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吾回过神过来,“您倒是变了很多,墨菲阁下。” 变得和蔼了,眉目慈善,却也没有当年初见的那样天真和冲动了。 “是啊......”墨菲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人就是这样,总会有更高的理想和需求,也总会在道路中磋磨经历和阅历。” 陆吾正欲回答,陆予忽然直接站起来,椅子划拉过厚实的地毯,发出一声闷响。 他顿了顿,还是收敛住了那种不耐烦的神色,略一颔首:“失陪。” 陆吾失笑了片刻,最后饮尽杯中的薄酒,也礼貌示意:“我出去看看。” 陆予轻而易举就在停车场里找到了冬蝉。 车里没开暖气,车窗只被打开半边缝隙,露出半边隐藏在阴影中的小脸,沉默,雪白。 陆予大跨步的走上去,临到将手搭在车窗上时又犹豫了,有一种近乡情怯般的感受。 他弯下腰来,温柔地问:“倒春寒的时候,外面这么冷,怎么不进去?你心里不高兴了吗?” 冬蝉抬起头来,眼睛里没什么神采。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的好恨你,但比起你们,我还是更恨我自己。”
第35章 陆予像是被这话扎了一下,扣住车窗的指尖用力到泛白。 他偏过头来仔细地看冬蝉的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的原因,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蛋很冷淡,雪白到几乎没什么颜色。 他的意志几乎在这种冬蝉的这种表现下光速崩溃了。 陆吾晚了一步下来时就看见车门半开着,陆予堵在门边,正弯腰下去握着冬蝉的肩膀,几乎把人摁在怀里。 黑色西装将她单薄的身体全都遮掩住,只露出半个头,目光失神地望着他。 陆吾赶紧询问:“怎么了?” 陆予将她掩着,摇摇头,指尖拨了拨她脸颊边的碎发。 “我知道了。”冬蝉说,“我全都知道了,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为什么会死而复生,我都知道了。” 陆吾一愣,冬蝉知道了? 可就算是知道了也不至于这么一副......苦大仇深、接受不了的神色吧? 他弯下腰去,和她靠近了一些,她的瞳孔是漆黑的,没有任何杂质,反而在昏黄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光彩熠熠。 片刻后,陆吾失笑道:“那也不至于这样吧?”他轻轻地哄,“没关系,受伤的也不是你啊,只要为你,无论什么代价,我们都心甘情愿的。” “你怎么知道我没关系?”冬蝉目光一冷,冷漠地看他,“你为什么能这么轻易地做出选择,而没有问过我,没有问过任何人的意愿?” 冬蝉固执地推开陆予,摇着头,痛恨地望着两人。 “我再也不想要你们,不想要你们所谓的付出和选择了,这简直是......你们让我觉得可怕。” ...... 这件事情并非毫无预兆。 在事情的最开始,他们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冬蝉开始变得沉默安静,说话很少,有一次陆予在半夜突然醒来,发现她居然还是醒着的。 陆予轻声问她怎么了,冬蝉只是摇摇头,指着窗边的月亮落下的银辉,那轮硕大明亮的月在窗边露出半个影子。 “你看月亮,很漂亮啊。”她这么说。 她就这么睁着眼睛,直到天明。谁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这样做的,不知道这种情况持续了多久。 陆予将她拥抱在怀里,迟缓的、后知后觉地出了半背的冷汗。 然后是进食方面。 这件事其实对于两人来说不算敏感,冬蝉肠胃娇贵,从前就习惯了少食多餐,一时不顺意或者心情不好就吃得更少了,所以偶尔少吃两口、吃得慢了些,剩得多了些都不算什么大事。 但等到有一天她突然吃到一半开始反胃,吞咽困难,然后就是一顿顿地厌食,吃每一口都像是在硬塞,而不管吃下去多少,最后又会尽数吐出来时两人才发现事情已经严重到了这种程度。 两人开始严格地监督她的作息和心理方面,陆予像是哄孩子一样,每天都哄着她多吃一点——他其实实在不适合做这种事情,习惯了严肃内敛的人即使鼓足了耐心也总会被她厌倦地不配合的态度气得说不出话来。但在最后,他又总是妥协,心甘情愿地对她低头。 陆吾对她的家族的调查正处在关键阶段,约了好几个心理医生,但因为见不到她本人都是无济于事,最后他只能认命地开始努力自己钻研那些深奥的心理书籍和著作。 即使如此,冬蝉依然仿佛冬日里见不到阳光的蝶,一日日地沉寂下去。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陆吾的思绪。 他点起一支烟,夹在指尖,红光在黑夜中微微闪烁着。 “进来。” 蕾西切一进门就被满室的烟灰味呛了一下,她惊疑不定地看着陆吾。 他往常是从不抽烟的,最多也就是夹在指缝里不点燃那样,除了现在烟草绝产,更多的是因为那位指挥官闻不得烟味。 然而现在,被文件堆满的半边桌子旁是塞满了残只的烟灰缸,甚至溢出了许多,把半边桌面搞得乱七八糟。 陆吾倚靠在落地窗前,漫不经心地抖了抖烟灰,桌子的另一半正襟危坐地坐着处理文件的陆予。 一半混乱,一半有序,构成了奇妙又和谐的一幕。 “什么事?”陆予开口询问。 “是这样的,关于明天的行程,我来和您确认具体......” 望着交谈中的两人,陆吾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自己被一尘不染的落地窗照出来的身影。 刚刚洗完澡,头发还湿濡地弥漫着水汽,宽松的浴袍遮不住他的脖颈,露出半边圆形的伤口痕迹来。 这样的痕迹遍布两人背后,如果上次冬蝉来他房间时仔细一点也许就能发现——也或者她当时就已经发现了,只是完全不在意而已,所以等墨菲告诉她当时发生的事情,她就能立刻联想到他们做了什么。 穿越时空,游走在历史之间并非易事,往往需要自身的特殊天赋,再搭配管理局的特殊手段。 然而百年来,却没有人探寻过这种手段的由来以及成因。 原因很简单,管理局里多的是能人异士,预知未来、掌控灵魂等事情都绷做到,所有人都自然将管理局看成一个无所不能的机构,没人会去探究和思考。 在这种氛围之下,陆吾得到了冬蝉的权限,作为大家族这一代的唯一后代,作为继承了预言未来这种血脉的唯一的传承人,她的权限和对管理局事务的参与度无疑是很高的,但这也还不够为他解答疑惑。 直到后来,陆吾得到了比她更高的地位和权限。 他得到了更多的东西,数不清的秘密。管理局的成因,穿梭时空的手段,以及......那根捆绑灵魂的锁链。 他们恐惧于冬蝉愈发严重的心理疾病,沉浸于这种失去的恐惧之中。 并且真的迈出了那一步。 后面的事情就如同雪崩,如同多米诺骨牌倒下的第一块,产生了无可阻止的连锁反应。 在这所有之中,他们唯一保留了那个最重要的东西——她的灵魂。
第36章 锁链带来的链式反应令人恐惧,但它却也实实在在地保留了自己原本应为的作用。 它留下了她的灵魂,捆绑在身体中,使她成为一具永不腐化的尸体。 代价和寻找也由此开始了。 要寻找一个完美地、能容纳她的世界。 最开始两人在“完美”的世界里执着起来,然而在时间线里,称得上完美的世界实在是太多了。 有些世界能容纳下两人的寻找,有些世界却对意外来的灵魂非常排斥,而每失败一次,对他们的身体和心理而言就如同死过一次一般——这不是形容词,而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每一次,即使在别的世界里死过一次,回归管理局时还是会在身体上留下烙印。 星星点点,就如同斑驳的罪人的烙印一般,滚热地烫在皮肤上,疼进灵魂里,并且这种疼痛永远不会消退。 在一遍遍一次次永无止境地寻找中,这个世界出现在两人眼前。 它实在算不上美好,满目疮痍、贫富差异巨大,资源几乎被消耗殆净,属于是那种即使主动出现也不会得到两人多看一眼的世界。 但很快,他们发现在自己思想中的谬误。 不是完美的世界才能容纳她,而是能容纳她的世界才算是“完美”。 因为资源过度开采而诞生的污染源反而成为了修复她崩溃的身体和灵魂的最好的能量和资源。 将身体放置在污染源之中,引渡她的灵魂。 即使代价是两人的一切。 职务、荣誉、地位,一切两人曾经想尽手段谋划东西,他人的目光、争夺、议论,都在永不停歇的寻找中轰然崩塌。 随便吧。陆吾这么想。 他只要那个最重要的人。 ...... 冬蝉做了一个梦。 梦中是她刚刚来到巴别塔时的场景,那时她刚受过创伤,不喜欢说话,对谁都冷冰冰的敌视态度。 患有精神方面障碍的人是不能对什么东西上瘾的,但在陆吾带来锁链后,她生活愈发沉寂,走投无路的男人发疯了般用一切方式来讨好她,心理的、生理性的,一切方式,只要能感觉到她还活着,还能给他们反应,就什么都愿意。 在这种情况下,冬蝉难免有一些轻微的戒断反应。 冷漠、暴躁、厌恶肢体接触和眼神交流。 但即使在这样恶劣的态度下,大家也愿意对她善意相待,有墨菲的关系、有她自身能力的关系,但无论是什么,冬蝉依然在这样的环境下逐渐好转起来。 后来她遇到了安泽,遇到了萨尔维亚,遇到了总是活泼地拉着她出门的莉娜塔,还有不经意间照顾她的托索尔。 遇到了地面上的人们,总是苦涩又仰慕地看着她的普通人。 污染源是那么残酷,夺取了人们的家园和亲友,使幸存者颠沛流离,使已亡者不得安息。 但好在还有冬蝉。 幸存者的城市间口耳相传着她的名字,“好在还有冬蝉”。这位巴别塔的指挥官,能抵抗一切污染,能拯救一切她目视之处。 冬蝉梦见那场让自己扬名的惨烈的战斗。 满天的鲜血映红了天色,空气中弥漫着几乎令人窒息的腐臭味道。 她支撑着长剑,走在遍布血污尸体的壕沟里。 道路很坎坷,残肢断臂时不时就把她绊倒,但每一次冬蝉都勉强地站了起来,她不是为了救人而站起来的,她是为了杀人,为了杀更多的人,为了阻止污染度扩散而站起来的。 “求你了,救救她。”“指挥官,指挥官,这是我的队友!”“不要!别动手......求你了,我们会一起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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