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只有四日路程,若他往前,俞载前来接应,那么便只需两日即可碰面会合——毕竟双向奔赴才是最快的。 幕僚想了想,却觉得这个双向奔赴不是太有必要,很是鸡肋,纯属耗费人力物力,于是劝道:“俞副将他们若要拔营前来相迎,也需准备颇多,且让人传信也需要时间,前前后后怕也快不了多少。” “谁让他们拔营了,这样,告诉俞载,让他率轻骑而来,余下的留在原处守营便是!”李逸坚持要让俞载来接应他,俞载是他最信得过的心腹,跟随他多年,对他忠心不二。 当初他是为了防止那八万大军在外不受他的军令,才忍痛让俞载领军外出。 人在恐惧不安时,总想让自己信得过的人在身边。 想让俞载来接应自己,这是李逸内心深处的一种迫切的直觉,而不久之后,他会发现此时他的直觉是正确的——只是太晚了。 幕僚拗不过他,便听命照办,令人连夜传信给俞载。 李逸在帐中来回踱步,一会儿询问幕僚后方大军明日能不能赶上来,一会儿又问俞载最快可在何处接应到他。 他算了又算,问了又问,心头始终难安,直到一封密信被送进他的营帐之中。 是自滁州而来的密信。 展信后,李逸倏地大喜,只觉头顶上方时刻悬着的那把利剑,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常阔终于死了!”他惊喜万分地道。 死在了滁州! 徐正业说过会助他顺利抵达扬州,于是沿途令人设伏拦杀常阔,滁州刺史韦浚是徐正业的人,这一点徐正业在信中也早已告知他了。 那韦浚也曾让人给他送过信,彼此互通消息,也算是在信上打过照面了。 两名幕僚闻言赶忙去看信。 “太好了!”李逸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又有几分后怕:“他果然要来杀我,竟都率军赶到滁州了……” 滁州离他此时所在之处仅两日路程! 还好那韦浚做事可靠,让常阔就此死在了滁州! 现下想想也是,常阔如今身边总共才那么几个伤兵残将而已,能成什么气候?是他一直以来都太过畏惧对方,才会如此不安,将对方视作大患。 但不管如何,人死了,一切便万事大吉了! “这韦刺史信上还说,他得知主帅仅有一万前锋护身,愿率滁州军护送主帅去往扬州,此刻已在赶来的路上……”一名幕僚看着信,疑惑道:“这也是徐正业的安排吗?” “不见得。”李逸“哈”地一声笑了:“什么护送我,我看他分明是想让我护着他同去扬州——” “我十四万大军即将会合,还缺他区区滁州军护送?”李逸道:“他杀了常阔,便等同与朝廷撕破了脸,之后此事败露,他一人自然无法应对。” 他分析的头头是道,既吻合时局,又符合人性:“所以他要去扬州向徐正业请功,也是顺便寻求庇护罢了!” “信上不是说了吗?他会带着常阔的首级前来!” 这不是请功又是什么? 两名幕僚出于谨慎,取出了上次韦浚的来信,仔细对照了笔迹与印章,皆未发现任何异样。 李逸再无疑虑,心中大安,甚至让人备酒庆贺。 端起酒杯之际,幕僚不忘询问一句:“既如此……那依主帅之见,方才令人送去给俞副将的信,是否要追回?” “不必。”李逸道:“还是让他来吧,有备无患。” 没有了常阔,却还会有其它威胁,他已探听到,朝廷已有钦差抵达江南,不日必然会有动作。 但这并不妨碍李逸此刻的好心情,在他看来,没有人会比常阔更难应付,常阔都死了,他还怕一个区区钦差吗? 一路来的紧绷不安在此时全被卸下,李逸痛快饮酒。 幕僚劝他不可多饮,他倒也听劝,并未放任自己大醉。 但在酒意的作用下,他这一觉睡得极熟,次日一睁眼已近午时。 没了常阔这个威胁,李逸此时已不再慌张,在幕僚的建议下,他决定先等后面的五万大军赶来,再一同上路,如此更为稳妥。 待到天色将晚之时,李逸果然等到了大军赶到的消息。 大军为了追上他,自寿州而来连续赶路多日,已经疲惫不堪,但李逸在此歇整了一日一夜,此刻却精神充沛,他不顾士兵体乏,以“军机不可延误”之由,仅令大军原地休整了一个时辰,便继续连夜赶路。 如此至次日正午时分,兵马歇息进食之际,忽有斥候来报,道是自右侧方发现了滁州军的踪迹。 李逸的幕僚正色问:“果真是滁州军?可查探清楚了?” 那士兵点头:“的确是自滁州而来,军旗兵服做不得假,的确是滁州军士,为首者穿的乃是刺史官服。” 李逸道:“既如此,那便在此稍等一等他们。” 他对滁州军没什么兴趣,此刻也并不将那位素未谋面的韦刺史放在眼中,但他显然很想亲眼看一看常阔的首级。 大军趁机在此歇息,如此等了一个时辰余,果然见到了赶来的滁州大军。 李逸遂下了马车,在两名幕僚的陪同下来至军前,去见那滁州刺史。 “下官乃滁州刺史韦浚,见过李大将军!”身穿刺史官袍的中年男人朝李逸行礼。 李逸看他一眼,点头,视线很快移到了他身侧士兵手中捧着的匣子上。 中年男人会意,忙道:“下官初次拜见,特备薄礼,还请李大将军过目……” 说着,亲自捧过那沉甸甸的匣子,走向李逸。 却在将要靠近李逸身前之际,被一名幕僚抬手拦下。 那幕僚含笑道:“不如先让某代为观之——” 中年男人从善如流:“请。” 幕僚又谨慎地看了两眼那匣子,才抬手打开。 此刻李逸身侧皆是他的心腹,故而不必担心常阔的首级出现在这里会在军中引起动乱。 到底李逸也不可能在此时,以如此方式宣扬常阔已死的消息。 只需验看一番便罢。 匣子打开,的确是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 幕僚却眼神一变,立时抬眼看向那捧着匣子的“滁州刺史”:“韦刺史怕是认错人了吧!” 李逸闻言立刻上前一步,却也顿时皱眉。 他虽不认得这首级是何许人,但这根本不是常阔! 这滁州刺史是什么意思?难道杀错人了?那常阔呢?逃了?! 李逸已觉察出了不对,他身侧的幕僚则直接指向那“滁州刺史”,道:“把此人拿下!” 此中怕是有诈! 这幕僚甚是戒备果断,略更改修饰了形容,扮作韦浚的金副将在心中骂了一句“晦气”,立刻将匣子扔向李逸,同时拔出了披风下的长刀。 女郎说过,若能借机先擒住李逸,便再好不过! 但女郎也说了,若形势不妙,便不必勉强为之,还须自保为上。 为验看“常阔”人头,李逸身边只有数十名心腹,其他士兵都在十步开外处守着,趁着更多的士兵还未围上来,金副将与身侧士兵一同拔刀,边战边往后退。 不远处,身着滁州兵服的常岁宁见状,立刻带人策马上前去救人。 李逸被护着躲往后方,一边怒声下令:“……这些人乃徐氏反贼同党,速速剿之!” 军中各副将校尉闻言一时反应不及。 怎么突然打起来了? 不是滁州军吗?怎成了反贼同党? 然军令当前,尚在歇整的大军立时戒备而起,拿起兵器便列队奔涌上前。 却忽听对方军中响起响亮的高喝声:“常大将军在此!尔等是要以下犯上,灭杀副帅吗!” 常大将军?! 众人惊惑之际,果见对方军中一人一马行至阵前,身形魁梧,眉眼威严,正是常阔无疑! “是副帅!” “常副帅回来了!”
第251章 谁是反贼? 虽不知常副帅为何作滁州军打扮,但他们当中许多人都在盼着常阔回来,此刻四下骚乱嘈杂,一时无人上前。 李逸见状大惊失色。 常阔没死! 他明白了……死的不是常阔,而是滁州刺史! 那封信,不过是为了降低他的戒心! 慌乱间,他提起那颗头颅,高声喊:“常阔杀了滁州刺史,已经叛乱,快将他拿下!” 但很快有一道嗓门儿更高的声音盖过他,那声音响亮又尖利,非十年街头与人对骂的功力皆不可望其项背—— 那妇人声音高喊,语气措辞如同骂街,虽直白,却有着路过的狗都想停下来支起耳朵一听究竟的天然吸引力:“叛乱的是滁州刺史,不是我们常大将军!滁州刺史勾结徐正业,一肚子坏水,想要毒死我们常大将军,还好老天有眼,未叫那杀千刀的奸贼得逞!” 又情真意切道:“我原是和州城百姓,想当初常大将军仅带两万兵力援救和州,那是抱了必死之心啊!” 是与和州共存亡之心啊…… 常岁宁想纠正但又忍住,就这样吧,自由发挥也很好。 “我今天将话撂这儿了,就是天王老子反了,常大将军都不会反!” 荠菜娘子说到这里,重重“呸”了一声:“那些污蔑常大将军是反贼的,才是贼喊捉贼!” 就差被她直接点名道姓的李逸闻言面色铁青,怎么还有骂街的妇人出现在这里! 总不能常阔还专门雇了妇人来骂阵?! 眼看大军之中议论纷纷,李逸已经慌乱起来:“哪里来的粗鄙妇人,竟敢在此胡言乱语,还不快快将这些反贼诛杀!” 此时,一个身穿滁州兵服的少年人驱马出现在常阔身侧,马蹄往前半步,看向他,抬手示出一物。 那是一卷明黄色绢帛,其上沾着已经沉暗的血迹。 此物令本要带头攻上前的李逸亲兵再次止步。 那马上的少年人开口,是偏向少女的音色,她居高临下看着李逸:“李大将军自称不是反贼,既不是,那便跪下接旨吧。” 看着她手中之物,李逸眼神震动。 当日他搜遍了整座军营,也未能搜出贺危等人带来的那道圣旨……不成想竟落到了常阔等人手中! 他死死盯着那少女,对方也在看着他,问:“见圣旨不跪吗?” 李逸咬牙切齿:“什么圣旨……岂知是不是尔等伪造而成!” 却见对方似乎根本没在听他的话,自顾道:“不跪也罢,站着听吧。” 那少女就此展开绢帛,扬声宣旨。 其声清晰,传遍四下。 军中众人听到最后才知,那竟是一道易帅的旨意! 且是令贺危顶替主帅之位…… 贺危遇袭身死之事,不少人虽未亲眼得见,却也有所耳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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