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窈正欲从衣裙上撕下来布条先给贺兰漪绑住伤口,不料宋少衡先她一步,毫不顾惜地撕了身上华贵的玄英寺绫鹤纹交领衫。 “郡主,您的伤口需要先处理,”宋少衡本欲抬手给贺兰漪绑住伤口止血,但拿着布条的手又收了回去,递给了旁边的青窈,“劳烦娘子。” 随后命令旁边的卫兵府兵都侧过身去,连带着他一起等青窈给贺兰漪绑好了胳膊才又转了回来。 另一边,哕得奄奄一息的张千仞意图试探一下宋少衡的道术到底有多厉害,否则若是个半吊子抓不住凶手,到时候太后和官家发难,他也跟着受连累。 “管军,您竟有如此的神通,”张千仞拿帕子捂着嘴角,凑过身来,打探道:“不知您的道术师从何人啊?” “想知道?”宋少衡瞥了他一眼。 张千仞点了点头,满眼探究的意味。 旁边殿前司的手下宋巍冷淡开口,“你什么时候做了权开封府事就能知道我们副都指挥使师从何人了。” 张千仞闻言,心下一凉,慌忙开口向贺兰漪解释,“郡主,属下可万万没有过这种心思啊!” 毕竟现今的权开封府事是贺兰漪的兄长贺兰珩之,这些闲言碎语若是落进贺兰珩之的耳朵里,张千仞想着定然会影响自己的仕途。 贺兰漪瞧了他一眼,并不搭理他。 去池塘里搜寻的人没一会儿就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摸到了人骨骷髅头,放在木盘里端过来,腥臭无比。 张千仞刚闻见这味道,又忍不住转身去吐了。 宋少衡眸色一沉,让人翻过来骷髅头看了眼下颌骨,果然是有鲜明的十字刻痕。 “如何?”贺兰漪捂着鼻子问道。 宋少衡抬手召回曜灵剑,那长剑又化作蛇形赤金镯附在了宋少衡腕上,他让人先把骷髅头拿下去,刚想开口跟贺兰漪说明此事。 “救命啊!” 女人的尖叫声再次打破了开封府衙寂静的深夜。 贺兰漪心下暗道不好,飞快地朝左军巡院的侧院跑了过去。 宋少衡带人追上。 果然,地上的铁网被硬生生撕裂出一个大口子,地上躺着七八个晕倒的开封府衙的卫兵。 地上的雨水和着鲜血,流进假山旁的水池 里。 “郡主,求您救救我!” 面白如纸、弱柳扶风的王家十三娘子王柳若被段如远从背后掐住脖颈,站在月洞门前。 宋少衡欲让人上前制服段如远。 “不要伤到王家娘子!”贺兰漪面沉如水。 话音刚落,只听见尖锐的破空声,段如远瞬间被神臂弓射出的铁箭箭镞洞穿了脑袋,一张用血画就的黄符直愣愣糊在他头上,就此僵在原地无法动弹了。 贺兰漪扭头看向身旁手持弓*弩的宋少衡,他神色冷淡,似乎杀人于他而言不过是同吃饭、喝水一样的寻常事。 “娘子,你怎么样?”匆匆赶来的王家女使薰儿小心翼翼地问着刚刚摆脱了段如远禁锢的王柳若。 王柳若瘫坐在廊下的石凳上,面露惊惶,看了一眼身旁已经变作干尸的表兄,不由得捂面嚎啕大哭起来。 “王家娘子,节哀,”宋少衡把神臂弓交给手下,走上台阶,冷漠问道:“不知你近日里可曾见过段郎君?” 王柳若本就体弱,如今一惊一吓,又吹了凉风,刚张嘴便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娇娇柔柔,惹人怜爱。 贺兰漪走到她身旁,让人去端了杯热茶过来。 “郡主,我阿兄,我阿兄怎么会变成这样?”王柳若脸上落下两行清泪,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悲伤。 “等下会有人告诉娘子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贺兰漪着急问道:“你近日里可察觉到段如远有什么异常吗?” 王柳若接过热茶,看了眼院中匆匆冒雨赶来的张千仞,软语道:“刚刚我已经跟开封府的张巡使说过此事了,我最后一次见到表兄还是半月前他回家探望姑母,但表兄离去的匆忙,我俩只打了个照面,都未曾来得及说上两句话,那时候的表兄也瞧不出什么不一样来。” “只不过,”王柳若蹙着眉头,握着青瓷茶盏的指尖泛白,“大约是五天前,我曾让薰儿去给阿兄送些吃食,王九在家,告诉薰儿说竹影阁的雪卿娘子似乎有些不对劲,阿兄近日里一直在关注她的行踪。” 贺兰漪喃喃重复,“雪卿娘子?” 王柳若微微颔首,抿着唇,犹豫地悄声道:“王九说,说雪卿娘子是妖怪。” 贺兰漪看向宋少衡。 “我马上让人去竹影阁传唤此人,”宋少衡扭头嘱咐着宋巍,”她若此时在竹影阁,那便将她召来,若是不在,便立刻封锁,不许任何人出入。” 宋巍领命带人离去,正好与廊下匆匆赶来的大夫擦肩而过。 贺兰漪去处理伤口的间隙,宋少衡检查了段如远干瘪的尸体,从他右胳膊伤口处找到了一只已死的金色蛊虫尸体。 又带人回去了那中邪袭击贺兰漪的卫兵身边,刚刚卫兵暴起的时候,宋少衡之前便发觉到这人已经没了呼吸,不过是一具遭人控制的行尸走肉而已。 他半蹲下身,伸出手,腕间的赤金蛇镯突然活了过来,蛇身逐渐覆上卫兵的肩膀,尖牙咬下去穿透盔甲,扎入毫无生机的苍白血肉里。 没一会儿,一只金色蛊虫从伤口里冒出头,被宋少衡捏住脊骨,端详了一会儿,放进了腰间的织金乾坤袋里。 张千仞好奇地凑过去看了眼,“管军,这是何物啊?” “一只小虫而已,不是什么紧要东西,”宋少衡缓缓抬起眼帘,薄唇微动,“这卫兵是何底细?” “此人名叫贺志,乃是左军巡院的一等武官,平日里便负责护卫停尸房附近的安全,”张千仞答道。 “负责护卫停尸房附近的安全?那也就是说他有机会把甲胄和长刀放在段如远身边。”宋少衡眸色幽深,略沉吟道。 张千仞点了点头,“有这个条件,还有这个池塘,是前往停尸房的必经之地,他日日都会从此经过,在晚上趁着府衙巡卫交接的空隙把骷髅头放进去也是很容易的。” 一个二等武官突然站出来,“启禀管军、巡使,我前天晚上亲眼瞧见贺志请保管军械库钥匙的老何在樊楼吃酒来着,怕是早有预谋。” “把老何喊来,”宋少衡看向张千仞,“还有,不知这贺志平日里可修习过道术?” “据我所知是没有的,他要是有那本事怕是早就升官去大理寺了,哪还能在这呆着当个小武官啊,”张千仞转头又把和府衙中贺志交好的文吏也喊了过来。 被连夜喊过来的文吏惊觉出了大事,一路提心吊胆地走过来,还没瞧见身旁被钉死在廊下的人是贺志,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启禀管军,我和贺志住隔墙,平日里他回家后不是吃酒就是练刀,再者就是去找赶牛巷的张寡妇,他大字也不识几个,从没听说过他修道,只不过,他近日里似乎发了一笔横财,出手比以往阔绰了不少。” 后一步赶来的负责保管军械库钥匙的老何也证实了贺志请他喝酒的事,与此同时,另一个负责保管钥匙的小吏打开库门发现果然少了一套盔甲和砍刀,正是段如远身上的那一套。 “王家娘子回去了?”贺兰漪看了眼大夫撒在自己胳膊刀伤伤口处的药粉,忍着痛,抬眸问青窈。 青窈点了点头,“宋管军说案件还未查明,不宜让王家人领回尸首,便让他们先回去了。” 大夫给贺兰漪包扎好后退了出去。 “同钰可在外面?”贺兰漪收回僵直的右胳膊,朝青窈招了招手。 青窈立刻明白了贺兰漪的意思,走过来悄声道:“他听到这边出事的消息就赶过来了,外面还有一个叫宋安的殿前司侍卫,估摸着是那位副都指挥使的亲信。” “你让同钰等天亮之后派人进宫一趟,打听清楚这个宋少衡的底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好像之前见过他似的,但又没有多少印象,记不太清了。” 宋少衡带人过来见贺兰漪的时候,一并带来了竹影阁的消息,“那位雪卿娘子说是三日前就已经消失不见,属下让人去湖州调查她的身份了。” “三日前?”贺兰漪眉毛蹙成了一团,抬眸看向宋少衡,“段如远也是三日前回家休沐,自那天起便没有音信了。” “郡主是否还知道其他的内情?”宋少衡温声问道。 贺兰漪眼圈依旧是红红的,她眨了眨睫羽,“雪卿娘子与段如远同是湖州人,因我之前常去竹影阁喝酒,段如远陪着我同行,一来二去,大家便成了熟识,认识了有半年左右。” “段如远有些喜欢雪卿娘子,他本该今日休沐,但提前了三天,大约是为了要给雪卿娘子过生辰,我那日事忙,并没有过去,从那天之后,段如远就没了踪影,他身边还有个小厮名叫王九,也一起消失了。” 其实,贺兰漪那天并非事忙没有去竹影阁,而是因为想要追着卫胥调防去蔚州遭到太后训诫,被关在承福宫抄经。 但这种事,她自然不能说与宋少衡听。 “郡主,天快要亮了,您熬了一夜,胳膊又受了伤,不妨先回去府去休息片刻,”宋少衡静静地听完贺兰漪的话,侧脸看了眼仍在下雨的窗外,温声劝慰道:“但凡有了新消息,我会立马让人去长公主府告知您的。” 折腾了一夜,贺兰漪也是有些疲乏,她起身准备回魏国长公主府,但往前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抬眸看向宋少衡,犹豫片刻,“你若是找到了雪卿娘子,能留活口就尽量留活口。” 宋少衡点了点头,“属下明白。” 未免引起汴梁城百姓恐慌,今夜开封府衙诈尸之事被瞒了下来,又因为今夜有人意图谋害贺兰漪,宋少衡让宋安调了八十禁军精锐护送贺兰漪回府,跟魏国长公主府的府兵配合,在未找到凶手之前,护卫贺兰漪。 “郡主,不管是变成干尸的段郎君还是那个开封府的卫兵,明显就是冲着您来的啊。”坐在马车里的青窈满脸的担心。 贺兰漪用左手揉了揉眉心,打了个哈欠,不以为意道:“同钰和那个殿前司叫宋安的寸步不离地守着我,咱们府上又有母亲之前设下的法阵,想来应该不会出事吧。” 青窈皱着眉头,垂眸看了眼贺兰漪右胳膊上的伤,环顾四周,在贺兰漪耳边低语道:“可若真的像王家娘子所说,汴梁城出了妖怪呢?”
第4章 贺兰漪秀眉微蹙,不屑道:“哼 !妖怪,你什么时候见过本郡主怕那些东西。” 折腾了一夜,贺兰漪回到魏国长公主府后,躺在床上,没多久便酣然昏睡过去。 等她睡醒,已经是下午的光景了,外面的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青窈进屋的时候带来了一身的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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