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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这样枯坐了许久，很久才站起身来，继续为那份计划书盖上蓝色的王印。 即便是切身体会，忒休斯也还是没有改变自己的决定，他记得自己初登王位时的愿景， 一个和平稳定的波塞亚。 极海节到来的那天，忒休斯将帕特送过来的王礼服穿戴好，这套衣裳有些繁琐隆重，而妖精们喜好的服饰大多轻盈飘逸，忒休斯也是如此，因此这套礼服只在他初登王位时穿戴过那么一次，所以直到如今也依旧崭新。 “蒂娜还没来吗？” 随侍在一旁的帕特摇了摇头，他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只是摸了摸心脏的部位，用以观察抑制剂失效的时间。 “去找找她吧，这种场合，作为王储的她需要出席。” 得到命令的帕特随之离开，而镜宫的周围，普卡正在组织陆地上的妖精聚集在此，他们此刻一头雾水，不明白为什么人鱼的极海节让他们也过来。 一切都在按照程序有条不紊地进行，大批的人鱼从极寂海上岸，来到镜宫附近预备聆听王的教诲。 因为过量服用抑制剂，他们变得过于平静，一个个的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陆妖那边渐渐响起来窃窃私语声。 “怎么板着个脸啊。” “不会是要乘着这个机会把我们一举歼灭吧。” “人鱼全都阴森森的。” 维护陆妖秩序的普卡有些急了，他连忙为忒休斯辩解道： “不是的，不是的，人鱼是要用他们的方法来展示自己的友善与和平，你们等着瞧好了。” 即便如此，陆妖们还是半信半疑，有些好事的说了些难听的话，将普卡气得脸都涨红了，但是他没有反驳，虽然是陆地妖精，但是他对于忒休斯的忠诚是绝对的，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内容计划，但是他完全地相信忒休斯。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帕特却还没有回来，忒休斯决定先开始计划书中的第一项内容。 他拿起修改过无数次的稿子，背后却忽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训诫书吗？好老土啊忒休斯。” 忒休斯的心脏漏了一拍，回过头，叶杏正站在他的身旁，嘲笑着他手中的稿子。 他有太多想问，一时之间却说不出话来，可还没等到整理好思绪开口，叶杏便抢先一步。 “不展示新面貌的话，别人对你就只会停留在旧印象里哦。” 叶杏俏皮地冲他眨了眨眼睛，似有所感地看了一眼身后，带着奇怪的笑意，从敞开的窗台一跃而起，消失在了这镜宫之中。 忒休斯快走两步追了过去，却再也没看见叶杏的身影，他忽然感到不安，转身去看叶杏看着的方向，片刻之后，那扇门被敲响。 帕特冲进屋内，带着抑制剂也压制不住的恐慌。 “陛下，不得了了，公主殿下，星神谛下，供应室里的抑制剂，连同将要展示的空壳一同消失了。”
第45章 忒休斯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联想起刚才叶杏的到来，顿时明白自己中了陷阱，他的额头青筋直跳，手中的稿纸也被攥出褶皱来。 “谛下，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情绪开始翻涌，他下意识去寻找抑制剂，然而所有的抑制剂已经被洗劫一空，就连自己所携带的那一颗，也在刚才被叶杏顺走了。 忒休斯盯着空空如也的桌子，满腹的委屈与无奈，没有抑制剂的帮助，他只能撑着窗台，半弯着腰，慢慢消化这份难堪的情绪。 帕特在门口急得团团转，没有了抑制剂，他也变回从前的那份急躁的模样。他敲了敲紧闭着的大门，提醒忒休斯道： “陛下，时间要到了，这……” 大门在片刻之后被推开，走出神情紧绷着的忒休斯。 “走吧，不管怎么样，总不能在这时候让陆妖看出端倪来。” 按照预期的计划，忒休斯站在镜宫的露台之上，在所有人面前宣读那份给人鱼的告诫书，然而忒休斯捏着那张稿纸，却难以开口。 因为抑制剂的丢失，底下的人鱼开始一个接一个的露出自己的情绪，悄悄讲小话的，尴尬地四处张望的，有些过于紧张的，像是从冰封中被解冻一般，再也没办法保持绝对的冷静。 人群有些闹哄哄的，陆妖们也跟着说起小话来，忒休斯叫了几声安静，却也无法震慑住人群。 站在旁边的帕特又急躁了起来，他有些蠢蠢欲动，只在忒休斯一声令下后就要震慑全场，然而忒休斯只是看了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这让帕特感到很是憋屈。 闹过一阵后，妖精们短暂地安静了下来，忒休斯抓住这个机会，开始了计划中的开场白。 “今天是人鱼们的极海节，召集所有妖精过来，是为了消除双方的一些误会，让大家知晓人鱼一族与数百年前已然不同，希望以此来改善大家对人鱼的意见。” 忒休斯说完这番话，又抬头看了一眼表情各异的人鱼，事情的发展显然已经脱离了轨道，没有办法，忒休斯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硬着头皮准备宣读那份，此刻一点说服力都没有的告诫书了。 “那么……” 一阵竖琴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像是一尾灵活调皮的小鱼，钻进了这混乱可笑的大会场中。 忒休斯的话被迫终止，他的视线随着人群，望向头顶的镜宫之顶，屋脊之上正在拨动竖琴的人，是她的妹妹，波塞亚的王储——蒂娜。 轻盈的歌声在拨弦声后响起，身穿飘逸紫裙的少女和着琴声，歌声中带着令人愉悦的轻快节奏，就如同海中游动的鱼群。 “是《享愉颂歌》啊。” 帕特喃喃念了一句，视线还落在屋脊之上，喉咙里却已经忍不住发出短促音节。 无他，只是因为这首歌实在是太过经典，在几百年前混乱的时候，这首歌便已经流行了起来，人鱼们会唱着这首歌，在海中手拉着手跳起舞蹈，以感谢庆祝这片大海给予他们生命。 到了后来忒休斯上位的时候，这首歌也仍然流行着，大家仍旧会在节日里唱起这首歌。 帕特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可底下的人鱼们却已经有些忍受不住开口了。 屋脊上的蒂娜和叶杏相视一笑，而后站起身来边弹边唱，在歌曲的高潮部分即将到来的时候，成为第一个加入者。 这首《享愉颂歌》被蒂娜吹嘘是刻进人鱼血肉里的歌声，号称没有人鱼能抵挡这首歌的魅力，而现在，叶杏终于亲眼见证了它的力量。 如果说前奏还有人鱼可以抵抗，那么歌曲的高潮就简直如同魔咒一般神奇，几乎在同一时刻，所有的人鱼不受控制地加入了进来，歌声变得恢宏而盛大，将没有听过的陆妖们吓了一跳。 “不是说人鱼的歌声有蛊惑性吗？” “这明显不是求偶的曲调啊，听起来似乎还不错。” “这是在干什么？给我们表演吗？” 他们以为，这就是忒休斯召集他们的原因，以表演的方式来表达友善，于是，在面面相觑之后，妖精群里稀稀拉拉地响起了掌声。 歌曲进行到第二重，刚刚还有些拘束的人鱼们彻底放开了，他们手拉着手，在陆妖的注目下跳起舞蹈来，这欢愉的气氛也感染了其他妖精，光是观赏已经满足不了他们，一个个跃跃欲试，希望能加入这场狂欢之中。 眼看时机成熟，蒂娜在屋脊之上大声喊了起来。 “陆地上的朋友们，别愣着了，一起来呀！” 有了人鱼的邀请，其他妖精们也不再犹豫，扭扭捏捏地牵起周围的妖精的手，在氛围的感染下，一同歌唱起那首旋律轻快愉悦的《享愉之歌》。 “他们跳舞的样子好好笑啊，人鱼居然会这样子吗？” “我还以为人鱼都是凶残的家伙呢。” “毕竟那么多年了，有所改变了呀。” 在一片和乐融融的欢快气氛之中，最开始长起歌谣的叶杏停下了歌唱，她低下头，对上了那双一直注视着她的眼眸。 于是她露出绚丽的笑颜，半弯着手掌做喇叭状，向着忒休斯大声喊道： “喂！忒休斯，你看见了吗！大家都是很好很好的妖精，才不是危险的野兽呢！” 她看不清忒休斯的回应，于是干脆站起身来，向着忒休斯所在的露台一跃而下，如同一颗陨落的流星。 忒休斯下意识张开双手，去迎接那颗奔他而来的星星，可是在最后一刻，他又颓然垂下，看着星星落在他面前。 叶杏稳稳落在露台的石雕围栏之上，向忒休斯得意地宣告与他这场博弈的完美胜利。 忒休斯就这么看着她，显得有些呆滞，他再一次地感到自己的语言太过匮乏，以至于不能在此刻说出些什么来诉说自己此刻的情绪。 或许是那一晚甲板上的酒劲还没有散去，让他到现在都还没彻底清醒过来，所以才会有这样奇怪的感觉。 他如同木头一般僵硬，耳边开始清晰地听到心脏怦怦的跳动声，右耳那枚蓝宝石的耳坠开始发烫。 那枚用于抑制的宝石耳坠还在尽职地用温度提醒着忒休斯，可他太过出神，疼痛的刺激和另一种异样的感觉在相互搏斗着，不过，此刻似乎有些落了下风。 耳朵上的宝石在这一刻到了几乎烧灼般的温度，忒休斯终于迟钝地感知到了它。 “好痛……” “什么？” 叶杏循着忒休斯的动作望过去，只见他拨开常年垂在胸前的长发，露出一枚隐藏在发丝后的宝石耳坠，红色的，像是快要爆炸。 “痛就取下来呀！” 叶杏狐疑地看着毫无动作的忒休斯，以为他不方便，于是自己动手去碰那枚耳坠，可在叶杏的指尖触到耳坠的那一刻， 耳坠上的宝石，爆炸了。 威力不大，却足以在忒休斯的耳垂上留下一个漆黑的印刻，叶杏迅速收回手，满脸震惊地看向忒休斯寻求答案。 然而忒休斯奇怪地飞快转过身去，让叶杏有些手足无措。 “谛下。”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会爆炸。” “不是这个，您曾说希望我劝告引导人鱼，减少抑制剂的服用，是吗？” “啊？哦，是的，所以你同不同意。” 忒休斯叹息一声，望向此刻融洽的有些不可思议地海妖与陆妖，颇为感慨道： “我初登王位的时候，最大的成绩便是压抑住人鱼的恶念，而如今的光景，足以证明您的成绩比我更加优秀，我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撂下这句话后，忒休斯结束了这没头没脑的对话，捂着自己的耳朵，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独留叶杏一个人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叶杏在很多天之后才又见到忒休斯，她留意了一下，看见他又重新戴上了一枚宝石耳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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