一夜之间失去了十一座城池! 但最惨无人道的,便是赫赫一族直接对当地百姓下了屠杀令,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甚至对与其他固守的城池露出了贪婪的目光。 先帝大怒不已,不顾群臣劝阻,御驾亲征,并在河西省平沙府爆发了大周有史以来最长时间的一场战役,足足持续了半年之久,这才终于将赫赫赶出大周! 唐清一字一句的解释着,有些学子听到这里依旧有些茫然: “那又如何?那是河西省的事……” 那学子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人直接捂住了嘴巴,而徐韶华适时开口: “不错,正因如此,大周国库空虚,才有了之后安家献出家产之事,想必诸位也都略有耳闻。” 众人对视一眼,不由得点了点头,没想到原来此事竟也有所关联。 “诸君都是聪明人,应当知道战至那时,军费已经那般紧迫,社学的设立又岂能在我大周边疆安定之上? 是以,我以为,当初社学退出泰安府除了因为此事瑞阳县第一批学子的原因外,更多的乃是与战事有关。” 徐韶华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在此之前,他们从未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过,可是今日听了徐韶华这话,又突然觉得有些道理。 “你如今说这些,也不过只是猜测罢了!况且,你告诉我们这些,是想要我们去怨怼朝廷吗?” 容真心里还是憋着一口气,或者说,他不愿意将自己这么多时日吃下的苦头就这么咽下去,他想要有一个发泄的渠道。 徐韶华看了他一眼。便知道他如何做想,当下只是淡淡道: “你便只能看到这些吗?若是如此,那我到真要怀疑贵县学子的本事,竟能以你为首了。” 徐韶华的语言并不尖利,可是容真却不由得脸颊发热,他闭了闭眼,让自己冷静下来道: “我只是猜测罢了!方才,你不也是猜测吗?!” 徐韶华笑了一声,为自己道了一杯茶,可纵使他停了这片刻,众人也依旧巴巴的等着,并未与方才一般顺着容真的话争吵。 等徐韶华慢悠悠的喝下一杯茶水后,他这才继续道: “若说前面只是我的猜测,可是去岁发生之事,便足以说明,当初社学退出泰安府之事与我瑞阳县无关,乃是当时的权宜之计!” “什么?去年……不就是社学设在了瑞阳县吗?” 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徐韶华却直接道: “对,正是社学重设我瑞阳县!我且试问诸位,若真是如诸位所想,因为我瑞阳县一家之故害的其余十二县无社学,那朝廷为何又在我瑞阳县重设下社学?” 徐韶华这话一出,众人不由恍然: “对啊,若是因为瑞阳县的问题,朝廷撤出社学,现下重建也是说不通的!” “难不成,当年撤出社学真的是情有可原?” “战火纷飞,确实该紧着边疆行事……” 众人不由得交谈起来,可是言谈之间却没有了方才的针锋相对,甚至还有人看向瑞阳学子: “听说最初社学设在你们的大柳村,也不知新社学中,可曾有大柳村的学子?” “我便是。” 王余站了出来,他垂下眼,掩住了微红的眼圈,这是他第一次说出自己的籍贯,以往在社学他亦不敢说出自己的出生地。 “我很感激,社学的先生们有教无类,给了我入学的机会。我,我也没有想到,原来并不只是我们的原因!” 王余不由得失声痛哭起来,刘铭等人纷纷安慰起来,虽说当初大柳村社学之事让他们提起其便牙根痒,可他们与王余朝夕相处这么久,又岂会不知他的为人品性? 而就在众人渐渐沉默之际,容真看着徐韶华,冷淡道: “纵使如此,那又如何?重设社学或许可以说明一点儿问题,但是如今时隔十五年,这才重新设下社学,未尝不是因为你们瑞阳县吓到了大人们的缘故!” 容真说到这里,已经显出了几分执拗,唐清连忙拦住: “别说了,容同窗!” 而徐韶华却隔着人群看向他,灯火重重,映的少年眼眸璀璨,流光溢彩,却见少年语气平静道: “你错了。社学在此时重建,恰恰是朝廷,是圣上对我泰安府的看重。” 徐韶华随后拱手冲着京城方向行了一礼,这才朗声道: “你可知去岁是什么日子?” 随后,徐韶华不等容真回答,便直接道: “去岁是圣上亲政之年,若是你们有心去查验,便会发现社学从当初的五十座走到现在,并非一日促成。 乾元十年后,社学的建立并不曾如最开始那般大规模建设,此间原因我不做赘述。 然,至先帝龙驭宾天之后,社学便停在了那六百三十座。 而我瑞阳县,便是那第六百三十一座。” 最后一句话,徐韶华说的轻之又轻,仿佛吐息一般,可是却又那样真切的回荡在众人耳边。 “这说明什么?说明朝廷、圣上从未因为那些不足挂齿的小事放弃过我泰安府! 而圣上,也将秉承先帝遗志,终有一日,让我大周社学名副其实起来!” “好!” 徐韶华这话一出,众人不由得呼吸一滞,下一刻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好,一时间,掌声雷动,几乎可以掀翻整个客栈的屋顶。 即便是有住宿的客人,也在这一刻不由得从二楼探出头来,看着大堂发生的一切,忍不住拉着小二打听。 可眼前的盛况并未让徐韶华的表情有所改变,他只是缓缓的扫视过在场每个人的脸,声音微沉: “今日,诸君与我同在一舍者,皆为我泰安府之学子,他日乡试之时,我等亦皆为泰安府之学子。 我等同出一府,同饮一源之水,同食一地之米,同乡之谊岂可辜负?” 徐韶华随后冲着众人拱了拱手: “今日某之一言微薄,望诸君共勉。” 随后,徐韶华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大堂。 从当初在刘铭口中听到了关于社学之事的种种,他便揣测这次前往府城之行只怕并不顺利,这便早做了一系列调查。 没想到,这才来的第一日便用上了。 徐韶华这一走,仿佛带走了整个聚会的灵魂,容真有些失魂落魄的坐了下来,唐清担忧的看着他: “容同窗,你还好吗?” “唐同窗,我真的错了吗?” 容真喃喃着,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双除了笔茧外更有诸多伤痕,茧子的手。 无人知道他这一路走上来有多么不容易,而他却在看到新社学后,心里嫉妒的藤蔓疯狂滋长。 若不是瑞阳县,若是社学早早落成,他何至于这般劳苦?! 唐清抿了抿唇,他读史多年,只能缓缓道: “史笔无情,唯有英豪可得半点笔墨。我等只是墨中一粒灰罢了,终是成墨……不成字。” 随后,唐清搀扶着容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而其余学子今日听了徐韶华一番话后,皆有所感悟,也都纷纷离席。 而安望飞等人,却是最后离开的,无他,实在是王余哭的不能自己。 瑞阳县如今被其余诸县排挤的有多么厉害,那么他作为大柳村的孩子被瑞阳县排挤的便有多么厉害,甚至过犹不及。 他能有今日,乃是父母亲托了好几层关系,这才让他小小年纪便开始启蒙读书的。 可到了今日,他才是真真正正,可以光明正大见人了! “好了,王同窗,莫哭了,都过去了。” 安望飞想,王余此刻的情感他最能体会了,不由得劝了劝,而王余缓缓止住了眼泪,哽咽道: “是,都过去了。我……得去替我同村的学子向徐同窗道谢才是!今日之后,我们终得清白了!” 随后,众人忙搀扶起王余,朝客栈厢房而去。 与此同时,客栈斜对面一架平平无奇的青篷马车内,袁容单手支颐,正在翻看着一本古籍。 他素来是知道客栈学子聚会之事的,其余诸县对于瑞阳县的排挤他亦是明白,可此事若是当初先帝在缓两年后重设社学倒也不至于如此。 可偏偏,这一等便是十五年。 十五年,足够一个少年意气消沉。 十五年,足够一个家庭门庭凋零。 十五年的光阴,让诸县对于瑞阳县的隔阂越来越大。 故而今日听到瑞阳学子进城的消息后,袁容顾不得休息便让人套了车匆匆赶来,生怕发生什么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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