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册帝看向前方阴沉的天际:“徐正业本算得上是个将才,但他私心贪欲过重,如今果然反了朕,反了大盛……” 她话中虽未显露太多,无绝心绪却起伏不定。 对方是母亲,更是帝王。 他方才在塔中因不忍殿下受苦,原本还想,圣人到底是盼着殿下回来多时,纵不知这位陛下的具体想法,但至少不会有杀心,如此之下,他眼睁睁看着殿下受阵法折磨许久,当真值得吗? 不如便言明身份,让母女二人私下好好地谈一谈呢? 而现下这句“将星凋零”,却叫他再次清醒过来…… 有些东西所带来的枷锁与负担,或比杀心要更加沉重,会令殿下更难承受。 殿下宁肯遭受如此噬骨苦楚,也不肯坦诚相认,这其中岂会没有缘由? 就让殿下自己选吧,他只是个做下属的,本也没有僭越的道理。 无绝在心中深深叹气。 与圣册帝分别后,无绝犹豫了一下,还是去了一趟大雄宝殿。 “师父……” 此前那名以手势暗示常岁宁的僧人走了过来,向无绝行礼。 见弟子眼神不对,无绝看了眼身后,见无人过来,立刻弯身下去移开了蒲垫。 见那扳指还在,无绝眼神一震。 怎么没拿! 这扳指虽只能抵挡减缓些许痛苦,但若没有这扳指,又怎么熬得下去啊! 想到少女方才在塔中若无其事的样子,无绝心疼的眼眶一阵酸痛刺热。 他的傻殿下! 他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不行……再这么硬抗下去,露不露馅不说,人怕是出事! 没有这扳指抵挡,殿下还能不能坚持等到计划完成的时候? 无绝踱步片刻,离了大雄宝殿。 他叫僧人去打听了崔璟何在,只道安置流民去了,还未回来。 还未回来…… 这得等到什么时候! 方丈室内,走来走去的无绝急得已经满头大汗。 他固然想冲进塔内将殿下拽出来,可如此便是逼着殿下暴露身份。 不然先将扳指送过去? 对! 无绝往外走了两步,却又停下,塔内都是圣人的眼线,他若亲自过去,定招圣人猜疑…… 此时,门外响起了僧人的声音。 “住持方丈,该用饭了。” 无绝眼神一动,对,斋饭! 可以使人将扳指藏在斋饭中送去塔内! …… 同一刻,天女塔内,常岁宁跪坐于拿金漆绘下经文的轻纱帘后,看着面前经案上铺好的纸,却迟迟未有落笔。 她此刻虽还能勉强控制神态举止不变,但书写之事重在细微处,她若一旦落笔而字迹有异,那便会留下证据把柄,如此便不如不抄。 明洛与她面对而坐,二人中间只隔着可容两人经过的走道。 常岁宁抬眼,看向明洛身后。 明洛稍停笔,有些狐疑地看着常岁宁:“常家娘子为何迟迟未肯抄写,莫非是对圣人的安排有异议么?” 常岁宁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明洛此刻的反应给她的感觉很微妙,与其说是怪责她未肯奉命抄经,更像是在担心什么。 担心……她露出异样吗? 常岁宁想到了那日明洛在谈及她“仿照”长公主时的态度。 她单是“仿照”一下长公主,对方都如此不安,若果真是长公主回来了,明洛又当是何心境? 常岁宁忽然明白了今日在马车内感受到的那一丝杀意的来由。 明洛害怕李尚真的回来,但又不敢违抗圣册帝而做出不顾后果的举动。 常岁宁干脆将笔随手丢到了一旁。 明洛不禁皱眉:“你……” 只听那少女浑不在意地道:“方才跪了半日,总要歇一歇吧,圣人又不曾说过要立时抄写,我待用罢斋饭再抄。” 明洛眼中闪过讽刺笑意:“看来常娘子并不担心在外行军的常大将军。” 常岁宁干脆起了身,随口道:“我阿爹骁勇善战,自无需我过分担心。” 况且这见鬼的天女塔,又哪里是什么正经祈福的地方。 她似活动筋骨一般,随意走到了明洛面前,垂眸看了看明洛已抄写了半页的经文:“明女史的字迹也是仿照了长公主吗?” 明洛脸色微沉,下意识地拿起经书将那半页经文盖上,抬眼看向那少女:“常娘子到底想做什么?” 她话里有怒气,但声音却压得极低,几乎只二人能够听闻,显然是不想惊动第三个人。 常岁宁扫了一眼守在各处的僧人与内侍。 明洛的反应让她更确定了一件事,若那些内侍未能察觉到她的异样,那么,明洛纵然有些许察觉,也不会主动与圣册帝提及。 明洛不敢违背圣册帝,但在圣册帝及那些眼线没看到的角落里,明洛注定会因私心而有所保留隐瞒。 这便是她的机会。 “今日圣人曾问我,崇月长公主与那尊天女像是否有神似共通之处……”常岁宁似有些好奇地低声问:“明女史可知,这座天女塔是否另有用途?” 明洛闻言心中防备而疑惑,面上却只剩下好笑:“常娘子为何能问到我这里来?” “我不是白问的。”那少女微俯身靠近她,在她耳边低声道:“之前明女史不是曾问我都知道些什么吗?作为交换,我可以将我知道的那个秘密告知明女史。” 明洛眼神微变,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如此近的距离之下,她看到了少女一向莹润的嘴唇,此时颜色有些浅淡发白。 这看似不值一提的变化,叫明洛无声握紧了手中的竹节羊毫笔。 耳边少女声音轻缓:“不着急,要在这塔中呆三日呢,明女史可以再考虑考虑。” 常岁宁说话间,视线一直留意着明洛身后的方向,此刻她看准了时机,将手中藏着的一粒金珠无声弹飞了出去。 而后,她不急不慢地直起身来。
第174章 有人在帮她 那枚金珠精准地打在了那燃着长明灯的铜制莲花灯台之上。 金珠与烛台相击发出轻响,然那烛台与长明灯歪斜坠地间的声音更大,得以将前者掩盖。 火光点燃了那描绘着经文的轻纱,刚行至此处,捧着一罐灯油要上前添灯的僧人见眼前不知怎么忽然烧了起来,猝不及防之下惊慌后退一步,手中一抖,油罐跌落。 灯油洒了一地,火势立即蔓延其上,“轰”地一声便烧了起来! 僧人的僧袍一角也被点燃,慌乱间连忙弯身拿衣袖去拍打。 “起火了!” “快!” 明洛面色一变,回头去看,见得此状立即起身:“快去取水灭火!” 她此刻来不及去想其它,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天女塔若在她眼前被烧毁,她没有办法同姑母交待解释! 非但塔不能毁,塔内紧要的东西也一件都不能毁! 于是明洛快步奔向起火处,安排僧人内侍救火,并将紧要之物移向玉池边。 因祈福之故,塔内挂满了经布,又因塔中本就常年燃着火烛,火势蔓延间,很快起了浓烟。 常岁宁拿衣袖掩住口鼻,咳嗽着后退到一架屏风后,仰头环视着这座高塔,于心中再次默念曾从无绝那里听来的奇门阵法口诀。 她身上的药效将退,并没有时间与明洛做什么磨磨蹭蹭的交易,她方才说出那些话,为的只是转移明洛的注意力。 接下来的事,才是她真正要做的事。 她依照着这半日分辨之下看出的阵法玄机,脚下快步丈量,于心中默数着,来到了一处通往二层的楼梯旁。 常岁宁试着踩了踩脚下的几块地砖,又抬手去试着摸索楼梯旁的那座兽像,但皆无反应。 不是这里。 她所通多为军阵,到底不算精擅这些复杂的阵法,只能凭借着猜测一处处去试。 她在这塔中坚持不了太久,唯有试着破了此阵,才能从根源上断绝暴露的可能。 这半日的观察之下,可知阵眼藏于隐蔽之处,她纵暗中破了,明面上一时也不会被寻常人察觉端倪——她敢这么做,并非不管不顾,而是在依仗着无绝的立场行事。 既然现下可见无绝并不是明后的人,那她大可放心去破阵,而不必担心无绝转头会将阵法被毁之事告知明后,至于之后的麻烦,再见机行事好了。 如此局面若不想束手就擒,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而此时,她需要先解决掉眼前这个最大的麻烦。 又试错了一次后,常岁宁来到了一处称得上隐蔽的壁画前,此刻她脸上已是冷汗淋漓,唇上不见半分血色。 她抬眼看着面前用色鲜艳的壁画,只见其上所绘不是寻常神佛,而是有无数恶鬼在挣扎着的修罗地狱。 常岁宁面色未改地抬起手,手指落在了那描绘着可怖血腥之象的壁画之上。 她以手试探间,试图从画上找出些线索,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了那画中似掌管此一方炼狱的青面獠牙的高大鬼怪身上。 那鬼怪手持册薄,但那薄子此刻却遭烈火焚烧着。 常岁宁的手指按在那团烈火之上,只觉微有松动之感,当即以手为拳,用力在那处石壁上砸了下去。 下一瞬,那壁画一分为二,石壁成门,在她眼前缓缓移开。 厚重的石门移至一半时,忽有破风声迎面袭来,一支利箭在常岁宁的瞳孔中迅速放大,带着一击毙命的杀机已来到了她眼前—— 常岁宁避无可避间,往后仰身之际,那锋利的箭头已要抵至她眉间。 但那箭却倏地停下了—— 箭身被少女紧紧攥在了手中。 常岁宁直起身,微侧过去,视线定定地看向那已经全开的石门。 入目尚未见阵眼,而皆是拦路的机关。 这些机关应是为护阵眼所设,否则人人都可以进来毁阵了。 应是她打开石门的动作触发了机关,此刻那通往地下的昏暗地道中,已有机关转动之音响起,那些沉闷交错的声音带着阻退来者的威慑之感。 常岁宁 无绝所擅机关阵分两种,一种是可启可停的活阵,如触发机关一样,只要寻到可关停机关之物便可使之停下。而另一种,是一旦设下便无法关停的死阵,除非机关尽毁,或是闯入者悉数身死。 显然后者威力更甚,来人一旦闯入,便没有迂回应对的可能,人与机关,只能存一。 赤手空拳而来的常岁宁试着握了握手中刚借来的长箭,她身上药效已退,随之恢复的有痛觉,还有其它知觉。 知觉既已恢复,那便不妨一试。 无绝的机关之法,她还是有些了解的。 常岁宁看了一眼手中的箭:“就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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