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股黑气开始从石像眼睛里冒出来,宋少衡眸色幽深,沉声念着咒语,看向柱子后面的贺兰漪,抬了抬下巴,示意她马上离开这里。 贺兰漪心领神会,立刻跑出来,扶着受伤的同钰和宋巍,离开了罗仙观的偏殿。 他们刚跑出来,三秒钟后,巨大的爆炸声响彻云霄,殿宇轰然倒塌,木梁、石头飞溅。 “郎君!”宋巍转身欲去寻宋少衡。 铺天盖地的尘土飞扬,让人瞧不清状况,贺兰漪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只见灰雾里,依旧能瞧见巨大的石身矗立在倒塌的殿宇废墟中。 “宋管军!”从地上撑着爬起来的延康子还记挂着宋少衡与他的约定,这人还未履约,可不能死了。 贺兰漪心中也莫名有些慌乱,她扯着嗓子喊,“宋少衡。” 一缕黑气溢散开来,隐去消失在黯淡的天空里,宋少衡提剑从断壁残垣的废墟里走了出来,战胜归来的将军似的,脸庞上沾着些许灰尘,但神态依旧从容淡定。 他走到贺兰漪面前,轻眨睫羽,“我没事。” “这厮竟如此狡猾,”延康子盯着黑气散溢的天空,“留在这里的居然是个分身,有这种修为,这是害了多少人命啊!” “我们先离开这里吧,”贺兰漪蹙着眉,视线落在宋少衡的右手上,发觉他的手在微微发颤,手背上竟是被石头砸出了淤血来,青紫一片。 一行人相互搀扶着下山,幸而来之前怕有人受伤,提前准备了几辆马车。 宋安牵过来了宋少衡的白马,准备启程回去内城。 “你,跟着我坐车,”贺兰漪看向想要上马抓住缰绳的宋少衡。 宋少衡身体僵了一瞬,他有些不敢相信刚刚贺兰漪是在同他讲话。 宋安也被贺兰漪的举动吓了一跳,但他估摸着宋少衡肯定会拒绝,毕竟自从他们这个二郎君回来汴梁,出行从未坐过马车,即便是之前受了那么重的伤,也都是骑马出行。 “有什么好犹豫的!”贺兰漪以为宋少衡介意和她同乘一辆马车,但其他车上已经满了,她直接走过来,拽住宋少衡的袖口,把他拉上了马车。 而宋少衡也没有任何挣扎,甚至连话都没多说一句,就乖乖地、带着一丝腼腆地跟着贺兰漪坐上了车。 宋安和不远处的宋巍对视一眼,震惊之余,均品出了些不同寻常的意味。 马车里还坐着受伤的同钰和延康子,加上贺兰漪和宋少衡一共四个人,同钰是贺兰漪的亲卫,延康子是和贺兰漪自小相识的好友,给贺兰漪准备的马车又极其宽敞,因而大家也都十分自在,并没有感觉尴尬。 马车晃晃悠悠走起路来,贺兰漪坐在马车座位左边,宋少衡就坐她旁边。 同钰头上缠着延康子给他撕下来的衣服布条,包得鼓鼓囊囊,很是滑稽。 “疼吗?”贺兰漪蹙着眉头问他。 同钰笑着摇了摇头,“不疼。” “你快别动你的头了!”虽然同钰说不疼,但刚刚贺兰漪把他从偏殿扶出来的时候,瞧见了他额头上的伤口,很深很红的一道口子。 旁边的宋少衡看着贺兰漪的侧脸,又默默移开目光,垂下眼睫,看了眼自己浮肿青紫的右手手背,心下不免有些酸涩。 刚刚的情况被延康子尽收眼底,他看了看贺兰漪,又看向宋少衡,嘴角微微上扬。 “你傻笑什么呢?”贺兰漪歪着头打量着延康子。 延康子摇了摇头,打马虎眼地意有所指道:“没什么,我就是在想你这么关心同钰的伤势,你怎么不关心关心我啊?” “你平日里手指破个皮都娇贵地不行,你要是真的受了伤,这会儿早鬼哭狼嚎了,还用得着我问?” 眼看着贺兰漪快把自己老底揭掉了,延康子忙清了清嗓子,止住了贺兰漪的话,“郡主,你就不想知道刚刚是怎么回事吗?” “快说。”贺兰漪着急问道。 “刚刚那妖怪约莫是猜到我们会来,所以故意在法阵上留下一缕黑气干扰我们的视线,等我们全部跑到楼上,他应该就会借机逃走,可没想到宋管军居然找去了偏殿,他没办法,才附在那座九天玄女石像上,与我们拼死一搏。” “那你之前在罗仙观里说的分身是什么意思?” “有的大妖修炼到一定境界,可以化出分身,在远处控制分身行动,分身所做的行为会影响到原身,同样地,分身受的伤也会重创原身,只不过,把分身扔在这里倒有一样好处,即便是分身最后被人毁掉,原身也只是受到重创,这样就能捡回一条性命。” 宋少衡抬眸,瞳色幽深,“不出三日,他定然会再次出现夺人性命用来疗伤。” “为什么是三天?”贺兰漪看向宋少衡。 “因为我以他的分身为祭,对他下了咒,虽然效用不如直接对他下咒可以毁掉元神,但也足以逼他尽快现身了。” 马车回到开封府衙门口的时候,贺兰漪率先下车让青窈把同钰带走诊治。 延康子拉着宋少衡落后一步,悄声问:“管军,你下的可是诛魂咒?你不要命了居然敢修炼那么阴邪的法术?” 诛魂咒是极其凶险的法术,虽然修炼此术可以使修为达到某些道士倾其一生都无法到达的高度,但至阴至邪,饶是延康子这种上阶道士对此术也是敬而远之,因为凡修炼此咒者三十岁必然会走火入魔而死。 唐朝曾有个修为极其高深的天才道士将此术修炼地炉火纯青,一时间呼风唤雨,捉妖无数,风头无两,成为武皇座下第一术士,他广罗无数珍奇药材和化解术法,修炼多年,以为自己可以摆脱禁锢,可三十岁时依旧不可控地应验了走火入魔疯癫而亡的恶咒。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宋少衡神色疏离,甩开延康子抓着自己衣袖的手,挑着眉梢压低声音冷漠道:“你只需要履行约定,你要的东西自然会准时送到你的手上。” 宋少衡掀开车帘下车后,延康子暗暗白了他一眼,手里拿着铁尺小声嘟囔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家伙……不过这家伙还挺厉害,那么强的妖怪分身居然也能一击致命。” 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少卿听闻贺兰漪他们回来的消息,早早就等候在门口。 “妖怪跑了,但是三天之内会再次现身害人,你们该写折子的写折子,该布防的去布防,快派人去做吧。”贺兰漪对众人说道。 刑部侍郎廖湖琦傻了眼,“宋管军他怎么让妖怪跑了?汴梁城这么大我们可怎么查啊?” 眼看着廖湖琦又要冲宋少衡发难,贺兰漪忙给延康子使眼色,延康子走过来,“两位大人这边请,我来告诉两位大人该如何布防。” 宋少衡也打算跟着一起过去研究案情,却被贺兰漪拦住了去路,她仰着脸,眨巴着透亮的大眼睛,以不可违抗的语气,“你跟着我过来。” 贺兰漪带着宋少衡去了左军巡院的花厅,宋巍和大夫已经等在里面了。 “让你家的大夫给你看看,”贺兰漪注意到宋少衡手上的伤后,就在下山路上嘱咐宋巍让人提前去找个大夫在开封府衙等着,毕竟宋少衡救了她多次,若是只当没瞧见他的伤,未免太没良心了。 谁知宋巍竟把他们府上的大夫带了过来,还在府衙门口提前找到贺兰漪说是希望她可以把宋少衡带过来,因为如果是他和宋安去说,宋少衡根本不会听。 宋少衡坐在桌边,乖乖伸出手给老大夫诊脉,贺兰 漪则坐在旁边吃了口青窈递过来的玫瑰酥饼。 “他怎么样了?”贺兰漪看见宋少衡青紫的手背就觉得心惊,她眼看着那老大夫的眉头越皱越紧。 老大夫咽了下口水,想到宋知羲的嘱咐,又对上宋少衡警告的视线,斟酌了又斟酌,才敢回话说:“启禀郡主,郎君五内郁结,脉象虚浮,又加之受了外伤……” 老大夫天花乱坠说了一通,把贺兰漪都给绕晕了,简直比那些官员给官家写的问安折子还要啰嗦,不过贺兰漪抓住了重点,总结归纳就是宋少衡受了伤,需要治,但是伤势并不危及性命。 “那你快些开方子,让人去抓药吧。”贺兰漪见这边已经处理完,她拍了拍手上的玫瑰酥渣,起身准备离开。 见她起身,宋少衡也跟着一起站起身,准备去见刑部侍郎他们。 “你站起来干什么,你得在这等着吃药啊,”贺兰漪扭头盯着宋少衡的眼睛。 “郡主,大夫说了我没事,至于吃药,我等下过来吃就好了,”宋少衡眼神清澈,左手手指微微攥紧,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做,可内心里还是期盼着贺兰漪可以在这多陪他一会儿。 一个端着敷药药膏的小厮过来,看了下宋巍的脸色,谨慎开口道:“管军,大夫说您的右手需要热敷。” 贺兰漪想着宋少衡年纪轻轻,倒是个极有责任心的官员,手都伤成那样了,还在挂念着案情,左右自己过去司录参军司也是问女尸的事,在哪问都一样,于是让宋巍把留在府里的亲信喊了过来。 “你在这边敷药,让人过来告诉你案情便好了,”贺兰漪又重新坐下,端着香薷熟水喝了口。 “启禀郡主、管军,派出去的人查明,那二十三具女尸都是在从罗仙观回来的三天内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大多数都是睡了一觉第二天房间里就没人了,除此之外,我们还排查到一件重要的事,这二十三具女尸全部都是一月一日的生辰,包括虞部郎中张琢家的二娘子在内,都是一月一日生人。” “一月一日生人?这是什么缘故?”贺兰漪看向右手正在敷药的宋少衡。 “妖怪想要维持人形在人间行走,就要定期杀人取血取心补充修为,各类妖怪的秉性不同,有的随便杀个人就能用,有的就有特定的禁制,想来这个妖怪是必须以一月一日年轻女子的精元才能补充修为。” “是了!”延康子从回廊拐角走过来,看向贺兰漪和宋少衡,扬声道:“你们猜,我刚刚还发现了一件什么事?”
第15章 “什么事?”贺兰漪好奇地站起来问道。 “我查到了那些女尸后脖颈上的花纹是人骨烙,”延康子继续解释说,“也就是说这个妖怪并非天生的妖邪,而是由人化妖,她无法直接夺人精气,必须借助人骨烙才能维持人形。” 贺兰漪震惊地重复,“由人化妖?” “怪不得那些女尸都是一月一日生人,人骨烙需要在阴气极重的情况下才能化成,一月一日生人乃是至阴之体。”宋少衡抬眸看向两人。 延康子眉头微皱,“但是现在还有一个问题,从暗河里打捞上来的二十三具女尸都是在家里消失之后被抽干了全身鲜血掏心而死,可独独虞部郎中张琢家的二娘子是在家里遇害,连同一起死掉的还有她的女使,她只被妖怪掏了心却没有成为干尸,为什么这个妖怪会突然改变做事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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