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桉垂了垂眼。 还真是防着她来蹭饭,所以岳父天还未黑就将饭桌给摆上了,素日用晚饭可没这么早过。 李氏见病秧子孙女婿不吭声,恶狠狠地瞪着他,斥责道:“长辈问你话呢,你哑巴了?” 宋时桉坐的这张马扎是姜河专门找人替他做的,有靠背,像是个小椅子。 他往马扎的靠背上一靠,闭目养神,只当没听见李氏的话。 这态度直接让李氏怒火中烧,抬脚就要去踹他身下的马扎。 “奶,你可千万别乱来,要知道你这一脚下去,没个三五两银子,怕是不能了事。” 躲在灶房门口偷看外头状况的姜椿,见李氏这老太婆要使坏,立刻大声喝止。 姜河闻言立时跑过来,瓮声瓮气道:“我女婿身子骨弱,可经不起你老打骂,若他有个好歹,我只管叫二弟赔钱。” “你……”李氏被姜河父女俩一顿抢白,气得差点仰倒,却不敢动这金贵的病秧子孙女婿了,生怕被讹上。 李氏是个没脸没皮的,不过片刻,就调整好了脸上的表情,并且换了话茬:“那日椿娘也在场,王媒婆小产的事情你们肯定都知道了?” 姜椿人还在灶房门后呢,假装没听见。 姜河倒是在李氏跟前,但他没吭声。 没有捧哏,但这并不妨碍李氏唱独角戏。 她摸出帕子来,假哭道:“那黑心肝的娼妇,竟然讹诈咱家五十两银子,不给就要去县衙递状子告椿娘她二婶,可咱家就一在地里刨食的庄户人家,上哪弄五十两银子赔给她?” 姜椿跟姜河继续装傻充愣,假装听不懂她的暗示,不接话茬。 宋时桉却突然掀开眼皮,淡淡道:“既然王媒婆告的是马氏,你们把马氏休了,不就摆脱干系了?” 姜椿:“……” “噗……”她差点喷笑出声,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真是好损的馊主意,要不是李氏还在外头,她都想跑他面前朝他竖大拇指了。 李氏先是一怔。 反应过来后,当场跳脚,指着宋时桉大声辱骂:“好你个死病秧子,竟然出这样的馊主意,我看你是没安好心! 你二婶她替你二叔生下一儿一女,是咱家的大功臣,咱家怎可能为了五十两银子就休掉她?没这样丧良心的!” 宋时桉轻哼一声:“你老有良心,不肯休马氏,那就该卖地卖地,该卖人卖人,赶紧筹钱赔给王媒婆。” 顿了顿,他又“好心提醒”了一句:“卖孙子孙女可是丧良心的,你老肯定不会干,不妨考虑下自卖自身? 你老年纪虽大了些,但卖进大户人家干些倒夜香的脏活累活,倒也勉强能用。” “噗……”姜椿这下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 宋时桉大概是被李氏要揍自己的行径给激怒了,一次性说了这么多的话,还句句带刺,一副不气死李氏不罢休的架势。 李氏被气得脸色青紫,心口剧烈起伏,嘴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但同时她眼珠子咕噜咕噜地乱转了几圈。 姜椿心道不好,立刻抬脚走出灶房,抬眼看向宋时桉,用嘴型疯狂朝他喊话:“装晕!装晕!装晕!” 宋时桉抿了抿唇,下一刻,他抬手捂住心口,“哎哟”了一声,然后身子缓缓朝旁边歪去。 姜椿立刻“崩溃”大叫:“夫君,夫君,你怎么夫君?是不是被我奶气到了?大夫说你受不得气,否则会急火攻心,有性命之忧,这可怎么办啊!” 她边喊叫边飞快冲到宋时桉身边,接住了他歪斜的身子,将他的脑袋抱在怀里。 然后朝她爹大喊:“爹,爹,快去拿布巾,我夫君吐血了!” 生怕姜河当真,还偷摸朝他挤了挤眼睛。 “吐血了?怎么就吐血了呢?不是才刚花了三两银子替他抓了药?”姜河丢下疑问三连,然后急匆匆往灶房跑。 正欲假装被病秧子孙女婿气晕,好讹诈点钱的李氏一脸懵逼。 自己这个被冷嘲热讽的老婆子还没晕倒呢,怎地他倒是先晕倒了? 不过想到病秧子女婿那骨瘦如柴的身子骨,还真不是没这个可能。 加上见孙女跟大儿子一副着急上火的模样,不像是假的。 她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 自己是来借钱的,别钱没借到,反被讹一笔汤药费? 见状,李氏踮起脚尖,趁着没人顾得上理会自己,蹑手蹑脚地踱出大门,然后撒丫子就往家跑。 姜椿见李氏跑没影了,这才松开宋时桉。 她边帮他整理被揉乱的头发,边笑嘻嘻道:“夫君不光口齿流利怼人一流,反应也够快,多亏你出手,才将这老太婆吓走。” 不然还得她费一番口舌工夫。 宋时桉身子后仰,躲避她手指的触碰,淡淡道:“我自己来就好。” 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儿是怎么了,瞧见李氏这个不速之客就心绪烦躁,偏她还来招惹自己,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依李氏的脾性,回家后必定向姜湖告状,将自己说的话一五一十地转述。 她是马氏的亲姨母,自然不愿休掉马氏这个外甥女。 但姜湖这个痴恋王媒婆的,又会怎么选择呢? 思及此处,他嘴角露出抹讥笑来。 敢惹自己,就得做好家破人亡的准备! 姜河从灶房出来,脸带笑意地问姜椿:“你奶走了?” 姜椿点头,起身快步走到大门口,将门栓给插上。 回来后,将买回来的月饼每个切成四块,连同另外两包点心,一起凑了四盘。 又烧了一壶水,泡了一壶茶。 将点心跟茶水端到院子里的饭桌上,她笑眯眯道:“咱们来喝茶吃月饼赏月。” 姜河明儿要去青岩镇收猪,早几天就跟人约定好了,所以吃了一块月饼两块点心并三杯茶后,就去洗洗睡了。 只剩下姜椿跟宋时桉两人。 姜椿怕宋时桉冷,起身去西屋给他拿了件外袍披在身上。 此时皎洁的月亮挂在东边天上,漫天星辰都显得灰暗,院子里树影婆娑,檐下悬挂的灯笼被风轻轻吹动,洒下一片摇曳的光影。 在这样的月圆之夜,她有些想念现代的亲人了。 思及此处,她抬眼看向宋时桉,认真问道:“夫君可想念亲人?” 宋时桉端起茶盅抿了一口,里边装的是温热的白开水,姜椿说自己脾胃弱,不许自己吃茶。 将茶盅放回饭桌上,他闭眼深吸了口气,淡淡道:“不想。” 因为想也无用。 他倒是想提早去将流落到烟花之地的堂妹给赎出来,可一来他身子骨尚未养好,连红叶镇都走不出去。 二来想从烟花之地赎人出来,少说也得千八百两银子,如何在不引起柳贵妃一党注意的前提下赚够这笔银钱,是个难题。 只能慢慢来,心急不得。 姜椿觉得他口是心非,也没揭穿他,只略带哀伤地对月长叹了一句:“我想念亲人了。” 虽然她父母早亡,但祖父母跟外祖父母都还在世,叫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自己还真是不孝。 好在父母都不是独生子女,还有其他亲人能照顾两边的老人,她留下的财产平分给他们,对他们来说也算是种额外保障。 宋时桉以为她是想念亡母郑氏了,犹豫片刻,还是劝慰了一句:“人死不能复生,多想无益,还是着眼于当下罢。” 姜椿:“???”
第17章 姜椿大概也猜到宋时桉这是误会了,以为自己是在思念亡母郑氏。 她也没解释。 两人又赏了会儿月,便洗洗歇息了,明儿姜椿还得早起杀猪。 但是外头的月光太皎洁了,窗户上挂着的麻布窗帘又不够遮光,屋子里被照得亮堂堂的。 姜椿嘟囔了一句:“得空得去扯块深色棉布回来做窗帘。” 她被耀得睡不着,没话找话道:“夫君,你可会画画?” 平躺在炕头上,两手交叠在胸前,正在酝酿睡意的宋时桉闻言并未睁眼,只低低应了一声:“略通一二。” 略通一二? 姜椿撇撇嘴,他师从大画师蒋堰,绘画技术高超得很,出自他手的作品千金难求,毕竟人家可是内阁首辅兼国舅爷,根本不可能缺钱到需要卖画为生。 也只他的皇帝姐夫手里收藏了几幅,闲来无事时会拿出来与重臣们品鉴一二。 但那是未来的剧情。 眼下他明显缺钱,不然也不会在身子还没养好之时就辛苦抄书挣钱。 不管是打算拿钱托人打听亲人的下落,还是接济泥淖中的亲人,显然都需要银钱。 而姜椿本人,同样缺钱。 虽然她眼下有宅子住着,有地种着,还能每日杀猪卖肉挣钱,但每日一百来文的收入,也就刚好够用而已。 若是遇上甚突发状况,就会面临银钱短缺的窘境,这让她很没安全感。 所以,既然他俩都缺钱,何不合作挣钱? 思及此处,姜椿兴致勃勃道:“既然夫君会画画,何不画些画出来卖? 那日去书画铺子,我瞧见那铺子里随便一副画,都要价一二两银子,值钱得很。” 宋时桉:“……” 他无语道:“你可知甚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姜椿拧眉思索片刻,恍然大悟:“夫君是说你没有画笔跟颜料?这好办,我与你各买一套便是了,回头卖了画你分我三成便成,如何?” 宋时桉勾了勾嘴角,哼笑道:“分你三成我并无异议,只是你可知一整套画笔跟一整套颜料有多贵?” 姜椿还真不知道,她好奇问道:“多贵?” 宋时桉淡淡道:“十两银子起步。” 因画笔颜料画纸价格居高不下,所以那些名满天下的大画师基本都是大家子弟出身。 并非寒门子弟里出不了擅长绘画的人才,而是这些人即便有天赋,也根本没那个财力长年累月练习绘画技巧。 他师父蒋堰曾说过,自己五岁修习绘画,至四十岁成名,在绘画一途上,耗费了家中万两银子不止。 至于宋时桉自己,从他八岁拜入师父名下后,家中就将他的月钱从五两提升到了五十两。 至二十二岁家中遭难为止,他已经花去了家中八千多两银子。 姜椿一听这数字,一骨碌从被窝里爬起来,咋咋呼呼道:“什么?十两银子?怎么这么贵?” 宋时桉轻哼一声:“不然你以为我为甚要抄书?” 难道他不知道画画比抄书更赚钱?还不是因为画笔颜料画纸太贵,超出姜家的承受能力,这才退而求其次。 姜椿怏怏地躺回炕上。 挣钱大业中道崩阻,她的心哇凉哇凉的。 倒不是真的买不起,她家的银子都在自己手里,还有三十来两呢,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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