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瞪大眼睛,笑了,“二哥你买错啦!” 她这辈子没出宫玩过,但上辈子有,而且宫里很多对食夫妻的,太监宫女会互赠礼物,其中就有这个男女人偶。 “是不是有男有女的,你把人家的女偶买回来了!”大概银子砸下去,摊主哪管你拿一个还是十个啊,她哈哈笑:“这个是元宵和七夕节的礼物来着,小两口儿才互送的!” 裴玄素一愣:“是吗?可那老板说女孩都喜欢这个,我就买了。” “买错了吗?”他看着手足无措,但偷偷瞄她。 沈星无语:“你看着就是大款儿又啥不懂,他当然这么说啦,反正你又不会回去砸他摊子。” 她赶紧把娃娃丢回去,“还你还你,我不要!” 她负手,抿唇皱鼻子,笑。 “你要是告诉老板送妹妹,看他还敢骗你不?” 裴玄素心道:情妹妹也是妹妹。 “这样啊。” 他握着瓷娃娃,手指痒痒在瓷娃娃的小手摩挲几下,他低头,小心把娃娃身上斜挂的丝绢绶带取下来,“那这个给你,总不能让你空着手。” 丝绢绶带是娃娃身上披的丝绦之一,裴玄素选的这家摊子质量很不错,绶带上面认真看能看出写了四个人,“健康长寿”。 沈星就觉得这个寓意挺不错的,于是就收下了。 裴玄素就把荷包随手挂在马鞍后面的钩子。 荷包一晃一晃,沈星随手把玩这小小的丝绢绶带,两人一路走一路聊,直至过了人潮稠密的位置,才翻身上马,之后返回了侯府。 白天沈星都没觉得有什么的。 裴玄素没有正式的休沐日,他换衣后下午接着出门去交接区了,沈星则去了沈府那边,一直忙到戌末才回去。 裴玄素还没回来,她就自己吃了饭,回房洗澡睡觉。 只是从浴房擦着微湿的头发出来的时候,她瞥见妆台上放着那条小小的红色丝绸绶带,她却一愣。 ——她原本想着,虽然不值钱,但到底算心意,想着找个小匣子和赵关山送她的及沈爹大姐他们辗转送过来的新年礼物里的小东西装到一起去。 但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买这娃娃的摊子,肯定多少都是一双双一对对的年轻男女吧,难道裴玄素就没看见吗? 沈星笑容消失,她被这个疑惑吓了一跳! …… 裴玄素三更才回来的。 细细的雪粉飘下,檐角晕黄牛角风灯咕噜噜转,他暗紫飞鱼赐服黑狐斗篷的下摆在台阶上划出一个飞扬的弧度,裴玄素刹住脚,站在台阶上隔着院墙,盯了隔壁正房的屋檐庑顶片刻,才举步继续往二进院行去。 掩上房门,洗漱躺在床上,黢黑的帐子里,裴玄素把玩着那个胖嘟嘟的瓷娃娃,用小指头勾着她的小手。 他心里忐忑又兴奋,明知什么都看不见,还是没忍住支起身往沈星睡房的方向望了好几个。 这是他第一次最大胆的行为,醉酒那回除外,目标明确蜻蜓点水。 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呢? …… 当夜两人都有点失眠,辗转反侧都三更快到才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 又是茫茫一片素白覆盖,一片片雪花在清晨的风中打着落下。 今天很冷,大家都裹得像个熊似的,在车马房上马的时候,沈星忍不住偷瞄了裴玄素两次。 裴玄素心中一喜,却故作不解明知故问:“怎么了星星,还冷吗?” 裴玄素要装相,绝对没人能看出来,沈星赶紧摆手:“没事没事,够暖了。” 她寻思,现在距元宵还早着呢,大概买的情侣没有很多,过年大人带小孩办年货,说不定也有孩童拽住父母甚至祖父祖母去围观呢? 别自己吓自己。 于是沈星就想,要不傍晚下值的时候去蹲守围观一下? “走!” 宦卫番头纷纷上马完毕,车马房侧门打开,身边裴玄素轻叱一声,沈星急忙回神,也“驾”一声跟上。 风吹雪花纷扬,沈星赶紧把面巾拉上了。 裴玄素有点点失望,这会没法观察她表情了,估计得傍晚吃饭才再见面。 不过两人没想到的是,今天出了一件大事,结果就是两人都没法正常下值了。 这大家都以为本是很寻常的一天,裴玄素任钦差监军的旨意也顺利下来了,反对声有,并且很激烈,但未曾影响结果。 太初宫神熙女帝也该一如既往,继续一步步对两仪宫收紧逼近的。 但谁料,就在当天下午,出了一件事,两宫对垒的目前一直向好的局势,竟毫无征兆地急转直下了!
第57章 雪花纷扬,一夜大寒,冻结的不仅天气,还有两仪宫及麾下一众党羽从上到下的心。 自裴玄素提头进了太初宫之后,两仪宫笑容消失,气氛一下子沉沉直插谷底! 常朝回来,大皇子楚治都不禁面露焦急:“父皇,我们要怎么办?!” 今早朝会持续很长的时间,两仪宫一党激烈的反抗并未起到太大作用,神熙女帝最终委东提辖司提督裴玄素为钦差监军,年后开印之后将立即出京对整个十六鹰扬府之下的各鹰扬卫进行稽查和改制。 当朝下谕就拟旨,现在估计旨意已经出宫抵达东提辖司了,符令也到了那姓裴的阉人手上了。 另外朝上还草拟了一同南下的大小官将名单,无一都是太初宫那边的人,连中立派都很少。 再这样下去不行的! 十六鹰扬府一案不但代表着太.祖皇帝留下的最大兵权势力,并且还是两宫斗争中承前启后的至关重要节点,一旦无可挽救被神熙女帝成功改制完成,两仪宫就大势已去了。 之后被神熙女帝一步步收紧逼近乃至最终打垮,那几乎是必然的,只是时间稍长或稍短一点。 且距神熙女帝一贯雷厉风行的作风,这个时间估计不会太长。 神熙女帝是两月请了三轮御医——因为这件事,太医院这两天腥风血雨几乎清空一半。 但他们怕是等不到神熙女帝驾崩那天了。 怎么办? 现在怎么办?! 两仪宫西暖阁,人并不太初宫小宫议少,不管新人老人,个个面沉如水。 有些新人譬如门下平章政事蔡文徽及其子工部侍郎蔡郭平,父子两人面上隐晦流露出后悔之色。 皇帝脸色更难看了。 这种关键时刻,还得是老人。 皇帝养子、安陆王楚淳风等待已久,等皇帝沉着脸问:“诸位有什么好的看法?” 他略略盘算腹稿,蓦地站起身:“陛下,臣有个想法!” 楚淳风年纪不大,风姿俊美素来温文,但行事稳重该雷厉风行时断不犹疑半分,一身湛蓝王袍玉带束腰,身姿颀长挺拔神态肃容,历来都皇帝的左臂右膀之一,大家也极之重视他的意,立即望去。 楚淳风肃容:“事到如今,我们不能光局限于我们与太初宫之间了,我们必须要争取其他人!” 坐在皇帝左下首不时轻咳的范亚夫已秒懂了,他一拍扶手沉声接话:“说得好!门阀和中立派——” 需知,这国朝之上,可不仅仅只有太初宫和两仪宫两股帝权势力啊! 其他的,门阀世家、中立派包含开国功勋,有的直到现在都没有吭声,可不代表他们不存在。 范亚夫先前病了一场,这几天才起来的,脸色发青不大好看,他已经快八十了,也确实是个相当厉害的人物,要不是常山王和十六鹰扬府窟窿实在太大了,目前也绝不至于现今这个摧枯拉朽般的局面的。 要不是皇帝昔年对范亚夫有救命之恩,后者并不会出山帮助他。 皇帝能顺利登基,范亚夫绝对占首功。 范亚夫嘶哑咳嗽两声,鹤发童颜满面潮红却神色凌厉:“现在已经到了必要拉拢他们的时候了!只要,这些势力拧成一股高度都聚拢在两仪宫之下,局势将顷刻翻转!” 范亚夫先前对二十七门阀还是审视居多,他对拉拢门阀也并不太热衷,因为这些门阀世家明显会有自己的心思。于两仪宫而言,组成势力部分太过复杂也并不是一件好事。 但此一时,彼一时了。 范亚夫看向楚淳风的目光有着激赏,他道:“甚至如今,朝中这些中立派和开国老功勋,我们也不是不可以竭力去拉一拉!” 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了,皇帝面色变了几变,蓦地站起:“好,此事不能再等!可以开出一切条件,你们视情况而定!” 两仪宫连午膳都顾得上传,把人清了一半到隔壁宫殿等着,皇帝和心腹旧人密议了大概一个时辰,范亚夫楚淳风高子文等人立即出宫去了。 …… 安陆王府建制高,并且昔年胆小的老安陆王挖了一条地道,通得虽不算远,不过皇帝进京后,这也算个便利,两仪宫这边高层有需要时经常会用王府地道来脱身的。 范亚夫高子文楚淳风灯一行十数人匆匆折返安陆王府。 进了王府之后,大家略略稍坐,整理衣饰和斟酌一下腹稿,楚淳风则趁着换衣的空隙,回房看了看妻子。 “娘睡多久了?” 楚淳风轻轻推门进屋,徐妙仪在窗畔的罗汉榻上沉睡,身上盖着一床厚毯子,七岁的儿子坐在她身边的椅子看书,一见他,立马无声起身扑过来。 徐妙仪有心疾,寒冬血液循环变慢,她的情况会变危险,也会更嗜睡,但偏她不适宜进补,不过大夫说能躺着睡时好事,为心经减少负担,会帮助她更安全渡过冬季。 楚淳风搂着儿子拍了拍,父子两人都不敢吭声,楚淳风坐下小心给妻子掖了掖被子,又摸了摸她的手,发现还算暖,小心塞回被窝里。 儿子小声:“娘午膳后睡的,午时六刻多一点,睡了小半个时辰。今早娘辰末起床的,和延叔说了大半个时辰话又见了楚旁,就用午膳了,午膳有喝鸽子汤。” 楚淳风算算时间:“那你申正左右就喊你娘起来。好孩子。” 他揉了揉儿子的脑袋。他不用叮嘱儿子小声别吵的,儿子很乖很懂事,从小知道母亲生病,会说话起,在母亲跟前都很乖巧。 楚淳风匆匆看过妻子,儿子乖乖坐回榻畔的椅子看书,他快步出去了。 在厢房把衣服换了,对着铜镜略略整理,楚淳风凝视镜中俊美而目光锋锐海蓝王袍的自己,呼了一口气。 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今日了。 只需成功,不得失败! 事实上,他也相当之有把握的。 …… 为防奔往各府的路上出现什么“意外”,一行人穿地道而出。 之后楚淳风登上车驾,直奔首辅兼平章政事文仲寅的府邸去了。 首辅文仲寅素来低调,住的是七进黑瓦白墙的常见阁臣府邸,但实际上的他,却是当年南北大战中归投太.祖皇帝的大大小小二十七门阀世家的最大的门阀文氏的现任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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