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其善道:“五皇子,虞昉她是疯了,你别跟着她发疯啊。咱们先避退一二,她这般的打法,箭矢很快就没了,马匹也不够,兵马粮草都不足,她打不起!” 梁恂血红着眼,看到雍州骑兵在西梁兵中横冲直撞,迎上去的西梁兵很快便倒下,或掉头就跑。 “退兵!” 梁恂抬起头,太阳坠入了天际,余下一片血红的云,他双目刺痛,闭上眼,哑着嗓子下令;“退兵!” 吩咐完,梁恂不甘心怒吼道:“质问大楚朝廷,为何出尔反尔,既然他们不顾和议,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副将赶紧下令,西梁兵一窝蜂仓惶奔逃,雍州兵追了两里地,韩大虎鸣鼓收兵,哈哈大笑着回转身,去收战利品,捡回箭矢。 虞昉等在兵营,韩大虎回来,来不及歇口气,忙眉飞色舞向她回禀战况:“将军,那梁恂被我们打得抱头鼠窜,流着泪跑了!我们没紧追,哈哈哈,将军,西梁连营帐都顾不上了,我瞧着还有兵器,投石机,好多好多的好定西。这一仗,我们还有得赚!” “我们的伤亡多少?”虞昉问道。 韩大虎脸上的喜悦淡了下,道:“还未计算好,不过,我瞧着没几个。只马伤了不少。多靠床弩箭矢,先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再骑兵追杀,这一仗方很快,赢得也痛快!” 虞昉道:“辛苦你们了。伤亡的将士,一定要妥善安置,送他们归家,将抚恤送到他们亲人手上。” 韩大虎抬手一礼,慎重道:“属下听令!” 虞昉道:“先去歇一歇吧,我去伤兵营瞧瞧。” 这一仗很快就传开了,黄宗尚听虞冯连编带吓,丢下姚太后申斥虞昉,召她即刻进京的懿旨,马不停蹄奔回了京城。 果真边关可怕,一言不合就打起来。 刀箭无眼,要是西梁兵打到府城,他的命说不定就丢到了雍州府! 京城。 姚太后气得快吐血,阴沉着脸来到乾元殿,景元帝不在御书房,他斜倚在暖阁里,正在看信。 “雍州兵跟西梁打了起来,大楚辛苦签订的和议,被她毁于一旦,她要作甚!她要显摆自己,她要穷兵赎武,将大楚都拖入大战中!” 景元帝眼都没抬,凉凉道:“雍州兵不是大胜么?” 正因为雍州兵大胜,民间对朝廷骂声不断。 朝廷要急着筹措给西梁余下的岁赐,库藏那边的金锭再也不能动,户部便从地方州府先行征收。 地方州府向百姓摊派,引得百姓群情激奋,反抗四起。 朝廷与西梁的和议,质疑不断,姚太后也被声讨,认为她要卖了大楚。 姚太后指着他,手指都在颤抖:“你!混账东西!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事到如今,你不与我母子齐心,反倒还与我置气。这是你的江山,我辛辛苦苦,都是为了你!” 景元帝道:“阿娘,我说过,阿娘若要一意孤行,尽管去做便是。阿娘下了懿旨,我从没拦着阿娘。阿娘再去下懿旨便是。我的江山,都交给了阿娘,任由阿娘处置。阿娘,你还要我如何做,你才能满意?” 姚太后神色灰败,说不出的失望,盯着景元帝,心头千种滋味,终是化作了冰冷。 “既然你这般说,那我也无需管你,由着你发疯去!”说罢,姚太后拂袖而去。 景元帝抚着信,嘴角露出苦涩的笑意:“对不住,阿昉。打仗劳心劳力伤神,你又累病了。我会陪着你,深爱到底。” 将信折起来,信上最后的两行字,在景元帝眼前出现。 虞昉的字迹秀气工整,在宣纸上写着:“若是爱,请深爱。”
第27章 慈元殿。 殿内雅雀无声, 严相等一众朝臣皆眼观鼻,鼻观心,端正坐着。 姚太后见自己的人都不说话, 回避她的目光,不禁怒火中烧,手拍在案几上, 厉声道:“你们都哑巴了?” 黄枢密使终于叹息了声,为难地道:“太后娘娘,臣以为, 当以退为进。朝廷当夸赞雍州府,若雍州府真造反,如何能服众, 收复一众士子的心?” 王御史中丞跟着道:“太后娘娘,臣也以为, 不当对雍州府用兵。” 姚太后看向严宗, 眼神更沉了几分,道:“严相呢,你也这般以为?身为政事堂之首,你莫非想要在此等大事上和稀泥?” 对着姚太后的发难, 神色一如既往,和和气气道:“太后娘娘,臣不懂用兵打仗,这件事, 当问黄枢密使。臣还有个担心,要是对雍州府用兵, 当派谁为领将?” 姚太后淡淡地道:“陕州兵领将张达善。” 严相微楞了下,呵呵道:“张将军可有这个本事, 臣不清楚,当问黄枢密使。” 黄枢密使见严相把问题推给他,心底骂了几句老狐狸,含糊着道:“至于张达善可能领兵,此事还有待商议。” 户部尚书乞骸骨,陈弩从左侍郎身为了户部尚书,他开了口:“若用兵,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户部眼下钱粮着实吃紧。给西梁余下的岁赐,从地方州府凑了五万贯钱,余下的部分,尚无着落。” 严相道:“既西梁兵节节败退,有雍州军在,这五万贯钱,再给他们,百姓也不答应。” “是,严相说得是,下官也这般以为。”陈弩马上附和,看向了姚太后,欠身道:“太后娘娘,臣以为,如今宜静不宜动。西梁兵不是雍州军的对手,后面的岁赐,便先观望一二。” 礼部闻尚书道:“太后娘娘,此事陛下意见如何?”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景元帝未曾露面,他们请求景元帝上朝。 对雍州军用兵之事,当慎重再议, 姚太后望着朝臣,脸色青灰,心像是浸入了寒冰中。 这群狗东西,他们怕了。 雍州府能有今日的清正廉明,是虞怀昭接手雍州府,对世家大族痛下下杀手,血流成河的结果。 要是雍州军打过来,绝无他们的好日子过。 大楚不缺钱粮,杀几个世家大族,国库就充盈了起来。 他们反对自己,请景元帝上朝主政,一则因为她只是太后,二则主弱臣强,他们便能欺主,中饱私囊。 姚太后心灰意冷,来到乾元殿,景元帝与严琼儿一起在御书房赏画。 听到禀报,严琼儿忙理好衣冠,肃立在门口等候,景元帝只掀了掀眼皮,继续看着画。 姚太后进屋,严琼儿躬身见礼,姚太后冷眼看着她,嘴角浮起讥讽的笑,抬手示意她出去。 严琼儿野心勃勃,她自以为藏得很好,姚太后却一眼就能看出来。 她太像当年的自己。 那又如何呢? 成为太后,哪怕掌权的太后,也只能是太后。 严琼儿恭敬退下,姚太后走上前,取走了景元帝面前的画,拿在手中,几下撕得粉碎。 景元帝心痛地看着画,难以置信看向姚太后:“阿娘,你这是作甚,这副画是孤品!” 姚太后将碎纸扔在景元帝脸上,道:“这幅画,就是你的江山.....你不认为是你的江山,那便是楚氏的江山。是你们楚氏,我姚九仪,始终是外人,我呕心沥血,熬得油尽灯枯,也始终是外人。” 景元帝心中难以形容的难受,道:“阿娘,你何苦说这些。我始终记得你是生我的阿娘,从小到大,从未忤逆你过。阿娘,我不想成为孤,孤家寡人,像阿娘一样孤寂,阿娘以前经常一坐就是半天,经常失神发呆。外祖母去世得早,阿娘在继母手上长大,一辈子要强。与异母弟妹不合,我是阿娘唯一的亲人。” 姚太后无动于衷站在那里,一瞬不瞬看着景元帝:“我与你无话可说,你自以为是到令人可憎。以后,朝政大事都交给你,我再也不管了。我身子不好,能活个两三年,就是老天格外开恩。我不管了,什么都不管了。我是姚九仪,不姓楚。” 要是她能登基为帝,她会毫不犹豫弄死他。 可惜,他不明白,天天与她说些情情爱爱,什么孤寂,亲人。 她要是能坐拥天下江山,天下人都争抢着做她的亲人,天下人都来她面前跳舞,唱戏,博取她的欢笑! 景元帝愣在那里,望着姚太后孱弱的步伐,心酸难忍。 “阿娘。”景元帝喊了声。 姚太后没有回头,脚步不停离去。 甘州府。 夜色逐渐暗沉,赵秉持从府衙坐上马车离开,回到离府衙隔着两条巷子的宅子。 衙门皆为前衙后官员住宅,但住的地方小,又无人愿意修缮,基本上官员都会住在外面的宅子。 赵秉持与其他官员一样,四进富丽堂皇的宅邸,乃是当地豪绅相赠。待调走之后,将宅邸再卖给富绅,富绅再转手相赠给下一任官员。 马车驶到侧门前,门打开着,车夫不停,继续朝二门驶去。 这时,从门房中冲出来一人,拉住了车夫手上的缰绳。车夫吓了一跳,正要开口训斥,人已经被甩下了马车。 赵秉持坐在马车里,见马车停了下来,发出砰地一声,车厢晃动了下,他顿时不悦地起身准备下车,呵斥道:“怎地这般不小心!” 车门从外拉开了,有人堵着车门,车里黑暗,赵秉持没看清楚是谁,他以为是门房,挥手吆喝:“让开!” 胸前的衣襟被抓住,人被摔下了马车。天旋地转间,赵秉持痛得哎哟大叫,眼前是天上的淡月。 “起来。”拽他下来的人,脚尖在他胸口点了点,不耐烦地道。 赵秉持又怕又怒:“你是何人,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胆子竟如此大......哎哟!” 胸口又被脚尖捻了捻,赵秉持痛得杀猪一样惨叫,惊恐地撑着起了身,惊恐万分地盯着眼前的布依汉子:“你......你是谁?” “我是你祖宗......”那人答了句,然后很快改了口:“我不要当你祖宗,我的子孙像你这样,我宁愿断子绝孙。” 赵秉持喘着气,仓惶四望,车夫倒在地上晕了过去,被精壮汉子跟拖死狗般往门房里拖。 宅子灯笼昏昏,死一般的寂静,以前早就迎上前的仆从美妾也不见踪影。 “走!”汉子在身后踹着赵秉持,赶着他连滚带爬进了二门,绕过影壁,来到了前院。 前院廊檐下挂着两盏灯笼,廊檐下,一个年轻的娘子坐在躺椅里,双脚交叠,搭在面前的矮案上。 矮案旁边,他三岁的幼子赵小郎,坐在小杌子上,脸上挂着鼻涕泡泡,啃着手上的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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