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哪撤?”他直白地问。 “左、不……右边!先出去!” 冬蝉直接被他反手抗了起来,腰腹抵在他肩膀上,陆予干脆一手持刀,一手扶着她的腰,在尽力保持上半身不晃的程度上,踏着作战靴的脚步一转,直接将一只蠕虫踹开。 “呃……” 坚硬的军装肩章抵着柔软的肚腹,不能说很难受吧,但起码也不太好受。 虽然陆予已经尽量保持平稳,单冬蝉还是在他多次的起跳和辗转间感觉颠得难受,脑袋一晃一晃得头晕。 在无数次抬头努力观察四周失败后,冬蝉还是颓然地垂下脑袋,干脆当个挂件了。 头好晕,伤口也又开始痛了。 在迷迷糊糊的忍痛中,冬婵终于感觉到陆予停了下来,自己被放下了。 骤一下地,她差点脚软得没站住,反胃感后知后觉得涌上来,但因为今天吃得也不多,所以即使吐也吐不出来什么,只是不停地干呕而已。 “咳咳……咳…呃唔…!” 还没站稳,就又被两个人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摁着她的肩膀摸索了一下可能受伤的地方。 三人停在一片风化的老旧大厦门口,靠着外面挂着的宣传海报,能看出这里原本是一个大型商场。 大型商场的建筑强度要比普通民宅好得多,起码在这里不用担心地基塌陷。 墙壁和地板上也只有一些较少的蠕虫活动留下的痕迹,它们估计也不怎么喜欢这里,比起钢筋水泥,它们更喜欢可以随意钻洞来去的地方。 商场里面还有些东西没来得及搬走,三人往里走了走,果然就在最近的地方发现了几张散落在地上的传单。 传单上有最重要的信息,地图。 虽然只是简易的缩略图,但已经能看出大概方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个位置,又应该往哪走了。 冬蝉坐在前台的台上,摊着手,让陆吾帮自己查看伤口,陆予站在一旁,仔细地琢磨着那份地图。 伤口很深,并且里面扎满木刺,鲜血裹挟着沙粒,一刻不停地向大脑传递痛感。 但冬婵没什么表情,只是低头看着陆吾用清水为她冲洗伤口。 两人都看着她。 她以前从来不……从来不敢看这种画面的。 即使只是普通的打针,她也会转过眼去,似乎只要看不见,就不会痛了,更别说这样严重的伤口,鲜血淋漓。 两人一度为此奇怪过,难道看不见,就没有发生了吗?即使看不见,疼痛也并不会因此减弱多少,反而只是多了更多的不确定性。 “别再看啦。”陆吾说着,伸手去遮她的眼睛。 “没关系。” 陆吾捧起她的手,颇为心疼地吹了吹,他做起这种事来还是很自然,轻车熟路,像是一贯如此,他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疼吗?”他心疼地问。 冬婵点点头。 疼就是疼,这么深的伤口不可能没有感觉,她既不会抱怨,也不会故作遮掩。 “好好包扎好,应该不会影响你弹琴的,别担心。” 冬婵只是笑笑:“我早不做那样的事了,也早不弹琴了。” 曾经的冬蝉是名门中的名门,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通。 她会好几种乐器,虽不至于到大师级的水准,当平常用来取乐散心,她也不会吝啬自己的技艺。 在夕阳的窗边,一边听落叶的声音,炉火烹饪着新茶,棋子轻轻落在昂贵的棋盘上。 在海边的沙滩上,略咸的海风裹挟着清新感,裸着脚站在松软沙滩上,面对无边无际的海面,缓缓升起的月亮,小提琴的琴弦和被风吹气的长发一起拂动。 她是很乐意,也很会享乐的人。 不是全然的空皮囊,也不至于被沉重的东西压垮。 但现在的她早就不是那个附庸风雅的大小姐了。 在现实和梦境中一次次往返沉沦,在理想和权术里被人雕琢,被打破了玻璃花园的她,再也不能当天真的大小姐了。 纱布一层层地裹住了她的手掌,纯白遮盖了血腥颜色。 陆吾心疼地轻拂着纱布,“不想和不能是两码事,曾经你很在意你的手的。” 毕竟手是一位千金小姐的门面,搅动汤匙,弹奏乐音,签改文件,无一不需要露出优美纤细的手。 冬蝉只是说:“我有更在意的东西了。” 比起那些华而无实的东西,她现在更想,俯下身去救助那些囿于困境苦难,污染病痛中的人群。 “……是吗?那就很好。” 没关系,她在意任何事都很好。我来在意她。陆吾想。
第22章 整个商场大厅昏暗阴冷,宽敞而四通八达的通道中时不时就有穿堂风吹过,留下仿佛呜咽一样的风声。 地面和墙壁落满灰尘,一些家具和传单丢在地上,乱糟糟的,显然他们的撤离并不算秩序井然。 冬蝉低头去看那些传单上的字:房产折扣、旺铺出租、安保人手招募......以及最显眼的那个,污染抗结剂。 从各方各面透出的荒诞感让她感觉哭笑不得,只是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真的相信这种没来由的消息了。 很快,眼尖的陆吾就看见了,精神立刻为之一振:“污染抗结剂?” 他弯腰捡起传单,上面用大版页头条写着一大段宣传话术,廉价便易,传统不伤身,内服效果佳,只差写上救世之主病毒克星全世界都要靠抗结剂来拯救了。 陆予也走过来低头和陆吾一起看着这份宣传单。 “可靠吗?”他有点迟疑,“这上面写得也太夸张了吧?” 冬蝉:“当然不可能啊!别太异想天开了好吗?” “那就是药品诈骗?政府不管吗?” “维生素片,反正又吃不死人,世界政府忙着转移呢,没人管。” “唔......”陆吾深思着,把传单翻过一页,“也不是完全没用。” 他把背页翻过来给两人看,在商品详情的最下,写着一行黑色小字:本药由【亚伦】制药生产研究室出品。并且附上了地址,就在这个商场附近。 冬蝉忽然凝住了目光。 “这个起名,是这个世界的“救世方舟”的意思吧?那么我所知的最有可能起这个名字的组织只有......” “巴别塔。”她低声说,“巴别塔的前身,就叫做亚伦塔。” 这个名字是取自宗教典籍里的故事,相当于冬蝉世界里的“诺亚方舟”,讲述的是一个灭世的瘟疫的故事,只是当时已经没有女神了,因为女神在创造了世界后就陷入沉眠。 一些聪明的人类“找到了出路”,他们躲避在一个巨型塔里,避世不出,也拒绝一切外来人和动物,终于在百年后成功活了下来,保留了人类的火种。 这样的故事显然很对巴别塔里把那些大家族的胃口,他们自诩为聪明人,以为闭门不出就能成功躲过灾难,显然忘记了唇亡齿寒的道理。 再之后,就是地面部队灾难性的覆灭,保守党下台,主张夺回地面阵线的墨菲执政官上台,她一上台就修改了地下城市的名字,从原本寓意保守和独善其身的“亚伦塔”,该为了具有警示意味的“巴别塔”——如果他们再这样各自为战下去,人类的最终也只会辜负女神的牺牲,自取灭亡。 “这个机构,一定和巴别塔有关系。” 陆吾站起来,绅士地向她伸手:“那就,不得不走一趟了吧?” “嗯......”冬蝉迟疑着,将手放进他手心里,借力跳下了前台。 温柔地触觉在手心里一蹭而过,这不是他们相遇以来的第一次接触,却好像是她自愿伸手的第一次。 如迷雾般的信息在面前交缠,使她从没有这么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是无法独善其身的。 无论情愿不情愿,她总会被卷入纷争中。 并且无论情愿不情愿,冬蝉也总是发现,在这种时候,陪着她的只有他们。 去往研究室的小路格外阴冷,空气里附着着一股别样的,夹杂着灰尘的消毒水味道。 “我不知道巴别塔都做了些什么。” 哪怕时至今日,冬蝉说着这些事时还是会觉得仿佛和自己无关,没有多少实感。 “我的能力,很虚无,并且我还是个半吊子,连自己都不清楚它除了预言之外还能干什么。等我知道巴别塔的体检项目里包含的血检内容被人拿去研究时,伪神早已经诞生了很多只了。最开始是几个我认识的指挥官变得不对劲了,我想方设法,利用了很多人脉和关系,最后才从托索尔那里得到提示,等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木已成舟,我再追究也是于事无补,还会让所有人都猜到我的能力,甚至可能暴露我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陆吾安慰似地拍了拍她的脑袋。 “不会啊,预言可是公认的很厉害的能力,即使你已经不再预言了,可这个能力本身就代你对时间和空间的抵抗和掌握。” 冬蝉撇撇嘴:“你安慰小孩子吧。” “没事的。”陆予正色道:“无论会不会预言,你都是你。你的能力只是存在,而存在不是错。” 其实他们对冬蝉的能力了解也不多,因为她用得很少,印象中只有寥寥几次,两人在管理局的门口把疲惫的她接回来,后来才知道冬蝉是去预言了。这种事情本也是机密,所以预言的内容和结果都没有透露。 只有冬蝉接到书信,神色淡淡地盘腿在廊下,一手撑着膝盖。没过一会儿,她撇开信纸,说:“我说了不会错,管理局还不敢相信……现在好了吧。” 管理局不敢相信什么?现在又怎么样了? 除去当时会议里的人员,没人知道。 他们只知道,冬蝉后来就预言得少了。 后来想起来,这明显是有蹊跷的。这么重要的能力,能被两人轻易替代吗? 他们防备过,也警惕过,担心是否是管理局设下的陷阱,但等陆吾亲身接触到管理局总部时,他才发现总部对这件事的微妙态度,以冬蝉那相当高的保密权限,甚至用她那场会议的参与人的身份去调取当时的会议记录都不行。 她,她的家族,连同她们的预言本身,在管理局内部的地位都是极其微妙的。 陆吾想搞明白这是为了什么。 但等他越来越接近真相,他就愈发觉得恐惧——一种囿于迷局中的恐惧,以及失去的恐惧。 在这种恐惧下,他做出了选择。做出了那个永远也无法挽回的错事,并且在做下这个决定的瞬间,他将清楚,他会为此后悔的。 陆吾脸色沉沉地走在冬蝉身后,陆予撞了一下他的手臂,用眼神询问,陆吾才反应过来似地,深呼吸一口气,再次变得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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