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他,沈星简直是大喜过望!她蓦地站起来回首,惊愕惊喜,不禁掩住了嘴,眼泪不受控制,倏地淌下来了。 东西提辖司没一个人在,她明知赵关山肯定收到消息了,还是喊道:“快快!赶紧回提辖司衙门报讯——” 她冲出宫门,和徐芳他们面对面,个个惊喜,徐芳赶紧掉头去了。 …… 神熙女帝也是大吃一惊。 “什么?没死?!” 她已经多年不涉足两仪宫这个令她厌恶的地方了,这是十四年来的第一次,帝皇仪仗快速挪移,神熙女帝登上两仪宫台基,绕到第三层宫殿之内。 这里曾经是太.祖皇帝的寝宫,也是她日常起居多年之地。 神熙女帝淡淡瞥了一眼,明太子面色淡淡,已恢复平常,殿内人头攒动,太上皇皇太子及一应文武高官都在这里了。 槛窗推开,但淡淡血腥和脓涩的味道鼻尖的依然能嗅得到。 短短半个月,两仪宫皇帝两颊都瘦得凹进去,双目浑浊,面色潮红,他死死盯着明太子,恨不能吃了对方的皮肉:“朕,朕已经彻查清楚,刺驾一事,与裴玄素及东提辖司全无干系!” 出帝皇之口,苦主本人,神智清醒的情况下,他说查了就是查了,他说没有就是没有。 后面皇帝再说什么,沈星已经听不清了,人群嗡嗡,她头脑“轰”一声,浑身热潮涌过的一瞬感觉。 她用手撑着朱红的殿门,眼泪倏地涌出来了。 赵青把她往后一推:“你带人回去。” 这么多监察司女官站在这里不是事,估计很快就要赶人了。梁喜赶紧往赵青身后一站,她冲沈星挤挤眼睛,她会帮着听后面的事情。 赵青盯着泪盈于睫赶紧抹去的沈星,她神情复杂,但最终说:“但愿他不负你,但愿你和他最终有个好结局。” 跟着这么长的东西提辖司,她也不知一点不知道这群阉宦的苦楚。但愿这群阉宦也能善始善终。 沈星一滞,其实不是这样的。 但她顷刻想起裴玄素的表白。 还有这些解释起来了没有必要,她只得摇头:“赵姐,不是这样的……” “快回去!太子殿下要出来了。” 赵青一抬下颌,立即转过身去。 除去主动站过来的几个,其余人呼啦啦赶紧沿着侧面台阶出去了。 …… “这个裴玄素。” 昨夜零星小雨,今早地已干透,阴天,有些微燥的风呼吹着。 神熙女帝亲眼看过皇帝出来了。 她历经多少风雨,她很快就镇定下来了。只是非常遗憾,两仪宫皇帝状态极糟糕,是无法收拢回来人手势力以及重新和明太子形成对垒之势。 神熙女帝站在两仪宫高高的台基之上,宫中效率很高,灵柩祭堂白幡这些东西已慌忙撤了。 此刻两仪宫主殿内外除了打翻的酒水已经干净一片,空荡荡的,太监宫人急忙伏地请安。 神熙女帝瞥都没瞥他们一眼,她带着人哗啦啦而出,站在高高的汉白玉须弥座之上。 地面若干若湿,天空阴云盘旋。 这段时间以来,神熙女帝的脸色都是阴沉厉色的,局面极度不利于太初宫。 今日一出,算是一则难得利好的消息。 神熙女帝遂吩咐:“既然皇帝已经查清楚了,裴玄素及东提辖司无罪,那就把人给放了。” …… 明太子刚刚自西侧门回到了东宫。 他就接到了神熙女帝下谕三法司的消息。 忽忽一阵风过,甬道尽头一排灌木索索作响,明太子垂下眼睑,复又抬起,盯着前方碧瓦红墙和树影片刻,薄唇抿直,他没有说话,快步往前行去。 …… 大理寺狱。 纷踏的脚步声沿着青石阶梯飞快往下,一层又一层的牢狱骚动起来。 不少红袍绿袍的官员和赭衣宦卫,在牢头狱卒和守狱校尉的带领下越过这些人满为患的监房,顺着甬道往底层快步下去。 脚步声和带起的骚动很快就抵达了第三层。 黑黢黢的牢狱内,裴玄素盘腿垂眸坐在最深处,披散凌乱的长发掩盖了大半面庞和喉结,霍地,他和韩勃同时听到了动静。 裴玄素倏地抬起头,两人一下站了起来。 是大理寺少卿虞荣和刑部左侍郎石涛亲自来的,都是太初宫的核心人物,两人也是一脸疲惫,得讯精神一振,亲自来了,大喜:“裴督主,两仪宫皇帝陛下没死,一刻钟前御驾返宫的!” 哗啦啦的锁链声,一层层牢门的开启,关在第三层各处东西提辖司众人被释数放出。 裴玄素走在最前面,他一脚跨出大理寺大狱的牢狱大门,刺目的天光让他眯起了眼睛。 他仰头看天,天空阴云盘旋。 长达大半月的羁押和牢狱生涯,在今天结束了,重见天日。 他抬起手,被他自己划破的赐服前臂,鲜血濡染一圈一圈,绷带下几道深深的伤痕。 剧痛,但他不觉多痛,重重握一下拳,痛感入心。 …… 裴玄素回来得很快。 午膳的时候他带着东提辖的人回来的。大家去膳堂吃午饭的时辰,但沈星根本无心午膳,她按捺着自己,坐在偌大的新值房里面等。 ——她日前做过的事出来之后,监察司先前拟调过来的二十七名女官和五十八名女卫,绝大部分人都没有因为她的毅然掺和及站队而拒绝调到她负责的这个新勘察台部。 梁喜何含玉她们笑嘻嘻的,一如既往。 虽是女子,个个义气热血,一切尽在不言中。 沈星窝心又动容,这样的话,她反而因为同僚和新底下的人,注意按捺自己,不让自己做出更多的出格行为。 她可以跑到东提辖司值房那边等的,但她没有,她就待在自己的值房等着。 一直最外面的青石板街巷传来纷踏的马蹄声,停在东提辖司的大门之外,紧接着整个衙门正堂方向都沸腾起来了,她甚至仿佛听到了好像是贾平的激动喊声,混杂在潮水的声音了。 先前一直紧绷得似死水一潭般的东提辖衙门,一下子沸腾起来了! 紧接着,那纷杂的人声望正堂后面裴玄素值房方向去了,她再也按捺不住了,起身推门望侧面的月亮门飞奔而去。 她从月亮门跑了出去,再往后跑一段,就能望见裴玄素的值房大院的正门。 春光不是很明媚,但那个娇小又挺拔的玉白色身影站在灰色的甬道尽头,挺拔得像一棵小白杨。 裴玄素立在庭院的外面,他的头发已经扎起来了,披了一件黑披风,瘦削了不少,整个人的通身气质好像一下子阴沉了下去,有种阴戾沉沉的质感。 但望见沈星一刹,他神情一动,眉目顷刻绽露几丝的缓和。 他唇动了动,距离很远,但她清晰看见他的口型:“我回来了。” 一刹,两人都泪目。 沈星不敢上前,赶紧抹了抹,掉头从后面的小角门进了他的值房大院后面。 所有人情绪都很激动,包括裴玄素和沈星。 裴玄素梳洗沐浴之后,重新穿戴深紫飞鱼赐服,衣服略宽了些,显得他更瘦削尖锐,眉目添了一种砭骨之意。 他重新在第三进起居的正堂坐下之后,东提辖司的刘大夫已经提着药箱在等了,牢狱多腌臜之气,他手臂伤口得重新包扎一次。 沈星也在堂上看着,深深皮肉外翻的伤痕,日后会变成丑陋的疤。 是他自己划的。 伤口终于包扎好了,冯维邓呈讳贾平有意识带着所有人出去了,偌大的房间内终于只剩下他和她两个人。 裴玄素重新站起,黑色长靴落地,天光及他侧身,他真的没死出来了。 “我回来了。” 他又说了一次。 沙哑的声音不成样子,但深沉如渊已经一如既往,甚至比以前听着还要不寒而栗几分。 他轻轻张开双臂。 劫后余生,原本很应该有一个激动的拥抱的,不分男女,不分其他,从前两人也这般拥抱过好几次。 但沈星最激动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她有些犹豫。但裴玄素似乎还按压着激动,她迟疑了几息,最终还是慢慢走过去,打算很小心虚拥一下就算了,不要真碰到他。 她还是那么心软。 裴玄素却一把重重地抱住她,根本没按她的打算出牌,猝然把她抱了个满怀,深深低头,吸一口气她淡淡香橙的体味。 “啊!” 她短促惊呼一声,立即挣扎,“你放开我,你听我说!” “你说,我听着。” 裴玄素根本不放手,紧紧箍着她,他知道她要说什么,所以他不放手。 沈星挣了几下,根本挣不动,她蹙眉,用手臂推来他的胸膛拉开距离,她咬了咬唇,很认真很严肃盯着他的眼睛,说:“二哥,我从来没有想过和你有这样的关系。” “我对你的感情一直都是义兄妹的。” “你骗我。” 裴玄素直接了当道,他一直没说,但不代表他忘记了沈星种种的异样。 “在祠堂的时候,我亲你,你那么慌是为什么?” “还有,你察觉我喜欢你,你为什么不错愕反而惊慌失措?” “还有,你为什么经常会反应这么大?” 裴玄素一样样地说的,打得沈星措手不及,尤其第一句,她蓦地睁大眼睛,可裴玄素不歇气说着,她紧张得不禁攒紧了双拳。 “你要拒绝我,可以,但在此之前,”他视线落在她左心脏的位置,倏地抬起:“你必须把你的心事告诉我。” 他咄咄逼人,敏锐到了极点。 一下子搠中了沈星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第72章 偌大的书房,门窗紧闭,天光不算太亮,但两人距离非常之近。话出口的一刹那,裴玄素清晰看见沈星瞳仁一缩,短暂现出惊慌失措的神色。 她像是被惶惶一下笼罩了整个人,很快竭力压了下来,但微表情看得出来她只是强自镇定。 裴玄素心疼,如果可以他绝不愿意这般咄咄逼迫她,但这件事他寸土不让,他必须弄清楚。 沈星勉力稳住猝然失序的心跳,她说:“……景昌,景昌也不知在龙江之变执行了什么任务?” 她前世就怀疑,就是那个截杀裴文阮派出去接曹氏母子或给裴玄素送信的那批暗阁的人。 她眼睫颤动,说完抬眼看他。她很不想说,但现在也顾不上了。 裴玄素非常聪敏,刹那就明白她说的是哪个任务,他霎时沉默了一下,但很快抬眼:“你肯定吗?你是怎么知道的?” 沈星不肯定,甚至她只是主观怀疑。 她当然不可能在不确定的情况下往景昌头顶扣帽子,语塞。裴玄素可是个狠人,从大狱回来他神态和气质明显阴沉翳戾了很多,除了年轻不少,已经和前生后期她认识的那个他几近雷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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