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裴玄素要检验真伪,也不怕他验,因为全部都是真的。 秦岑因为先前虎口关,心里多少有些复杂情绪,哼了一声,最后转身出去。 蒋平迟疑了一下,也出去了。 剩下太初宫这边的羽林卫指挥都事林鳞和他的人,裴玄素冲他点点头,沉声:“烦请林都事帮忙准备些东西。” 裴玄素拇指刮了刮了这些文书证据,具体情况已经了解清楚了,必须尽快找突破口给赵关山脱罪。 林鳞说:“好!裴督主你尽管说,我这就去!” 裴玄素说了一串的东西,如铜盆,灯盏,蜡油、七成浓度的米浆,薄刃等等。 沈星低声和赵青说了一句,赵青提声说:“加个红麻油!” 林麟已经跑出去外面了,高声应了一声。 裴玄素涉猎很广,他自己就会鉴别书画真伪,甚至自己就能伪造,但涉及指定年月的,他不算精尖。 十年,不算多不算少,其实是最难鉴别的。 他立即叫人回去侯府,叫董道登等人。 至于监察司这边,新成立的勘察台本来就是做这个的,赵青对沈星寄予厚望,裴玄素命人把房门掩上了,方才不说话他就是不想让沈星引人注意。 他侧头问赵青身后的沈星,“这个你会吗?” 沈星一路看过来,心里也着急得很,她一路都避着裴玄素的视线,这会抬眼,认真点点头,“我会!” 并且很精。 她看起来非常有把握。 裴玄素想了想:“那你等董先生他们过来之后,再一起动手。” 其实这属于沈星上辈子感兴趣并钻研过的奇淫巧技之一,她很有天赋,前世后期裴玄素麾下有个造假的顶级高手,不拘纸张文书,甚至丝帛作假都信手拈来天衣无缝。她跟他学的。 她很会勘察纸张是否做旧。 当初裴玄素命人做出来的宣平伯府的那些,其实已经很好的了,但她能看出来是假的。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裴玄素和赵青这边叫的人很快就到了,赵青这边不说,匆忙之间这样的人才可不好找,来的是她两个心腹幕僚。 至于裴玄素这边,跟着董道登来的几个文书之中,确实有一个是对鉴别真假很有几分心得本事的——宣平伯府那次的东西正是他做的。 但一上手,讨论一番之后,他们几个人,很快就以坐在方桌左边的沈星为主导了。 屋里门窗紧闭,灯火通明,沈星神情凝肃,手平托着摊开的一张文书,先对着灯光细细端详纸面陈旧状态和墨痕侵染痕迹,之后赵青又推开一扇窗,凑过去对着阳光映衬细细看了一遍。 她对着印泥哈了一口气,用干净的白棉布轻轻印了印,反手,棉布干净无痕;之后隔着热水,捻纸轻轻暖烘数了五十息,再用棉布印,这次终于有一点印子了。 但这是完全合理的状态。 她用最轻薄的柳叶刃,小心在中间把纸张平剖开来,把原来是一张的文书揭起一层皮,细看内里的墨迹浸染情况。 她和董道登等人对视一眼,不禁脸色沉凝摇了摇头。 她又和那个会造假的文书一边一人各蹲在桌沿,近距离端详纸张解剖面。 之后轮着用蜡油、红麻油,甚至挑了一张平放进温水盆中。 她神情专注,动作娴熟,裴玄素自己也会一些这些,他很快发现了沈星各样动作又快又轻,手法非常谙熟,和她看图整理文书一样,很是专精的样子。 一下子就让人笃信了她的查验结果。 沈星说,她以前在宫中藏书楼做过好几年,这是是跟一个老太监学的。 大家不疑有他。 但裴玄素不禁垂了垂眸。 …… 查验持续了大半下午和晚上,晚饭都是在这里吃了,匆匆扒两口,大家又重新折返房间忙碌。 这期间裴玄素还找来了其他的人,查验房间之内的如铜绞令牌等等物证。 裴玄素赵青试图从这些证据的真伪入手,结果非常让人失望,己方鉴定结果,这些物证都是真的。 这时候天已经濛濛亮了,裴玄素其实熬不得夜,他闭目靠在靠椅上小睡了一个多时辰,听见这个结果,也不废话,端起冯维飞马回府取的药一口饮尽,把碗望往几面一扔:“我进宫一趟。” 他旋即快马进宫了。 这个案子,其实就是局势,已经胶着了这么长的时间,终于在裴玄素悍然重出之际,他为太初宫大力撕出一个口子! 彻底了解了所有情况之后,裴玄素重返太初宫。 神熙女帝已经起来了,她立即召见了裴玄素。 裴玄素“啪”一声撩下摆跪地:“请陛下允许,臣代表太初宫前去两仪宫探望皇帝陛下。” 神熙女帝鬓发微湿,心领神会:“可,你这就去!” …… 裴玄素被梁恩引着,去太初宫一侧找了个偏殿庑房,略路整理仪容衣饰。 之后立即快步而出,带着人直奔两仪宫方向了。 裴玄素既是代表神熙女帝的来的,谁也拦不得他,他直接被请进了两仪宫的第三重寝殿。 御医太医十二个时辰都在这里守着,进进出出的宫人不多,但每一个都是铁杆的心腹,两仪宫皇帝这境况,实在容不得任何差池。 皇帝已经重伤瘦脱了相,真正的病入膏肓状态,高热不断,呼吸如丝,躺在偌大的龙床明黄朱红的衾枕间,一动不动,他强弩之末撑着保持清醒回到东都,当天就彻底昏迷过去,一直没有清醒过。 不过没关系,得知皇帝见过楚元音之后再力竭昏迷的,这就可以了。 裴玄素华美深紫赐服的束袖外,双手旧疤斑斑,但这双手依然修长苍白,极具美的韵律,眉宇间有种化不开的阴翳,但他今天行止下来,却刻意压敛了不少。 他撩起床帘,俯身垂眸由上而下瞥了一眼深陷明黄龙床的昏迷皇帝,冷电般的目光在皇帝的烧红的面庞停顿片刻。 就这么短短一会,就又恰逢皇帝呼吸再度紊乱短促了起来,惊得御医太医急慌奔走冲上来,内殿年幼的皇孙和小公主害怕得哗哗落泪。 御医和太医忙碌了好一轮,才总算又将皇帝的生命体征勉强维持了下来。 但明眼人都看出来,皇帝熬不了多久了。 皇帝一死,这个曾鼎盛一时的两仪宫就该轰然倒塌了。 内殿药味和脓腥挥之不去,裴玄素让出位置,静静等待皇帝情况稳住之后,他站在殿内,瞥向病床前的大公主楚元音,淡淡道:“公主殿下,谈一谈如何?” 楚元音十八岁,也是个弓马骑射都会的公主,外事她没参与,但该知道的她都知道。 她蓦地转身,绷着脸盯着眼前这个阴柔艳美无声而立就气势骇人的紫衣阉宦。 裴玄素微微侧首,示意,去偏殿? 楚元音死死盯了他半晌,直接转身,率先往偏殿而去。 裴玄素不疾不徐紧随其后。 外面有些宫人太监,不多,但裴玄素也不怕他和楚元音私谈的消息被透露出去。 ——两仪宫现今这风雨飘摇的境况,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要是连这个口子都还扎不住,那就干脆别混了,等死吧。 偏殿很大,但桌子椅案已经全部清理过了,金红仍在,但一室空荡荡,只有垂下的金黄石青帷幕能诉说过去的辉煌。 裴玄素站在朱红槛窗前,他回转身来,淡淡道:“想来陛下能位登九五,必也有其过人之处。” 他打量了楚元音两眼,后者一身赭青扎袖合身男子袍服,不再穿叮叮当当的裙裾环佩,连耳环都去掉了,秀丽面庞一片审视戒备,瘦削而英姿,这段时间两仪宫主事的也是这位大公主。 如无意外,皇帝撑着一口气,把所有东西交代给的也是这位大公主。 从今以后,妹妹、尤其是仅存的小侄能否在夹缝中生存下来,就看她了。 皇帝登基称了帝,绥平王府一脉再无退路。 王孙是男丁,顺手剪除是基本都有的操作,而两位公主也就此凋零。 明太子腾出手之后,当斩草除根,免了两仪宫这边的归降势力尴尬,最重要的其他千丝万缕的麻烦。 裴玄素可以说的上是来得刚刚好。 一天多的时间,足够这位公主冷静下来想明白己方的处境了。 这名紫衣权宦找了张椅子坐下,双手放在太师椅两边扶手上,慢慢转着右手大拇指上一枚暗绿色碧玉扳指,阴柔凌厉又艳丽的面庞有种无声的危险。 裴玄素道:“你我合作如何?” 他并不废话。 楚元音垂眸,脸色阴晴不定,半晌,她蓦地抬眼:“和谁?” 裴玄素道:“和我。” 和他,而非太初宫。 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好,惊涛骇浪只身过,裴玄素一向都是未雨绸缪的。 他对皇帝这边相当感兴趣,也志在必得——皇帝手上必然有很多他想要的、将来也很可能用得上的东西。 况且裴玄素深知,于楚元音而言,和太初宫不能用合作这个词,只能当丧家犬依附。 此情此景,楚元音怎么肯被人彻底把最后的爪牙剥去? 神熙女帝谁知能活多久? 裴玄素和明太子是绝对的你死我活,没有任何可能投于对方的。 楚元音冷冷道:“你父亲处决折子是我父皇勾的,我又凭什么相信你?!” 这姓裴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凭对方这么执着投身宦场,就足看出对方眦睚必报。 裴玄素淡淡一笑,顷刻收敛:“若有朝一日我要和你们算这笔账,我就提前告诉你,让你们先跑三日如何?” 楚元音表情一收,心里冷哼一声,但裴玄素惊艳的能力和擢升速度,倒也不算狂妄。 “若奉女帝陛下的旨意也是?” “那得看情况。我的承诺是我的。” 楚元音冷脸呸了一声,但心念几转,其实她并没有更好的选择,最后咬着牙关说:“好,成交!” 她也把自己第一张筹码打出来了,“原两仪宫出去的,涉及当年东宫一案的那九个证人官员,其中有五个,我手上有他们的把柄。” “他们必会改口!” 皇帝并不是毫无底牌的,这些想方设法才从太初宫那边撬过来、在龙江之变前后去配合和各种其他的人,皇帝自然不会多信任他们的忠诚,还是拿住把柄更实际。 楚元音开门叫人取了笔墨纸砚来,当场研墨书写,并回去取了一些东西给裴玄素。 裴玄素一目十行,淡淡挑唇,“很好。” “合作愉快。” 一男一女,一凌厉一戒备,两人对视一眼,裴玄素挑眉说罢,他其实并无什么笑的心情,顷刻收敛,转身快步离去。 楚元音抿唇,站了片刻,也跟着走出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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