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无涯提笔垂眸,思忖片刻地点,转念想到沈星,他在纸笺上写下“东大营,火头营西,白骁羽营,军马第七营。” “马上送出去!” “是!” …… 朝廷大军那边一边忙碌一边焦急等待着。 蒋无涯在当天夜间就传回了回信,敲定了明天黎明换防时的见面。 几乎是所有知情者,喜声一片。 沈星张聚之孙鹏举马上就准备起来了,今夜没有当事人能睡得着。 裴玄素也非常忙碌,这个劝降策反计划不管成不成功,后续的军事准备都非常之多。 但看沈星露出笑脸,拿着蒋无涯写给她的那张短笺匆匆跑进帅帐去换布甲了,他心里不免不是滋味。 东大营,是蒋无涯目前身处的营区。至于火头营西的白骁羽营的军马第七营,则是圣山海大营很边缘的位置。 裴玄素几乎百分百洞悉了蒋无涯内心,既然走了这条传信的道路,蒋无涯和沈星又有这么亲近的关系,那么这次劝降,沈星肯定会来的。 不管如何,蒋无涯这里尽可能地减少沈星要冒的险,尽可能隐蔽的见面地点,却同时极之侧重朝廷大军这边来人的安全。 裴玄素匆匆吩咐下去之后,也急忙起身往内帐去了。 他其实本心不想沈星去的,进入圣山海大营冒险性有些大了。但正如上面所述,沈星不去不合理,他若硬不让沈星去,不是不行,但张聚之等文臣武将面前,就显得私心太重。 这在此刻,其实是不合适的。 另外,沈星不是他的笼中鸟,他早就告诫过自己,不能犯那个人的错,以爱为名把沈星禁锢起来。 因为沈星本身是很愿意为这件事出力的。 他只得再三叮嘱邓呈讳等人,甚至私下去寻了张聚之和孙鹏举等去的人,以私人的名义请托,务必请照顾留心沈星。 他甚至半真半私,卖了一次惨,垂眸黯然,他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她了。 张聚之孙鹏举二人不由慨叹,不想裴玄素竟也是这样的儿女情长有软肋的人,不过转念一想,合情合理,可怜可悲,俱郑重答应了。 甚至孙鹏举还把心一横道,除非他死了,否则肯定带沈星全须全尾回来。 这会儿,这些私下的事情,裴玄素也没有说。 他进去的时候,沈星已经把布甲很快穿戴妥当,马上就先动身离开帅帐了。 他没别的说的:“一切小心,多想想我。” 沈星不禁瞅了他一眼,想起先前,但舍不得多说他,只道:“你记得就好。” “嗯,我知道了。” 废话不多说了,沈星还要去和张聚之孙鹏举他们汇合,裴玄素将她送到侧帐,她撩起新开的小门,回头冲他点点头,带着邓呈讳徐芳匆匆就钻出去了。 ...... 沈星和蒋无涯是去年盛夏匆匆一别的,赵关山去世后没多久的时候。 时间不是很长,也就一年多,但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大,好像很漫长的样子。 但回头细思当时和对方,就发现其实并没有很久。 还记得那日暮色四合,那条满是砖石和青苔的长长小巷,彼此眉梢眼角的伤感和身影。 不过此时此刻,在这场涉及了整个国朝命运走向的一触即发的超级南北大战面前,那些儿女私情不过匆匆一闪而逝,不管是沈星或者蒋无涯,都无法分多少的心神在这上面去怀缅或者黯伤。 沈星他们花费了很多时间,从亥时接信就开始离开自己的营帐,化整为零悄悄离开了己方的大营,汇合后,和蒋无涯那边安排的人碰头之后,再换上圣山海大军那边对应的军服以及别上特有标志,等到快天明交班的时候,由蒋无涯安排的人接应,进了圣山海大营的最边缘的一出军马区。 人马混合,吃喝拉撒,麦秆草豆,铲屎不断,马匹和人不一样,想补膘就得不停喂,想拉就拉,这边是最吵杂的区域之一,也是最合适碰头见面的地点之一。 沈星一路上都在思考,要说什么?怎么说?蒋无涯迟疑的会是什么? 而蒋无涯这边已经悄然更衣,换了普通的士官服饰,带着几个人快步来到了白骁羽营的军马第七营边缘。 他一路上脸色沉沉,微微蹙眉,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次蒋无涯和沈星再见面,是在一个临时堆放马粪点不远的青储帐中,内里草料用了大半,不大,有些杂乱,帐子也不高,只不过没人在意这些。 这时候,天色已经亮起来了。 蒋无涯一撩起帐帘带人进入,这是个一层的普通帐篷,双方十几个人立即打了照面。 蒋无涯一身士官的普通甲胄,但铁血俊朗,铮铮铁骨无声而威肃的模样,甲胄摩挲有声,步履铿锵沉稳,气势与曾经两人私下的相处相差很大,已全然是个独掌一军的威严军方大将军的样子。 沈星变化也不小,她一身普通骑兵的甲胄,眼神清澈但坚毅,气质变化引动的是整个人,脱胎换骨似的。 蒋无涯一眼就看出来了,裴玄素把她照顾得很好。 他心里难免一涩,但又替她感到高兴。 私人情感,百转千回,但稍纵即逝,双方心神很快回到了正事上了。 两边的人互相见过礼,接着试探性地交流了几句,张聚之沈星他们这边很快就发现了蒋无涯的沉吟下的犹疑。 沈星立即道:“无涯哥哥,你是不是担心,权宦和小皇帝?” 蒋无涯立即抬眼,是的,唯一让他始终有些犹疑未能下决断的,正是这个。 明太子恶心,让他愤慨之余心生弃意,但朝廷那边的情况却没有发生变化的啊。 沈星和蒋无涯对视了一眼,她轻拉了一下他的甲胄袖口,虽然地方这么小,张聚之孙鹏举他们估计仍然能听见,但有些话,却始终不适合当着面说的。 蒋无涯偏头看了蒋安一眼,蒋安撩帘出去了,片刻就回来,无声冲蒋无涯点了点头。 蒋无涯和沈星肩并肩,两人出去了。 就在这个帐子外面,帐帘侧有一大堆草料,与帐篷的罅隙里,刚好能站一个人的狭窄罅隙。 这时候,天已经亮了,带着水汽的北风呼呼的,晨光朦胧,马匹吵杂的声音。 沈星和蒋无涯面对面站着,她抬头看他,小声说:“无涯哥哥,我不骗你,裴玄素他,以后肯定要在宗室选个小皇帝登基的。” “他也绝对不可能放下权柄。” 风轻吹着,沈星没有忘记蒋无涯当年斜躺在雪坡上,和她闲聊事,又无奈轻叹,说过他的理想。 希望激烈的党争到了最后,可以解决了那些开国遗留的问题。先有一个厉君,接着再有一个让英明些的仁君,后者最好可以年轻些。那么,届时门阀朋党扫清,皇权归一,那王朝就可以真正有机会进入中兴的中叶,海晏河清,让百姓安居乐业。 那么美好的理想,多么美好的青年。 时至今日,沈星相信蒋无涯初心志向未改,否则他也不会因为楚淳风则最终选择圣山海。 眼前的人,依然是沈星衷心敬佩的那个青年。 “无涯哥哥,你知道吗?裴玄素被那曹闵刺激,他疯狂过,差一点就炮轰大堤了。但他最后想起他身后的人,想起他的父亲,想起当年的自己,他最终悬崖勒马,放弃了这个战策。” “他真的一直在变好,越变越好。” “他和我,还有和他的老师董道登先生都承诺过,若此战得胜。他就能重新走出阳光下,对国朝和黎庶,他像曾经他立志方向的方式去做。百年后,也不会无颜面对他的父亲。” “他父亲是个很好的人,忧国忧民,真正的一心为民的父母官。” “他曾经也是这样的人。” 沈星深吸一口气:“无涯哥哥,其实现在这样,倘若朝廷大军大胜,在接下来的一战一举平叛成功,不就和你最理想的那样子差不多吗?” 三十二门阀,两宫倾轧,这些开国遗留的问题不就正好全部解决了吗? “唯一的区别,就是皇帝吧?” 沈星一瞬不瞬看着蒋无涯的眼睛,她问他:“可于天下的普通老百姓,底层的军民、官吏而言,顶头的是权臣还是皇帝,真的很重要吗?区别真的很大吗?” 对于这广大的底层,这大江南北绝大部分的人而言,区别其实是没有的吧? 只要这个权臣,不该做的他不做,不就一样吗? 沈星说:“张大人和孙指挥使,他们可以告诉你的。裴玄素他真的不是那等乌烟瘴气的阉宦,不然两位大人就不会来了。” 她认真地说:“并且,我和董先生,都会看着他的。” 是的,她不否认将来裴玄素会掌帝位更替,权势熏天,但只有他这个人把住底线,治理好这个国家,不就是和明君仁君在朝一样吗? 明君仁君就没有私心了?不可能的;他们治下就没有冤案错案或各种奇葩事情了,绝大部分都是有的,只是瑕不掩瑜罢了。 大姐夫楚淳风,想起他沈星心情复杂,但退一万步说:“明太子留下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还有夏以崖之流,这么多的门阀,姐夫就算成功割据南方登基,恐怕也不是不是没有掣肘啊。” 前世,就用事实证明了这一点了。 饶是帝党内部,张陵鉴这边和高子文等人都不是没有分歧的。 现在还添了夏以崖这样的人,还有这么多门阀。 其实圣山海大军这边,哪怕楚淳风称帝了,麻烦也是很多的。 “你姐夫出事了,不知道被禁锢还是被下药。后续如何,还不知道。” 蒋无涯深吸一口气,低声告诉了沈星。 不得不说,沈星说得这些,有些出乎了蒋无涯的昔日认知和三观了,但细思一下,不得不说,很有道理。 沈星和蒋无涯在外面待了有一阵子,蒋无涯侧头望了麦秆堆片刻,他和沈星很快就回到帐内去了。 其实里面也影影绰绰听到外面说话,张聚之和孙鹏举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不约而同深呼了一口气,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先解决眼前。 反正再如何,也不可能比明太子成功分裂南方更让人如鲠在喉了! 蒋无涯进来之后,张聚之和孙鹏举分别拉着他往青储堆的后面去了。 两人也没有废话,只说了裴玄素这次的表现,他们所知裴玄素的过去,还有他们的观感。 真的是太难得了! 哪怕将来会有些龃龉,哪怕将来会发生矛盾,彼此拉锯斡旋,但此刻他们愿意相信裴玄素有底线。 最后,大燕朝绝对不能分割南北,那么血战二十余年才一统的中土,必然就会重新陷入分崩瓦解的当中。 还有明太子和夏以崖这两个恶心东西的毒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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