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岁宁点头:“正是。” “那小兄弟这一路,必然听了许多有关常节使的事迹!”书生干脆在常岁宁身边坐下说话。 常岁宁旁边的桌上,荠菜等人立时戒备几分,无声紧盯着那书生的动作,有护卫已悄然摸向了袖箭。 常岁宁未觉有异,反而随和地替那书生也道了盏茶。 “多谢小兄弟。”书生端起,喝了半盏解渴,才又往下说道:“小兄弟路上可听说了,岳州百姓感念常节使恩德,欲为常节使建庙之事?” 常岁宁倒果真不知,摇了头,评价道:“建庙倒无必要,岳州百废待兴,还是不宜铺张得好。” 书生不赞同地道:“民心所向之事,怎能叫铺张呢!” 或是喝人茶嘴短,书生反应过来,轻咳一声,语调平和许多:“小兄弟有所不知,民心有所依……这是好事啊。” “再者道,这银子或许也不必岳州百姓来出。”书生道:“听说苏州一位富商愿意出资……这位富商也是个难得一见的君子人物,据说此番救治患疫百姓的药材,皆是其人所供,分文未取!” 常岁宁恍然,戴子发啊。 事前送药材,事后又包盖庙,天大的好人啊。 如此说来,当初明谨之死,死得的确合适,死一人,福泽却这般延绵不绝,怎叫一个死的合算了得。 见外面天色已近昏暮,常岁宁让人结了账,起身与那书生作别,走出茶馆之际,与一名匆匆寻来的文人擦肩而过。 那文人愣了一下,脚下猛地一顿,回头看去,见得常岁宁的背影消失,又在原处怔了好一会儿,嘴巴动了动,眼睛逐渐瞪大—— 这时,那名书生也走了出来,隐约见是好友,便问:“燕明,你怎来了?” “我来寻你,我方才……”那文人道:“好似看到常节使了!” “常……常节使?!”书生惊喜不已:“当真?在何处!” “就在这儿!方才从茶馆中出来,同我擦肩而过!”那文人指向常岁宁离开的方向:“着青袍,十七八岁的模样……气势也一模一样,准不会错!” 方才离开,青袍,十七八岁…… 书生忽然愣住:“总不能……” 总不能是方才与他喝茶的那位“小兄弟”吧! “燕明,你当真没看错?!” “去岁无二院挂匾之时,我曾远远见过一眼,虽未能近看,但那份气势……应当错不了!且算一算,常节使自沔州赶回,是当经过庐州的!”文人懊悔难当:“方才我竟一时呆在原处,连问候行礼都不曾!” “……”书生面色起伏不定,简直要哭了:“你这根本算不得什么……” 论起和机会失之交臂,还得是他! 他和常节使说了那么久的话,且他还喝了常节使倒的茶……然而他却连自报姓名都不曾有! 机会如暴雨般向他打来,他却敏捷闪躲,半点未曾沾身! 书生猛地拔腿跑了出去,欲追寻那道青色身影,却无果。 他懊悔难当之际,不知想到什么,忽又往街角处跑去。 见那里已无之前的身影,书生忙向一旁卖烧饼的老人问道:“敢问老伯,今日晌午在此处替人算卦的那位道人呢?” 老伯只道:“早就走了。” 书生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处,这时好友气喘吁吁地跟来:“……跑这么快作甚?你要寻何人?” “燕明,你有所不知……”书生满脸欲哭无泪:“今日晌午,我经过此处,遇一道人将我喊住,他言观我印堂,今日必遇贵人……” 他闻言来了兴致,又见那道人气质不俗,便掏出身上的几枚铜板,要道人细说一二。 道人告诉他,让他不可大意,要多加留心,否则这机会稍纵即逝。 他当即皱眉,只觉遇到骗子了——这种模棱两可,得失进退皆能编出说法的话,不是骗子又是什么? 若他未曾遇到贵人,对方岂不是可以解释为,是他未曾留心,才错失了机会? 风度让他强忍住了将那几文钱夺回来的冲动,当即拂袖去了。 可谁知…… 如果他再脆弱些,此刻当真要坐地大哭了。 听罢全部经过之后,那名友人也愕然不已,旋即生出无尽惋惜——如今江都城中对人才的引进已然收紧,轻易已经很难再挤进去……今日得见常节使本尊,原是绝佳的自荐机会。 但他也只能拍着好友的肩膀安慰:“无妨,我等日后只要在淮南道谋事,便也算是为常节使效力……” 二人失落叹息着结伴而去,而未被寻到的那位须发皆白的道人,此刻正于一棵老枣树下静观晚霞暮色,片刻,含笑负手而去:“该动身了……” 常岁宁是于次日清晨动身离开的庐州城。 常岁宁昨晚在庐州刺史府内用了最后一顿“便饭”,席间,庐州刺史突然向她自述己过,将如今庐州存在的问题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通,并允诺必会尽快裨补缺漏,必不辜负节使大人的栽培与期望。 常岁宁觉得精益求精不是坏事,遂欣慰点头。 庐州刺史心中暗暗擦汗,事后同幕僚道:【她果然在等我主动供认。】 将常岁宁送走之后,庐州刺史很是松了口气,晌午饭都多吃了一碗。 晌午时分,太阳正烈,已不适合继续赶路,常岁宁便带人沿途寻了个茶棚,暂时歇脚纳凉,顺便喂马匹喝水。 常岁宁所领铁骑,一半在前开道,另一半跟在后方,此时身边虽只十数人,但个个腰间佩剑,气势迫人。茶棚里的其他过路人见状皆不敢靠近,只远远地偶尔看上一眼,却也总是飞快收回视线。 但很快有了一个例外。 一名牵着青驴的灰袍道人缓步而来,笑着问:“贵人远行,需问卦否?” 荠菜刚要摆手让人离开,常岁宁闻声微微一愣,意外地转头看去,立时露出欣喜之色。 她放下茶碗起身,抬手示意护卫不必阻拦,自己也走上前去。 看着走近的少女,道人再次笑问:“这位贵人,需问卦否?” 常岁宁一笑:“今日得遇仙人,必是诸事皆宜上上大吉,又何必再多卜问——” “死而复生”,如何算不得仙人呢。 天镜朗声笑罢,静静注视了片刻少女眉宇间已然清晰可见的伐道之气,似连骨相都无声起了变化,抬手深深施礼:“贫道赴约来迟,叫大人久等了。”
第509章 最上等的风水 此前,天镜向常岁宁暗中传信,告知了无绝踪迹。常岁宁回信之际,表达感谢之余,邀请天镜得空来江都做客。 这已是去年的事,彼时天镜尚在以国师的身份游历四方,为帝王暗中寻找“祸星”所在。 时隔已久,方有天镜这句“赴约来迟”。 午后,常岁宁再动身时,队伍中便又多了一位骑青驴的道人。 途中,乔玉绵透过车窗好奇地多瞧了几眼,只见那道人一顶竹编斗笠遮阳,看不清具体形容,周身却自有飘然道气。 乔玉绵自然是知晓天镜国师的,也曾碰过面,但彼时她目不能视,并不知那位国师具体是何模样。又因在京中时已听说了国师仙逝的消息,便怎么也想不到眼前之人正是天镜。 乔玉绵很快收回视线,伸手探了探车内那紫衣女子的额温,觉察到对方高烧已退,乔玉绵便安下心来。 被触及额头的紫衣女子睁开眼睛,神情冷冽不耐。 她的手脚被绑住,嘴巴也被堵住,浑身乏力,半点动弹不得,只能躺在车内,由着这医女和那位大夫看守并沿途医治,以确保她不会死去。 乔玉绵被她满含杀气的眼神吓得手往回一缩。 紫衣女子拧眉,糟心地移开视线,恰落在坐在角落里的孙大夫身上,二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地相触,孙大夫慌乱地移开目光,开始上下打量车壁,肉眼可见地局促紧张。 “……”紫衣女子干脆重新闭上眼睛。 夏日天长,江都城晚间关闭城门的时间也延后了一个时辰。 次日,城门将闭之际,一行人马忽从江都城内奔腾而出,城门守卫统领认出了那是刺史府的车马,连忙上前行礼。 为首的马车内,车帘被打起,守卫统领见得那大马金刀地坐在车中之人,抱拳道:“卑职见过侯爷!” 江都城中如今能被称为侯爷的,仅忠勇侯常阔一人。 忠勇侯腿疾在身,平日里并不管事,但江都上下人等,待其无不敬重有加,一则是因其往昔功绩威名,二则不必多言,顶头上峰且得唤一声阿爹呢,说是在整个淮南道位居万人之上那也是毫不为过的。 守卫统领行礼罢,看向常阔之后的人马,便询问道:“侯爷这般时辰出城,不知今夜归否?” 若是夜中回城,他便同夜中值守的手下交代一番。 车内的常阔却是手扶着车框已要下车来,笑着道:“不出城,就在此处等着即可!城门再让人多留片刻!” 守卫统领忙伸手去扶常阔,脑中思索间,不禁惊喜问道:“可是节使大人要回来了?” 常阔从护卫手中接过拐杖,站稳了身子,笑着点头:“不错!” 守卫统领精神一振,忙去交待下属准备迎接节使大人。 夏日车内闷热,其他人也陆续下车下马,同来的有阿点,王岳,骆泽等人,以及如今又名玄阳子的无绝。 阿点等了一会儿,脖子都抻长了,实在心急见到殿下,干脆重新上马,回头冲榴火道:“榴火,咱们往前看看去!” 榴火立即扬蹄跟上。 常阔也没拦着,看着阿点和榴火跑远,眼底现出恍惚之感,喟叹道:“好像又回到那时候了。” 无绝也叹一声,感慨了两句之后,勾起了对旧事的追思。 这世间事既恒常又无常,那些年里,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日后会折腾出这么大、又这么了不起的一件事来。 如今眼见殿下走在这样一条前无古人的路上,他时常觉得自己与殿下、与这世间共命运的感觉实在奇妙。 近日,无绝总是不自觉地想到自己和天镜的那最后一场对话,那时他未想到,那竟会是二人最后一次见面。 彼时狼狈不堪为世间万物所弃的他,如今已重新恢复了生机,反倒是天镜,说死就死了…… 俗话说,死者为大,无绝如今再回想昔日自己对待天镜的态度,难得生出两分迟来的反省,又替天镜感到几分遗憾——在那场谈话中,他分明感受得到,天镜对殿下为天下改命的结果甚是憧憬,只可惜啊,已无缘亲眼得见了。 无绝神思发散间,听得前方有车马声响传近,抬头看去,阿点已去而复返,策马在最前面,口中兴奋大喊:“回来了!回来了!” 很快,在阿点身后,一行人马出现在视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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