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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无边无际的冰冷在渗透过来，还有疼痛。 那种疼痛不能用疼痛来形容，而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极致痛苦。 像是有人在你的灵魂上面豁开了一个口子，口子渗出的不是血液，而是流失掉的生命力。 何玉在那完好的生命体上动了好几刀，他根本分不清哪个是玛利亚哪个是叶梧桐。 他准备强行把这个精神体切成两半的时候，突然——叶梧桐无处躲避的痛苦，被挤压进了另一个空间，寻找到了另一个出口。 她的意识混乱而战栗，她的医疗舱之中发出了尖锐的警报，那是生命体征在飞速消失的提示。 而另一个营养舱之中，那具完美的，始终沉睡在水中的苍白身体，陡然间手指动了动，接着四肢也开始了抽搐。 何玉骤然停手，站了起来凑近那个为玛利亚准备的营养舱—— 他嘴唇颤抖个不停，双眼热切地注视着那个在抽搐的完美身体，小声地嘟囔着：“拜托拜托拜托……” “正在建立精神连接，生命体征检测中……” “心跳20.30.50.80.90……” “血压异常……血氧异常……体温缓慢升高中……” “老大！老大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抽搐得这么厉害！”起司的声音响彻整个基地，撕裂的尾音带着难以言喻的恐惧。 “拜托拜托拜托……”其他的队员絮絮叨叨地念，“一定没事一定没事。” 李平虚弱地一边吊着营养和药液，一边操纵着仪器进行第二次精神对接。 “他有些精神暴。乱，是因为之前的精神体受到了剧烈的创伤，你们不是看到了吗？他被关在了电子解离网下面。” “就像是有人用一把刀，钻入他的神经给了他几刀，他受损严重，和身体连接的时候，就会痉挛。” 李平虽然还是半死不活，但经过抢救理智至少已经恢复了，说话声音嘶哑，却也利索了很多。 “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没有连接成功？”祭汤荣看着何鸾的医疗舱，焦急地询问。 “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没有连接成功？！”何玉对着玛利亚的营养舱，对着身边的人咆哮。 只不过这些被他强行精神切割过的人，并不会回答他任何的话。 他们甚至不如基因再造人那样，好歹拥有低等的自我意识，这些人现在就是好用的工具，甚至不会自行进食，只能靠着营养液维持生命罢了。 何玉生怕玛利亚也变成这个样子，他急得眼泪不受控制地从面颊上滚落。 他觉得自己是真的爱玛利亚。 她那么完美，那么可爱，那么善良，纯真，是他对另一半，对这个肮脏世界最神圣的期待和投射。 他绝不允许自己失败。 他抽噎着，像是得不到糖果，就要狠狠哭泣的被宠坏的孩子。 这一场漫长的精神连接，对观看的人来说，就像是一场漫长的精神凌迟。 足足两个多小时之后，“玛利亚”的生命体征才终于归为平稳。 “滴！精神连接已经建立。”机械音让何玉激动得跳了起来。 “滴！精神传输成功，生命体征平稳，152512号游戏者，恭喜成功登出游戏，古山林副本，奖励发放中……” “奖励发放失败……检测主系统连接……主系统连接失败……” “警告……警告……主系统连接失败！” “这怎么回事？！”祭汤荣紧紧抓着李平，眼神看上去像是一个和妈妈走失的无助小女孩。 李平说：“没事，你们这个精神链接舱是永生游戏淘汰下来的，和主系统连接不上很正常。” “没……”李平正要说他没事了。 突然一声抽气的声音，从医疗舱的内部传来。 紧接着是剧烈的呼吸声，粗。重，急切。像是灵魂经历过了数万米的狂奔，终于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之中。 “嘶——” 几乎是同一时间，皇宫之中，那个被何玉紧紧注视着的玛利亚，也骤然睁开了眼睛。 “玛利亚！”何玉开启了医疗舱，然后他迫不及待地低下了头，对上了那双睁开的眼睛。 其中充斥着茫然，痛苦，还有对被禁锢和切割的恐惧。 她的眼神从最开始的涣散，到后来的渐渐聚焦。最终，停留在了何玉的哭红的脸上。 而后这眼神变得温柔，潮湿，明亮而温柔。 何玉简直忘记了呼吸，怔怔地看着医疗舱里面的人。 他不敢确定她的状况，直到她慢慢地，抬起了布满精神连接管和生命供给设备的手，摸上了何玉的面颊。 那么温柔，那么清缓。 而后在何玉被触碰的护盾模拟出了真实感知，眼睫再次颤抖得像是蜻蜓翅膀的时候，她开口了。 她用干涩的，不能瞬间适应的，从未开过口的喉咙说：“谢……谢你……” “是你……救了我。” 她的双眼颜色浅淡，可是其中水波晃动，看上去是那么深情脉脉。 她对着凑上前来痴痴望着她的何玉说：“我终于摆脱了她……” 何玉激动得再次哭了出来，哽咽道：“玛利亚……” “你是我……”那人鱼一样，浑身赤。裸地躺在医疗舱里面的美丽女人，逐渐适应了这崭新的喉咙，缓慢地说，“谢谢你。” 何玉浑身都在发抖：“玛丽亚……” “嗯。”玛利亚应了一声。 而后撑着手臂尝试起身，几次没能成功，她还不太适应这具新的身体。 等到她终于起来之后，医疗舱的边缘已经被她无意识掰得扭曲了。 玛利亚无辜地坐在那里，看了看医疗舱的边缘，又看了看自己毫发无伤的手，微微眯了下猫瞳。 “玛利亚……”何玉几乎已经不知道应该再说什么，只是一直在叫着她的名字。 玛利亚看向他，伸出手，拥抱住了他，将湿漉的长发，贴在他的侧颈之上，看上去无比的依恋。 “我什么都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我被关在她的身体里面，只有在她利用我的时候，才肯把我放出来。可我却一直都在看着你。” “我一直都想逃走，我甚至想要死去……” “只有你看到了我，只有你在乎我。” 玛利亚抱着何玉，声音带上了一些哭腔：“连我妈妈都不喜欢我的存在，只有你喜欢我……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会让你看到我真实的样子。” 何玉抱着玛利亚潮湿冰冷的身体，她到现在还没能恢复到正常的人体温度。 但何玉却觉得，他像是抱住了整个世界。 像抱住了……他早已经死去的，善良美丽，天真纯洁的母亲。 那时候她也是这样冰冷湿漉，被人从水潭里面捞出来后，何玉就这么抱着她，整整一夜。 他那时候虽然很小，可是他知道妈妈是被人害死的。 本来被扔进水潭里面的应该是他，是根本不会凫水的妈妈，用生命和身体把他拖起来的。 何玉早就已经把凶手给弄死了，那是个爬上他父亲床，甚至怀上了孩子，想要取他妈妈而代之的女佣。 那个时候他二哥病重，大姐是女孩子，在世人看来，对皇位没有竞争力。 那个女人以为他死了，二哥基因病无法治愈，她的野种就能继承皇位。 可笑。 那个女人死的时候，肚子里的孩子被何玉剖出来，逼着她自己吃下去了。 她果然不爱她的孩子，为了活命居然把孩子生吃了。 父亲一直在为此忏悔，可是没有人会原谅他。 何玉始终都在寻找和他妈妈一样的女人，但是这个肮脏的世界里，仿佛再也没有那样一抹明亮纯洁。 他曾经以为他找到过好几次，可是最后那些人都没能通过考验。 她们不忠，像他的父亲一样不忠，就应该得到痛苦的惩罚。 只有玛利亚……直到他看到了玛利亚。 只有玛利亚这样的女人，才会像他的妈妈那样，对他无微不至，真正的爱他胜过生命。 只有这样的女人才配做他的伴侣。 而这一次，他亲手为她打造了完美强悍的身体，玛利亚绝不会像他妈妈那样轻易死去。 何玉亲自把玛利亚扶出了舱体，切断了已经无用的传输设备，让人把给她准备好的衣物和首饰都拿过来。 玛利亚积极地配合穿好，曳地的纯白色长裙，是很古老的收腰款式，可是她穿起来却是那么合适，美丽得让人心颤。 也让何玉失语。 他幻想过无数次玛利亚穿上这件衣服的样子，但是没有一次能如此摄人心魄。 展示舱之中的身体真正睁开眼睛，只一眼，就让何玉神魂颠倒，魂不附体。 尤其是玛利亚在对着他笑。 对他充满感激地说：“我终于自由了……是你重伤了她，我才能解脱。” “她死了。”玛利亚走到叶梧桐的医疗舱旁边，看着她灰败的，余温未冷的尸体，神情悲悯，但是下垂的眼中铺满了冷漠。 “我马上让人把她给销毁！” 玛利亚侧身抱住了何玉，说道：“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但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 何玉几乎是立刻就跑到不远处的一面墙壁前，操纵了几下后，一个保险柜弹开。 他拿了一个东西过来，跪在地上。 不是半跪，是双膝跪地，他一个皇子，此刻卑微得像是祈求真神怜爱的小丑。 他从一个古旧的礼盒里，拿出了一枚戒指。 很小的一枚。 和路鸳的那个大钻戒相比的话，太可怜了。 他说：“嫁给我！” “这是……我的一切。”这枚戒指，是他妈妈的戒指。 在他的父亲还不是皇帝，甚至不是皇储的时候，和他妈妈瞒着所有人私定终身的时候，只能买得起这样一枚小小的戒指。 玛利亚看着他，轻轻捂住了嘴，满脸的感动，眼中甚至适时地闪烁起了泪光。 她伸出手，让何玉给她把戒指戴上。 然后也蹲在了地上，捧住了何玉的双颊。 “我……不知道是怎么了。这一切简直就像做梦一样。”玛利亚捧着何玉的脸，多情而朦胧的猫瞳充满了爱恋。 “在今天之前，我甚至没有自己。可你竟然对我这么好……这个戒指真漂亮。” 她凑近他，嘴唇似有若无地擦过他的防护盾，轻声问：“何玉，我知道你叫何玉，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知道……我可以吻你吗？” 何玉抖着唇，痴痴看着玛利亚点头。 玛利亚却并没有亲吻他的嘴唇，而是气息抚过他的双唇，越过鼻梁和眼睛，最后在他的额头上面落下一个亲吻。 还是只能亲到防护罩。 玛利亚眯着猫瞳，近距离看着那个防护罩，嘴唇贴着，垂下的眼睫遮蔽了其中的一切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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