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息一晚后,第二日一早,他们便直奔那家名叫红袖添香的青楼而去。 先前宋时桉已与韩萧说好,他们先自行前去赎人,如果老鸨爽快拿钱放人倒罢了,若刻意为难,他们再去寻他帮忙。 这也是为了韩萧考虑,不想他才来绍兴府,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时候,就闹出逛青楼的传闻。 虽然韩萧压根就不在意这个,但宋时桉坚持,他也只得同意。 红袖添香白日不营业,门虽然开着,但大堂里只有两个五大三粗的打手模样的人,正坐在桌前的椅子上打盹。 “咳。”宋时桉咳嗽一声。 两个打手中年长些的那个一下睁开眼,见面前站着个衣着寒酸的书生,立时摆摆手:“咱们这的姐儿们白天不接客,你晚上掌灯后再来。” 宋时桉好脾气地说道:“这位大哥,我不是来找姐儿的,麻烦你将这里的老鸨请来,我找她有事。” 打手打了个呵欠,不耐烦地说道:“卖诗的?咱们红袖添香有专门给姐儿们做诗的先生,不收外头人写的,你请回。” 这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姜椿可没宋时桉这样好的耐心。 她直接上前几步,没好气道:“都说了找老鸨有事,你叽叽歪歪什么,赶紧去把老鸨叫出来,再磨叽,仔细我把你们这店给砸了!” 打手顿时乐了,拍着正呼呼大睡的伙伴的胳膊,哈哈大笑道:“你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还想砸咱们的店?真是笑死个人了。” 姜椿将身上背着的包袱交给宋时桉,撸起袖子,一把拽过那打手的胳膊,直接给他来了个过肩摔。 人重重地砸在铺了红色波斯地毯的地板上,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她拍拍手,对着另外个刚醒来,人还有些迷糊的瘦子打手说道:“你能不能去叫老鸨来?不能的话……” 瘦子打手好汉不吃眼前亏,立时站起身点头哈腰道:“能能能,娘子稍等,我这就叫王妈妈来。” 姜椿拉过一张椅子,让宋时桉坐,自己又另拉过来一张,然后一屁股坐下。 人生地不熟的,她又不傻,怎可能做出上来就打人的鲁莽之事? 是宋时桉让她这么干的。 目的是给老鸨个下马威,好叫她知道他们不好惹。 他们打开门做生意的,图的是和气生财,如果像自己这样的莽妇天天跑来打人闹事,他们心里也得掂量着点。 当然,哪家开青楼楚馆的背后没个靠山? 他们当然可以找靠山帮忙解决自己,但这种小事儿都要找靠山出面解决,靠山又不是他们的狗,不要脸面的吗? 但若他们果真去找靠山帮忙,靠山又愿意出面摆平这等小事儿,那也不打紧。 他们有靠山,自己这头就没靠山吗? 除非他们的靠山是绍兴知府,否则谁能越过韩萧这个绍兴府二把手去? 就算他们背后的靠山是绍兴知府也不打紧,绍兴知府也不可能为了青楼里的一个尚未接客的姐儿,跟同僚撕破脸。 只怕连赎身银子都不要,就将宋时音给放出来了呢。 瘦子打手爬上楼不过片刻,楼梯处就有人大喊一声:“谁敢在老娘的地盘闹事?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王妈妈个头矮小,偏身材肥胖,声音很霸气,下楼梯的姿势却十分费力,跟只狗熊似的,顿时气势全无。 姜椿差点失笑,使劲咬了咬腮帮子肉,这才勉强憋住。 等王妈妈终于来到一楼,见到两个前来闹事的人后,顿时有些怔愣,狠话到嘴边却又给憋回去了。 实在是这一男一女长相身段过于优秀了些,特别是那男的,脸蛋堪称绝色,气质又清清冷冷的,这要是放到隔壁小倌馆,妥妥的头牌。 姜椿见这老鸨直勾勾地盯着宋时桉,立时上前将他挡在身后,没好气道:“王妈妈,话可以乱说,但人不可以乱看。你再看我夫君,我可就发火了。” 不等王妈妈反应,地上瘫着的打手就伸手指着姜椿,告状道:“王妈妈,这娘子一言不合就打人,我的腰肯定被她摔断了,你可要给我讨回公道啊,好歹叫她将汤药钱赔给我。” 姜椿冷笑一声:“腰断了?一会儿我把你拎去医馆找大夫瞧瞧,如果大夫说没断,我当场就给你打断,然后再赔你汤药费,可好?” 打手跟王妈妈齐齐怔住。 好凶残的娘子! 他们绍兴府可没听说过有这样一号母老虎,指定是打外地来的。 王妈妈若有所思,没再耍威风,而是直白地问道:“不知郎君跟娘子来到红袖添香,所谓何事?” 看着就不是善茬,问明白事由,赶紧将人打发走,免得耽误晚上做生意。 姜椿看向宋时桉。 宋时桉淡淡道:“我们有个亲人被卖进你们这里,我们此行是来赎人的,还请妈妈行个方便。” 王妈妈心里咯噔一声,该不会他们要赎的是哪个正当红的姐儿?或者干脆是他们的头牌红袖? 她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谨慎地问道:“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 宋时桉回道:“叫宋时音,今年十四。” 王妈妈“啊”了一声,恍然大悟道:“难怪我瞧郎君有些眼熟,原来是阿音的亲人。” 俩人眼睛都是微微上挑的凤眼,这等眼型可不多见。 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不是那些当红的姐儿或者红袖这个头牌就好,否则这事可就麻烦了。 她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们红袖添香自来只有买人的,从未有卖人的,不过我见你们风尘仆仆远道而来寻亲,怪可怜的,倒也不是不能破这个例。 不过我当初可是花了大价钱将阿音买下来,又请了三四个女先生教导她学本事,好吃好喝地供着她,花的银钱海了去了。 你们要想赎她出去,必须得将这些银钱还给我才成,否则就是说破天,我也不可能放人。” 姜椿哼笑一声:“那就有劳妈妈算算,我们该给你多少银子。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妈妈狮子大开口,故意开个天价,我们可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这人天不怕地不怕,仔细惹毛了我,趁着夜深人静,我一把火把你们这红袖添香给烧了!” 王妈妈:“……” 天杀的,这是哪里来的巡海夜叉,竟然还想放火烧他们这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王妈妈还真怕这不知哪里来的不要命的愣头青干出放火烧楼的蠢事来。 她原本想开价一千两的,话到嘴边直接给砍掉了一半:“五百两,少一文都不成。” 姜椿跟宋时桉对视一眼。 竟然只要五百两? 他们的心理价位是一千两,对方实在不松口的话,一千五百两也不是不行。 没想到这个王妈妈竟然如此好说话。 看来宋时桉让她上来就莽的计划奏效了,这人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随便开个自己不亏的价格,赶紧打发他们走人。 姜椿作出个肉疼的模样,讨价还价道:“五百两太多了,我们穷苦人家攒点钱不容易,妈妈好歹再给少点。” 王妈妈冷酷无情道:“最少五百两,你们带的银钱不够,就赶紧回去凑钱。我给你们三个月时间,要是三个月后还没凑齐,阿音可就要挂牌接客了。” 宋时桉淡淡道:“五百两我们还是有的,你先叫宋时音出来给我们见见,确认人在这里,没缺胳膊少腿,我们就给她交赎身银子。” 王妈妈在大堂里扫视一眼,朝正蹲在楼梯上擦楼梯栏杆的一个中年妇人喊道:“潘娘子,你去叫阿音下来见人。” 那中年妇人循声看过来,点头哈腰道:“好的王妈妈,我这就去叫。” 姜椿却是整个人都呆住了。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这人似乎是刘婆子的闺女潘杏,也就是她的表姨。 只是与原主记忆里的潘杏相比,她苍老了许多,甚至还有了不少白头发。 最关键的是她半边脸似乎被什么东西烙过似的,留下了狰狞的疤痕,瞧着怪瘆人的。 潘杏不是跟济水县来红叶镇做工的一个周姓男子私奔去了济水县吗?怎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绍兴府,还在青楼干洒扫活计? 见潘杏要走,姜椿连忙上前几步,大声道:“潘杏?是潘杏表姨吗?” 潘杏脚步猛地一顿,不可思议地回过头,抖着嗓子问道:“你是谁?你怎会认识我?” 看来自己没认错人。 姜椿也不知该松口气还是该叹口气,她忙道:“表姨,我是椿娘,是你表姨李氏的大孙女,我小时候你还抱过我,给我做过虎头帽呢。” 潘杏恍惚了一瞬,随即不可思议道:“是椿姐儿?是姜大表兄家的椿姐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姜椿叹了口气,说道:“此事一时半会儿也不明白,你先下来,跟我说说你的事情。” 王妈妈却很不耐烦地说道:“别啰嗦了,我来说。 你这表姨是个眼瞎的,跟人私奔,结果遇人不淑,被那人卖进我们楼里来当姐儿。 让她接客,她宁死不从,一头扎进炭盆里,要不是我动作快,及时将她从炭盆里拉出来,她早被烧死了,哪还能这么悠闲地在楼里干干轻省的洒扫活计?” 姜椿撇撇嘴,洒扫活计还能轻省?当她没做过家务么? 不过念在王妈妈也算间接救了潘杏一命的份上,也就没呛她,而是好声好气地问道:“王妈妈你算算我表姨的花用,我将她一块儿赎出去。” 刘婆子这个表姨婆太可怜了,儿子当水手死在海难里,女儿跟人私奔自此杳无音讯,收的养子养大还跑回自己原生家庭了。 她将潘杏赎出去,好歹有个能给刘婆子养老送终的人。 王妈妈沉吟片刻,说道:“潘娘子一个破了身的妇人,我买的倒是便宜,但她被炭盆烫伤了脸,给她请医问药花了我足足四十两银子。 说起来她也是个可怜人,我就不问你多要了,给我一百两银子,你把人领走,省得我成日看到她那张丑脸夜里做噩梦。” 潘杏惊呼一声:“一百两银子?妈妈买我只花了二十两银子,算上替我治脸那四十两,也才六十两而已。” 王妈妈瞪她一眼,没好气道:“你在我这楼里待了十几年,不吃不喝不穿了?这些难道都不花钱?” 潘杏不吭声了。 片刻后,她弱弱道:“椿娘,若是你没恁多钱,就算了,横竖我在这里待十几年了,王妈妈也没苛待我,倒也不是不能继续待下去。” 话虽如此,一双眼睛却还是希冀地看着姜椿。 她做梦都想回到红叶镇,回到自己亲娘身边,但也只能想想。 她一个干洒扫活计这等粗使活计的,一个月月钱才一百文,她就是一文不花全攒下来,一年也才一两二钱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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