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后事情一箩筐,加上手里人手有限, 他也没顾上让人去查。 不过这不重要。 管它有枣没枣呢, 先打一杆子再说。 歪打正着自然再好不过, 既可以替宋时初出气, 也能帮那位可怜的鹿娘子讨回公道,算是为民除害了。 就算最后证明何书渝无罪,也不妨事。 一场人命官司打下来,他嫌贫爱富的名声声名远扬不说,还会错过考绩选官的时机, 只能再等三年。 三年后,可就是另一番天地了。 所以宋时桉次日一早就使人寻了个祖籍是登州府黄县的妥当人来, 由这人出面, 向大理寺递了状子,状告前黄县县令何书渝谋害发妻。 当然,无缘无故的, 这人跳出来状告何书渝也说不过去。 宋时桉给他编了个何书渝娘子鹿氏曾救过他的性命,救命恩人被害, 他不惜民告官也要将何书渝绳之以法的感人故事。 大理寺接到报案,还事涉人命官司,本该立时将一干人等传唤至大理寺问话。 但今儿是腊月二十九,衙门封印的日子,傍晚大理寺就会关衙,直到正月十六再上衙。 所以大理寺卿程泽年只能先让人去何书渝落脚的驿馆,通知他年后到大理寺回话,在此期间不许擅自离京,否则就是畏罪潜逃,大理寺会发海捕文书捉拿他。 何书渝又不傻,立时就想到这是宋家人在针对自己。 不过他并不惧怕。 当初鹿氏暴毙,自己老丈人鹿员外也怀疑过自己,为此还特意托人请了隔壁水纹县的仵作来帮忙验尸。 不也甚都没验出来? 如今鹿氏都“入土为安”两个月了,回头大理寺派人去开棺验尸,且不说岳父不会同意,就算他同意,也很难验出来端倪。 想到这里,他得意地勾了勾唇角,去布庄买了八匹布料,装到一只大箱子里。 让小厮抬上,大张旗鼓地来到宋家门口。 何书渝故意站在路边,任路人围观良久后,这才亲自上前敲门,大声嚷嚷道:“开门,我来给二姑娘送衣裳料子,都是她以前爱穿的颜色。” 燕京城的规矩是腊月二十九贴春联,今儿天气晴好,温度估计在10°以上,姜椿来了兴致,非要自己贴春联。 当然,她只贴正院跟丹桂苑两个院子的春联。 宋家太大了,如果她每个院子都贴的话,贴到天黑都贴不完。 何书渝上门的时候,她正踩着高高的木梯,在贴正院门楼上的横批。 贴完歪头打量一番,对着下头替自己扶梯子的翡翠跟桂枝笑道:“瞧瞧你们大爷这字,写得可真是太好了,简直就是文如其人,跟他本人一样好看!” 翡翠笑道:“大爷的字岂止好看,都自成一派了,人称‘卿知体’,京里京外不知多少人在学卿知体呢。” 姜椿笑道:“夫君的字这般受欢迎,若是让他写本字帖,然后刻印出来,拿出去售卖的话,岂不赚个盆满钵满?” 这当然是玩笑话。 古代这些文人墨客,讲究物以稀为贵。 通俗点说,属于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越是得不到的他们越追捧。 若是人手一本字帖,人人都能写一手卿知体,那还有甚好稀奇的? 姜椿才不会为了赚那么点字帖的钱,干降低宋时桉格调的事情呢。 她从木梯上下来,也不要婆子帮忙抗木梯,自己单手将木梯拎起来,抬脚就往厢房的方向走。 就在这时,有丫鬟急匆匆跑进院子,见着翡翠,立时道:“翡翠姐姐,不好了,那个何县令又来了,在外头敲门,嘴里胡吣些有的没的,惹得不少人在那驻足围观。 门房传话进来,叫问问太太该如何料理。” “呸,没脸没皮的哈巴狗儿!”翡翠啐了一口,然后急匆匆去向庄氏禀报去了。 片刻后,她又急匆匆走出来,对那来报信的丫鬟道:“紫玉,你去跟门房说,让他们即刻拿大棒子把他赶走!” 对待这种没脸没皮的人儿,就没必要给他好脸色,因为但凡给他点好脸色,他就会蹬鼻子上脸。 姜椿将木梯往墙边一放,笑道:“门房拿大棒子撵人,为免有狗眼看人低之嫌,还是我这个大奶奶亲自去‘招呼’他。” 说完,立刻兴致勃勃地往外走。 她都好久没揍人了,手痒啊,今儿总算被她逮到个机会了。 翡翠想阻拦都来不及,只能重新跑回正房,向庄氏禀报。 庄氏闻言嘴角抽了抽。 但也没说甚阻拦的话。 确实,比起让门房将何书渝揍一顿,坏宋家的名声,还是姜椿这个大奶奶出面更好些。 她一个当嫂子的,打着替小姑子出气的名头,将何书渝污蔑小姑子清誉的家伙狠揍一顿,合情合理。 甚至旁的贵妇当面说起这事来,还得违心地夸她一句“贤惠”,毕竟愿意如她这般,愿意管小姑子身上的麻烦事儿的嫂子可不多。 * 翡翠急匆匆追过来。 正院不当值的丫鬟婆子们得到消息,也急急地往外跑。 嘴上说是去给大奶奶帮忙,但显然都是跟过去瞧热闹的。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二门,直奔大门口。 负责守门的几个家丁正急得团团转呢,瞧见大奶奶来了,立时精神一振,找到了主心骨。 门房的管事曹贺凑上前来,边行礼边道:“大奶奶,那何县令一直在外头敲门,您看这可如何是好?” 姜椿斜了他一眼,问道:“棍棒有没有?” 曹贺立时转头,吩咐道:“鲁大,棍棒给我。” 叫鲁大的家丁立时将自己手里的棍棒递给曹贺。 曹贺双手举起来,呈给姜椿,嘴角差点笑开了花:“大奶奶,给您。” 大奶奶要棍棒,这是打算亲自教训何县令啊,这下有好戏看了! 姜椿伸手将那棍棒拿过来,往地上“咚”地一杵,下巴朝侧门的方向一抬,说道:“开门。” 大户人家的正门等闲是不开的,素日进出都是走侧门。 何书渝显然知道这点,敲的正是宋家的侧门。 曹贺亲自上前,将三道门栓一一拉开。 外头的何书渝听到动静,怕被出来的人冲撞到,立时让开,站到一旁。 姜椿手里拎着棍子,边跨门槛边大声嚷嚷道:“大清早的,哪来的狗叫?吵得奶奶我觉都没睡好,看我不打断丫的狗腿!” 走出来后,她斜了何书渝一眼,“哎呀”了一声:“哟,原来不是狗叫,是人在叫啊!对不住对不住,把人认成狗了,我的不是。” 一口一个“狗”,听得何书渝脸色黑沉,咬牙切齿了一番,最终还是硬挤出个笑容来。 拱手道歉道:“何某请大嫂安,扰了嫂子的清梦,是妹夫的不是。” 姜椿往旁边让开一步,避开他的行礼,嘴里哼笑道:“我是家中独女,没有妹妹;我夫君倒是有三个妹妹,但三个妹妹都待字闺中,并未说亲。 饭可以乱吃,但亲不可乱认,何郎君这到处认嫂子的行径还是得改改,否则很容易挨打的。” 围观人群被“到处乱认嫂子”这句给逗笑了,发出一阵哄笑。 何书渝咬了咬后槽牙,大声道:“大嫂说笑了,府上二姑娘先前是我府上的官奴,被我纳为通房。 如今我娘子过世,我欲将二姑娘抬为正妻,她的大嫂岂不就是我的大嫂?” 姜椿好笑道:“见过乱吃饭的,没见过乱认通房的。 我们府上的二姑娘的确嫁过人,但她相公早早就病故了,她现如今是寡妇,我们府上正替她寻摸合适人家改嫁呢。” 话到这里,她抬眼将何书渝上下打量一番,笑嘻嘻道:“我瞧何郎君活蹦乱跳的,不像是从坟堆里爬出来的僵尸啊?” 曹贺狗腿地附和道:“就是啊,我们二姑娘的相公早就入土为安了,还能从坟堆里爬起来,跑来京城认亲不成?” 被宋大奶奶骂就罢了,竟然还要被宋家的家丁骂,何书渝脸色铁青,冷冷道:“二姑娘先前是官奴,随便去黄县衙门查一下档子,就能查出她的确曾被卖到我这个前黄县县令的府上过。 大奶奶何必扯这等一戳就破的谎话呢?京里人都不是傻子,他们还能真信了这谎话不成?” 姜椿“嗤”笑一声。 京里人当然不是傻子,但想跟宋家结亲的人家,可以选择装傻。 横竖宋时初已经失了清白,到底是给人当通房失去的,还是嫁人失去的,又有多大区别呢? 愿意娶她的人家,可不是冲着她这个人来的,人家看中的是宋家这个太子爷岳家的身份。 只要太子黎钧行地位稳固,宋时初在婆家就没人敢看轻她。 只不过比起给人当过通房,还是嫁人死相公说出去更体面些。 姜椿冷笑道:“我们二姑娘的确被卖去过黄县,她死去的先夫也的确是黄县人。 何郎君只怕就是仗着自己前黄县县令的身份,查到了这些,这才敢上门来招摇撞骗。” 说罢,不等何书渝反应,她抄起棍子就冲上去,对着何书渝的后背就是一顿抽打。 边打嘴里边骂道:“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跑来我们宋家招摇撞骗,打量我们好欺负是? 今儿我要是不好好教训你一顿,你还当我们宋家是泥捏的,投鼠忌器,不敢拿你如何呢? 旁的宋家人兴许要脸面,的确不好拿你如何,但我不一样。 我这人甚都在意,唯独不在意名声。 你这样的大骗子,来一个我揍一个,来一双我揍一双! 看下回还有谁敢招摇撞骗到我们宋家来!” 何书渝一个文弱书生,半点功夫都不会,很快就被姜椿揍得抱头鼠窜。 他嘴里“哎哟哎哟”叫个不停,边用手抱头躲避,边大声嚷嚷道:“打人了!打人了!宋家大奶奶打人了!有没有人替我去报官?” 姜椿边拿棍棒去抽他的屁股,边笑嘻嘻道:“你去报官呗,反正你身上已经背着谋害发妻的罪名了,再多个招摇撞骗的罪名,想必也不是甚大事儿。” 谋害发妻? 人群立时炸开了锅,叽叽喳喳讨论起来。 这些人基本都是附近几条街的大家族的仆人,或是出来采买东西,或者干脆家就安在府外的。 显然属于消息最灵通的那一批人,同样也是最大嘴巴的那一批人。 他们围观了今儿这场热闹,估计不用到傍晚,全京城就该传遍了。 姜椿打蛇棍跟上,不齿道:“你娘子才没了一两个月,你不好生在家替她守孝,竟然跑到别家跟别的小娘子献殷勤,还说要娶她当正妻,你对得起你发妻吗? 我可是早就听说了,何郎君你当初家里穷得叮当响,连个先生都请不起,如果不是鹿员外慷慨出钱资助你,你哪可能有如今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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