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紧绷,那是不可能的。 裴玄素下了船,先遣人往卢氏府邸报讯,紧接着翻身上马,带着整个抚慰钦差使团和监察女官,快马往东郊的杜阳卢氏族地而去。 很快就抵达了。 站在杜阳卢氏那庞大如小城外表古朴底蕴厚重又相对低调的府邸大门前,裴玄素都不禁深深吐纳了一下,阳光折射极刺目,他微微眯起眼睛。 沈星很紧张,她站在赵青的身后,一群监察女官松开缰绳,抬头望向这座青砖黑瓦、灰蓝主调缀以彩画装饰府门七阶阔大三丈的三开大府邸,正高高悬一个蓝底金漆大字,“杜阳卢氏”四个龙飞凤舞大字的偌大门阀府邸。 实话说,高门府邸东都很多,他们这些人出入皇城,再巍峨磅礴也不可能比得上皇宫,稀奇也并不稀奇。 但这座府邸代表的东西可太多了。 唐甄窦世安乃至赵青等使团和女官当然希望一切顺利,成功说服杜阳卢氏接受推恩令,顺利分化瓦解东宫势力。 但不管裴玄素还是沈星都心知顺利瓦解东宫势力是不可能的。 现在就看这个杜阳卢氏,能不能给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船上心潮起伏思绪纷杂,但此刻沈星都抛到一边去了,她紧张忐忑,终于到杜阳了,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找到徐家前情的蛛丝马迹。 她其实来过杜阳卢府一次的。 是跟着那个坏人来的,来查抄杜阳卢氏,那时候徐家的事情早已经结束多时了,她也根本不知道这里可能会有徐家前情,注意力根本不在这上头。 同一个站立抬头的情景,不同的是身边众人不一样了,连最前方的伫立一身赤红黑披的裴玄素都不能说是一摸一样的同一个。 沈星忍不住闭了闭眼睛,她深呼吸了两口睁开,这次她能顺利找到徐家的线索吗?! …… 裴玄素很快就发现了杜阳卢氏的异常。 这个人,比想像中还要敏锐和大胆太多了! 飞马报讯的人比抚慰使团要快一些的,让杜阳卢氏可以稍作准备。 裴玄素一行三百余人抵达的时候,旌旗招展,马蹄猎猎,鲜艳夺目的赐服和各色官府,女官矫健金黄玉白两色官服,赭衣宦卫和羽林卫等护军的旗帜和服饰。 杜阳非常繁庶,一路引起张望喧声指点无数,等他们抵达杜阳卢府府门前的时候,杜阳卢氏的人已经匆匆打开大门,整理洒扫,匆忙迎了出来。 三扇黑漆的偌大府门全部洞开,红毯铺地,杜阳卢氏家主卢凯之带领其胞弟卢凌之,并一众卢氏在杜阳的嫡系子弟和族老辈都全部迎出来了,卢凯之还身着绯红的刺史官袍,刚刚从杜阳刺史衙门赶回来的。 ——门阀封地都是自治,官吏都是门阀自行决定后上报朝廷委任的。一般低调没有在东都朝廷出任高官的,普遍都在自己的封地出任刺史。 卢氏人丁兴旺,旁系嫡系在封地的很多,还有不少族老,乌泱泱一大群。 卢凯之的胞弟卢凌之腿脚有些跛,走得快能看出来,在家协助其兄打理封地,一并跟在卢凯之的左侧快步出来了。 “诸位大人,请,请请,这位就是裴督主吗?果然一表人才,年轻俊杰啊!” 卢凯之四旬左右,白底里衣红官服,容长脸,个子和精神面貌都是中等,眼袋有点大,看着是个中庸的模样。 反倒是他弟弟卢凌之,短窄脸蓄短须,精明强干但很内敛,不大的眼睛非常有神。 迎接了抚慰使团的诸位大人们,双方笑语寒暄,到正厅分宾主在两边坐下,大厅很大,但人也得很多,加了不少椅子,卢凌之就紧贴着坐在卢凯之下手。 裴玄素不动声色观察着卢氏这些主要人物,尤其是卢凯之兄弟。 他很快就发现了一个有点意思的点。 卢凯之似乎很听卢凌之的,但凡有重要的话题和转折,他总会下意识眼珠往卢凌之方向动一下。 裴玄素人在船上,但东都和提前抵达杜阳的杨慎消息并未停下来,他已经大致了解了杜阳卢氏的概况和主要成员情况。 卢凯之三个成年儿子都死了,一个意外,两个近年先后病逝,两个成年女儿也嫁得挺远的。 目前就还剩两个小的儿子在家,一个七岁,另一个三岁,都在这主宅里住着。不过是小孩子,今天没有出来。 其实该说也没什么好说的,世家门阀生死存亡的关头,大家东都朝廷的消息都非常灵通,昨天已经接到飞鸽传书了。 卢凯之表现也挺正常的,闻言和身侧的弟弟卢凌之及其余同龄子弟及族老对视一眼,沉吟道:“这可是开国恩策,续渭水之盟,兹事体大,……” 裴玄素突然凑近,低声道:“卢家可以封一个王爵!只要你们当表率!” 这个突如其来临时杜撰的重大消息。 裴玄素倏地退回去,然后他清晰地看见,卢凯之瞳仁一缩,这一刹他有点惊慌失措,急忙侧头看身侧的弟弟卢凌之,卢凌之大急,立即隐晦瞪了他一眼。 一切发生都非常短暂,卢凌之也只是眼皮子动了动。 但裴玄素已经看清楚了。 …… “杜阳卢氏有问题,这个卢凯之和卢凌之都有问题!” 抚慰使团被邀请住在杜阳卢府之中,但裴玄素婉拒了,一行人在杜阳东郊的驿馆下榻。 送走了卢凯之卢凌之兄弟和卢家的人,又说好今晚设宴洗尘,和唐甄窦世安等文官武将低声说着快步进入正厅,裴玄素一路都没怎么说话,他低声和窦世安附耳说了两句,窦世安有些不解,但他对裴玄素的能耐有了解,当下也不反驳,立即和顾敏衡他们说了。 裴玄素带着沈星快速进去下榻院落的正房,后面还跟了两个陌生脸的小个子男人,裴玄素对二人点头,两人迅速检查室内外,确保没有地道之类的东西。 那两人出去后,裴玄素立即回身对沈星说了最上面那句话。 他道:“星星,你说你和……以前的我来过杜阳卢氏抄家,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没有?” 他对自己的能耐还是很自信的,抄家不亚于刮地皮了,若有异常,肯定有痕迹在的。 沈星马上说了:“也没什么大的特别之处,”钱财这些就不必说了你,“唯一的就是,在卢府西北边也就是向着绣水大河的那个方向,马厩的再后面,那边有一大片堆放杂物柴炭的蔽旧杂库,已经出了卢府的正经府墙了。那里发生过一次爆炸,然后听你说,那边发现了一排地牢,不过是空的。” 爆炸很厉害,不知谁踩到了,轰然大炸,炸死了几十个人。当时沈星跟着裴玄素就在爆发范围之内,被震晕,醒来已经一天后了,他就告诉她那边是排空牢房。 “空牢房?” 那现在大概率不是空的吧? 裴玄素忍着怪异感,听着她和“自己”的事情,他垂眸忖度着,行走在这杜阳城里外,总觉得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 卢凯之卢凌之有问题,埋了巨量炸药的空牢房,再到明太子与靖陵相关的隐秘而直觉庞然的计划,对方很可能会抢时间转移些什么的,杨慎盯梢再了得,杜阳也是别人经营已久的地盘。 在发现卢凯之有问题和获悉炸药空牢房的一刹那,裴玄素不过忖度片刻,当机立断:“我们要以快打慢,打草惊蛇!” 裴玄素开门,迅速把韩勃陈英顺冯维等人都叫进来,韩勃急忙问:“怎么打草惊蛇?” 自义父去世之后,他就憋着一团火,在裴玄素几番的以自身为例子的劝诫和教导之下,韩勃渐渐沉淀下来了,恢复了一些,并已经上手了西提辖司那边的事务。 平时偶尔也沈星说笑了,义兄妹两个坐在一切低声说话,不提赵关山和徐家,但都在以开怀的方式默默宽慰彼此。 这时候见沈星一脸紧张之色,站着不说话但交握手,掩都掩不住,韩勃立即走过去握住沈星的腕子,给她一个“一定可以的”的坚定鼓励眼神。 ——除了重生,韩勃董道登冯维等人也什么都知情的;陈英顺梁彻他们也绝大部分都是。 裴玄素倒也不是不信任后者,只是谁知道神熙女帝在东西提辖司还有没有其他暗子,几事不密必成害! 裴玄素瞥了一眼韩勃的手,也就韩勃了,他只当看不见,裴玄素抬眸,吐出一句:“让楚元音当诱饵。” …… 来之前,裴玄素就准备了垫肩腰封鞋套等改变身形的物件,窦世安和何敏衡已经藉着巡视防守的理由,把附近都巡视了一遍,这附近土质都不算疏松,可以临时挖掘地道。 韩勃等人亲自动手,立即翻开正房的地砖,开始掘挖土方,窦世安压低声音问,裴玄素忖度过,爆炸估计很难避免火光太大瞎子都能看见,兼他存收拢窦世安的心,还有人手他亦欲用上羽林卫,只低声说了从楚元音处得到的消息,杜阳卢氏可能有问题,他们得到的消息是府邸外围。 窦世安神色登时一正,两人低声商量两句,窦世安立即和顾敏衡何舟等人出去,佯作镇定如常和唐甄等人对话,巡视等等。 地道挖得不长,但汰换上伪装,裴玄素当天下午就带着沈星韩勃等人出去了。 他们实地考察卢府外的旧马厩再后面的那块地方,卢氏世谱不算很长,也就两三百年,可能这也是明太子选择它的根本原因,子弟更容易钻子。 虽和文氏曹氏等七八百年和近千年的鼎盛大族不一样,不过卢氏抓紧本朝开国前后的机会一跃而起,已经和文氏曹氏差不多的规模,附族不少,十来代的支系分化下来,卢氏大宅附近也聚集很多人,包括各家仆役。 成村成镇住着,各种营生行当都有,吸引很多外人来摆摊叫卖穿街过巷,不过是郊区,有距离大河不远,芦苇长草也有不少。 裴玄素带了点小心机,伪装成一对挑担的中年夫妻,带着孩子,个子矮小贾平和皮肤白净的韩勃充当了孩子,贾平老家就是杜阳一带的,他还记得儿时口音,负责叫卖,慢慢往那边去。 一接近沈星说的区域,裴玄素韩勃贾平三人立马发现了异常了。 “怕就是这里了。” 贾平连汗毛都竖起来了,那种掩藏平静热闹的氛围之下紧绷氛围,像马上要拉断一般的程度。 刚挑担靠近,他立马察觉七八道锐利的视线落在他们的身上,对方视线中蕴含的那种极度紧绷和警惕及随时暴起的杀意,连出身东西提辖司的他一刹那的戒备都反射性攀升到了极点。 贾平是本地口音,那几道视线盯了片刻,随即挪开了,但之后不断扫视和审度警戒。 四人不敢扫街扫巷,只沿着大街和几条大些的巷子走了一遍,卖出好些炊饼。 沈星连后背都湿透了,出来的时候她还有点担心梁喜她们找不到她会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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