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愫在她耳边说道,“是的,我想要军功,想要兵权,但是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是为了你着想呢?” “就算我让陛下去,陛下能去吗?陛下让徐辉忍,不就是想要等过几个月等体内的药效过了再出征吗,可是徐辉那性子,是不可能等到来年开春的,朝廷没有人支持陛下亲征,如今十万火急,陛下两日内肯定要任命他人为主将,陛下能够找得到比我更忠诚的走狗吗?” “与其把功劳给别人,倒不如给我?” 听到这话,姜拂玉似乎忽然间想明白了什么,死死地盯着他,“徐辉那边,是你指使的?” 林愫眼神微愣,看样子是被说中了。 徐辉再拖几个月进攻,等姜拂玉体内的丁香被完全清理,就不用再受平哀花掌控。林愫很难通过别的理由留她在京,取而代之。 “你……” 姜拂玉怒不可遏,终于挣脱了林愫的手,颤抖着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林愫却用力抱住她,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轻声唤道:“阿玉……” 他的声音那么温柔,完全没有因为被扇而表现出半点不满。 “你有没有想过,我是真的担心你的身体,我害怕你在北境出事,那时候我和阿昭怎么办?我害怕有朝一日没了你,我手中无兵,下面的人不听话,我该怎么办?阿玉,答应我好不好?” 一声接着一声,声音柔地仿佛要将人碾碎,“我只是……害怕。” 姜拂玉伸着手,她咬着唇,下一个巴掌,却迟迟没有落下。 她最讨厌的,无法抵挡的,就是林愫这副模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认命地闭上眼睛,身体也松懈了下去,“你只想着要战功,可你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北境凶险,刀剑无眼……” “没有这个可能。” 林愫打断她的话,笃定地道:“我会带着朔州十九城,活着回来。” …… 大年初一,姜瑶刚从宿醉中醒来,就听到一个大消息,姜拂玉下了旨,封林愫为征北大将军,都督并、幽、朔三州诸军事,北征朔州。 为什么是宿醉,因为昨夜打牌玩嗨了,兴起时喝了小宫女递给她的酒,等到林愫回过神来找她的时候,姜瑶已经醉得满地爬,像只猴子一样叽里呱啦大叫。林愫费了大劲才把她给扛回去。 姜瑶醒来喝醒酒汤的时候听到这个消息,差点一口水喷到照顾她的临春脸上。 她喃喃地道:“我是还没醒酒吗?” 她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她根本没有想过林愫居然能说服姜拂玉。 姜拂玉居然真的同意了! 她起身跑去找林愫,呼出白雾在空中升腾。 一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拦着她, 她推开房门,只见姜拂玉正好替林愫披上战甲,熹微的光落在铠甲上,银光烁烁。 他回眸,原本瘦弱的身形在战甲下变得英伟挺拔起来,但神色却很温和,没有武将身上带着的杀伐之气。 姜瑶愣在了原地,“今天就要走了吗?” “军情紧急。” 林愫垂下目光,似乎不敢与她对视,但旋即又冲着她笑,眼中水光点点:“本来昨日想要向阿昭告别的,可是没想到阿昭昨夜醉了。” “本来阿昭这个年纪不能喝酒,可是爹爹今天没空盯着阿昭罚站了。” “阿昭听话,好不好?”
第85章 行军 离别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就好比她八岁那年, 她从来没有想到,一觉醒来,就要面临选择, 她选了母亲,就要和父亲分离。 她拉着林愫的战甲,久久无言, 在马车上一路送他到城外。 明明昨天还好好的,今天为什么…… “阿昭,该放手了。” 一望无际的原野上,是连夜整肃完毕的军队,战旗横空,遮天蔽日。 姜瑶牵着他的甲胄, 眼泪要掉不掉。 姜瑶瘪了下嘴巴,她知道,再晚一分放手,边境的情况就会更紧急。 她的手握紧又松开,终于缓缓放开了那片衣角, 抬头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林愫没有哭, 明明眼睛红了,却在寒风中, 强撑着朝姜瑶在笑,“爹爹尽快回来。” 姜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 她被人抱上马车的,跟随姜拂玉回京的时候, 他也一样没有哭, 努力在朝她笑。 因为他知道,一旦自己控制不住情绪, 姜瑶也会崩溃。 “好,我等你。” 姜瑶小声地说完这句话,就躲在了姜拂玉身后流泪,她擦了擦眼泪,不想让人看见自己哭。 姜拂玉穿着华服冠冕,端来一碗烈酒,敬他:“愿君一路顺遂。” 林愫仰头饮尽杯中酒,摔破陶碗。 “陛下在京中,也要多加保重……” …… 林愫走后,这个年过得极其冷淡。 在任命林愫的同时,姜拂玉还派遣了右将军卢梓为副将,他们将在潼关会师,北上平叛。 当初姜拂玉将卢梓提拔为右将军,令他剿匪,就是想要探一探他的才能。他的表现很令姜拂玉满意,所以在征北之战时,姜拂玉给他这个机会,去北方替他的哥哥卢泳思一雪前耻。 姜拂玉比年前更加忙碌,前线作战,后方粮草军什么都要跟得上,保证战备无忧。 姜拂玉召见了谢鎏,让他将研制出来的新药交给御医,想办法大量研制,送入军中。 也不知道姜拂玉对谢鎏说了什么,他从殿内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脚都是软的。 姜瑶想要去扶他,他却摆手道:“没事,只是紧张得忍不住发抖……” 他说道:“封建皇权,太吓人了!” 姜瑶问他:“你害怕母皇吗?” 谢鎏点头,“那当然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她是陛下呀,我要是说错话,她会砍我头的……” 姜瑶表示认同,“其实,我当年也怕她……” 姜瑶曾经也害怕姜拂玉,在某一段时间内,她甚至不敢抬头凝视她的眼睛。 好像也就只有这一世跟随林愫回宫后,她对姜拂玉的恐惧才渐渐消退。 …… 姜拂玉忙完军备事宜,已经开春了。 姜瑶放完年假,东仪宫小课堂再次开学。 小屁孩们全部长了一岁,课程进度也愈发加紧。 除了学文以外,也都要开始学武,每天下午都要到外宫的跑马场去练习骑马射箭。 学业一下子增加了不少。 从基本功练起,全部人每日被武学老师安排扎马步。 苏培风在文学上天赋还行,一学武就变成废物,扎马步几天,她被折腾得受不了了,每天开始装病,今天肚子疼,明天就是发烧,反正就是去不了练武场。 反倒是上官寒觉得练武不用脑子,比学文简单多了。 在学武这方面,姜瑶表现出来出奇的勤奋,学武可以锻炼身体,将来如果遭遇什么意外,也可以自保。 她不仅自己努力,还主动扛起监督自己的同窗的责任,每天负责把不愿意习武苏培风给拉起来,一起去练武场。 谢兰修早就在谢家的安排之下开始文武兼修,基本功比其他同窗扎实,他们还在扎马步的时候,他就已经被老师因材施教提前练习骑射,学习在战马上拉弓。 姜瑶每日的生活变成了上午听太傅讲课,下午在练武场扎马步,看着谢兰修骑马从远处掠过,雪白衣角猎猎,弯弓搭剑,百步之外中穿圆靶红心。 小郎君场上驰骋,飒爽英姿,如此赏心悦目,姜瑶的注意力全被吸引了,以至于训练的时候居然完全没有感觉到累。 直到当她夜里沐浴躺在床上的时候才发现,四肢肿痛到难以抬起。 瘫在床上一点也起不来。 小猫慢悠悠地迈着猫步,悄悄地从屋外跳进来。 自从姜瑶开始习武之后,它已经很久没有接受主人的爱抚了。 姜瑶掀了下眼皮,看着小猫在床前舔着爪子,朝她抛着媚眼。 姜瑶才懒得理它,她就好像996累了一天回家的男人,根本就立不起来。 小猫咪还不死心,想要跳上床,姜瑶可不惯着它,直接抓起它一把丢开。 小猫疑惑:所以爱会消失的对吗? …… 姜拂玉把前线军务处理完后,坐在空荡荡的书房中,忽觉最近书房内安静了不少。 林愫在的时候,总是絮絮叨叨跟她汇报姜瑶的很多事,说姜瑶把墨水蘸脸上了,姜瑶和夫子顶嘴了,姜瑶把书房弄垮,被他提溜去罚站……姜拂玉忽然发现,林愫不在的时候,姜瑶似乎一下子变得乖巧了起来,她不会弄出一堆事情让她娘擦屁股。 姜拂玉之前还以为,林愫不在,她可以趁机和姜瑶培养感情。 可是当林愫真的长时间离京,留他们两人相处,姜拂玉才发现,姜瑶即便会和她亲近,会按时陪她用膳,陪她批阅奏折,但是她不会像林愫在时,肆无忌惮地向她撒娇。 林愫不在,她甚至会收敛起自己的所有锋芒,做个乖巧的孩子。 或许,只有在最亲的人身边,知道自己有底气,才会肆无忌惮地闹腾,犯错。 因为她知道自己无论怎么做都会有人替自己兜底,有人会包容她的任性与肆无忌惮。 姜拂玉忽然明白自己和林愫的区别,无论她再怎么努力,或许在姜瑶心里,她永远比不上林愫。 姜瑶不认为自己在母亲面前,有无理取闹的资本。 姜拂玉情不自禁想到,上一世,她究竟是怎么对待姜瑶的? 是不是上一世,姜瑶一直都这样小心翼翼地,讨好着她? …… 北境的春天来得迟,当山峦长出碧草之时,上京城已经到了雨水纷繁的夏季。 这一年姜瑶的生辰到来之际,前线送来了几封战报,陈述北境最近的军情。 林愫领兵已经攻破距离孤台城六十里外的夏镇,截获匈奴战马三千,俘虏近万,算得上是开战以来的第一次大捷。 林愫用实力反驳了姜瑶的质疑——他不是纸上谈兵的功夫,他真的能上战场,会打仗。 随着战报传来的包裹里,还有着林愫送来的给姜拂玉和姜瑶的礼物。 他给姜拂玉的礼物,是琉璃瓶中装上了一捧泥土。这是夏镇的泥土。 无需其他珠宝妆奁,他只将这一捧土,送到姜拂玉面前,寓意着他收复的第一座城池,江山就是最好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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