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氏:“话是如此,但我冯家上下加在一起,又岂有明世子一人的性命安危来得金贵。” “这倒是实话,我儿姓明,乃圣人亲侄,自然是金贵些。”昌氏含笑问:“所以,让他娶贵府女郎为侧室,想来也是使得的吧?” 解氏可不比那个小丫头来得好糊弄,这桩亲事能不能成,还是未知。 解氏不置可否:“我冯家只这么一个女郎,得我亲自教养长大,所习皆是主母掌家之道,若论与人做侧室,纵贵府姓明,却也难免还是委屈了些……昨日她得了国公夫人的回信,且还哭了一场。” 昌氏笑意渐凉。 所以,还是妄想做正室夫人吗? 且不提其它,单说正室夫人亡故,所娶便是续弦,那些真正的权贵人家多是不愿让女儿做续弦的,这一点就实在麻烦啊。 要她说,这解氏也是糊涂,正室也好,侧室也罢,横竖下场也都差不多,怎就想不开呢?一个正室之名,就这么重要吗? 就在昌氏叹气时,只听解氏再次开口:“我来时已劝过敏儿了,当下局面不同,人总要懂些进退的。” 昌氏微挑眉:“这么说,郡君是同意了?” 解氏:“同意与否,端看国公夫人的诚意了。” 昌氏似笑非笑:“不知郡君所指的诚意是什么?” “工部屯田郎中一职正逢空缺,我儿于工部任职多年,向来兢兢业业,只差一个机会而已。” 昌氏于心中冷笑出声。 面上未显露太多,只为难道:“屯田郎中为五品官,若我不曾记错的话,冯主事应是九品……如此破格提拔,怕是不合规矩。” “若是一切合制,又怎谈诚意二字。”解氏缓声道:“夫人方才也说了,贵府世子姓明,总要金贵些……一个五品官而已,想来不足以令贵府太过为难。” 言罢,便自椅中起身:“老身便回去静候夫人佳音了。” 昌氏笑了笑,唤了女使送客。 解氏走后,昌氏冷笑着道:“我倒想错了,她孙女糊涂,她可半点不糊涂。” 什么正室侧室,孙女是死是活,对方看得很明白,知道那些都是次要无用的…… “连亲孙女都能拿来算计交换……”昌氏讽刺地道:“倒不愧是当年带头主张要废帝的解夫人。” 昌氏“嘭”地将茶盏放下。 仆妇一时未敢多言。 片刻后,昌氏平复心绪,转而问道:“大理寺那边,可开审了?”
第189章 人证 “这个时辰想来已要开审了。”仆妇道:“听说今日除了刑部及御史台之外,县主也奉了圣人之命前去会同审理此案。” 她口中的县主自然是明洛。 “如此事势,是在意料之中。到底死的人是长孙家的,且又是在大云寺祈福之际出的事,圣人与各处必然都会格外重视……” 昌氏口中这样说着,眉头却越锁越紧。 各处越重视,便越容易出现纰漏。 “多派些人手去大理寺盯着今日堂审之事,必要事无巨细地报于我听。”昌氏交待道。 物证动机都有了,现如今暂时无人怀疑到别处,若长孙家的人悲怒之下给大理寺施压,那便再好不过,最好是今日就能当堂定下那常岁安的罪…… 仆妇应下来,见得自家夫人这些时日疲惫紧绷的模样,遂宽慰了一句:“夫人放心,此事夫人料理得及时,没人会平白疑心到世子身上,一切必会顺利的。” 昌氏“嗯”了一声,皱着眉道:“如今最大的变数便在冯家那个蠢东西身上了,怕只怕她今日能和解氏说,来日便能同别人讲。” “应是不能吧,到底她自己也是杀了人的……” 昌氏冷笑道:“正常人自是想不到那些蠢人都能做出怎样的蠢事来。” “我为此竭力筹谋,处处谨慎,绝不能将此事成败系在这样一个蠢东西身上,由她在外面犯蠢。”昌氏忍着嫌弃道:“还是趁早将人抬进门来为好。” “那夫人是准备答应解郡君的条件了?” “不答应怎么行。”昌氏起身来:“她有句话说得很对,我儿的命比她整个冯家加起来都金贵。” 此等关头若将人逼急了,是没有好处的。 她那不争气的儿子此番闯下如此祸事,不多付出些代价,又怎么可能顺利平息一切。 手里的肉包子该扔出去的时候也要舍得扔出去,否则很容易因小失大。 左不过一个五品官而已,只当喂狗了便是。 但这个五品官也不是她一人能轻易说了算的,她还要去寻这个国公府真正的主人。 自明谨受伤以来,应国公便甚少踏足昌氏的居院,要么是轮流宿在妾室那里,要么便干脆在前院外书房里歇下。 昌氏对此自然不满,但比起儿子带来的那些烦心事与祸事,她近来已顾不上去料理那些蠢蠢欲动的妾室了。 昌氏去了前院,寻到了正与次子下棋的应国公。 那父子二人对坐下棋,气氛甚是和乐,这父慈子孝的一幕刺得昌氏的眼珠子生疼。 阿慎是嫡长子,人对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总是更多些偏爱与希冀的,她的丈夫也不例外,从前他眼中根本看不到那两个胆怯懦弱的庶子的存在,可如今…… “你怎么来了?”应国公皱眉问。 昌氏闻言想要冷笑。 可如今他与那庶子坐在一处,这话倒将她衬成了个不请自来的外人。 “我来同国公商议一件事。”昌氏强忍下怒意,看向那起身与她行礼的少年。 少年对嫡母的畏惧根深蒂固,当即便要退下去,却听父亲道:“棋还未下完呢,在一旁等着。” 少年唯有站在那里,兀自心惊胆战——父亲是半点不考虑他的死活啊,拿他跟嫡母较什么劲。 “有什么话是自家人不能听的。”应国公看向昌氏:“直说吧。” 昌氏攥紧了十指,目不斜视地道:“我想为阿慎抬一房侧室进门,替他冲一冲喜,只当替他破灾了。” 应国公听得一愣:“你说什么?” 昌氏气结了一下:“我说要替阿慎抬一房侧室过门——” “……你早干嘛去了!”应国公大感不解:“从前该让他成家的时候你百般挑拣,如今空有棒槌没有鼓,算盘珠子脱了框……你倒想起来要给他娶侧室了?这不是给秃子买梳子吗?” 一旁站着的少年听得打了个激灵:“……” 昌氏面上现出了一丝恼色:“郎中已经说了,阿慎并非没有痊愈的可能……故而才要给他冲喜消灾。” 应国公眉头紧缩:“你找的那些都是什么郎中?怎么还兼任风水先生的?” 昌氏竭力压制怒意:“……冲喜之说自不是郎中说的,是我使了高人给阿慎算出来的。” 应国公了然“哦”了一声。 昌氏:“?” 哦是什么意思! 见她似要与自己吵架,应国公考虑到她近日的精神状态,及时摆了摆手,拿懒得与她掰扯的语气道:“你既想折腾,那便随你吧。” 反正不过是个侧室而已。 昌氏便告知道:“是冯郡君的孙女。” “冯郡君?”应国公想到解氏之前闹出的丑事,皱了下眉,但也没多说什么。 毕竟有哪个正常的高门人家会答应让孙女做冲喜侧室呢,有的冲就不错了。 “但在人进门之前,有件事还要劳烦国公出面。” 昌氏将解氏的条件换了种方式说了出来。 应国公听得冷笑一声:“五品官,她口气倒是不小,这怕不是在卖孙女吧?” “如此嘴脸,这亲不结也罢。”应国公不打算惯着对方:“既是冲喜而已,那另换一家就是了!” 应国公有此反应,昌氏并不意外。 将人提拔为五品官的确不是一件小事,少不得要费心思费工夫上下打点,她之所以会答应解氏,是因为她知晓其中利害利弊,不答应不行。但丈夫对内情一无所知,自然不可能轻易松口。 “可那算命的高人说了,只有冯家女郎的八字能帮阿慎消灾。”昌氏拿出在路上就准备好的说辞。 应国公嗤之以鼻:“这哪门子的高人,怕不是收了冯家的好处吧?” “我岂会如此蠢笨,叫冯家的人在我眼皮底下做手脚?”昌氏:“那高人说了,此次要消的不止是阿慎的灾——若不及时将这灾气驱除,来日或会殃及整个应国公府,我与国公怕也会受牵连的。” 应国公面色一滞。 片刻后,道:“……也罢,宁可信其有吧。” 昌氏听来甚觉讽刺,这招果然最是奏效。 应国公看向她,拧眉道:“冲喜消灾可以,但灾从人来,你更应管教约束好他,让他安安分分养伤,莫要再惹是生非了!” 也怪他从前糊涂,竟觉长子随了他的男子风范,反观两个庶子太过怯懦畏缩,叫他看不上眼。 直到这些年来随着长子闯的祸越来越多,且那男子风范分明只用在闯祸闹事之上,正事则一事无成…… 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长子虽然随了他一部分精华之处不假,但却是取其精华组成糟粕。 于是,他渐渐品出了庶子的好来,真真是年少不知乖儿好,错将逆子当成宝。 现如今他提到长子就觉糟心。 若非圣人前不久刚亲口提醒过他,要他管束好家中之事,不要再闹出麻烦与话柄来,他真想立刻废了那逆子的世子之位。 圣人有言在先,那如今便只先避一避这多事之秋的风头,待过个三年两年,他再以长子膝下无出之由,换个乖儿子来做世子。 但前提是那逆子决不可再惹事了! 应国公将这最后的底线写在了脸上。 昌氏于心底凉凉地苦笑了一声。 还底线呢,殊不知这底线早就暗中被踩穿踩烂,渣都不剩了。 只她暗中在苦苦收拾这烂摊子罢了。 “虽只是个侧室,但该安排的还是要早些安排,你自去忙吧。” 应国公不耐烦地打发了妻子,让次子继续陪他下棋。 昌氏离开后,应国公与次子闲谈间,随口教育道:“……如今局势不比前些年稳固,正因你们是明家子孙,才更要谨言慎行,千万不要学你们长兄的坏毛病。” 少年恭儒地应下。 父亲实在多虑了,长兄的性情是父亲和嫡母一手养出来的,他们这种自幼活在嫡母阴影敲打下的庶子,又哪能学得会这种高难度的东西。 偏他父亲大约是觉得大的养废了,重新养个小的要加倍用心些才行,故而还在继续说教。 “争强斗狠,鲁莽行事更是不可取,且看那位常家郎君如今的下场,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这样一比,他家那逆子竟还算安分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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