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的妻子,生生咬开了自己的腕子,以热血在囚室的墙上,写满了恨字。 赵鲤当初在当铺,掌柜的一下捧出五十两,换在开国时期,公堂上就能多两个人皮手办,受贿的、行贿的,都逃不掉。 甚至这个被剥皮的县令手办,还在当时的公堂上摆了将近四十年。 直到四十年后,才有官吏上折子,劝废这种骇人听闻的刑法。 此后,剥皮实草因是祖训,并未废止,但适用标准拔高了很多,仅大案重案可用。 像是尚书一级的贪腐案若是爆发,就一定得是抄家灭族的大案。 因此,这个兵部尚书贪腐,只是流放三千里,就显得格外的奇怪。 沈晏听了赵鲤的话,沉默了一瞬:“他是冤枉的。” 沈晏的执壶,给赵鲤倒了一杯桂花淡酒:“当年的那一桩贪腐钱粮案,庄天是冤枉的。” 对于沈晏这样的靖宁卫头子来说,他说某人有罪不一定真有罪,但他说某人是无辜,那就真的可能确实是无辜的。 赵鲤没有什么政治神经,皱着眉,想不明白庄天无辜跟沈晏要让妆娘看见他有什么关系? 沈晏轻笑一声:“近来陛下似有意重启当年庄天案,发作一些人。” “自然需要一个喊冤人,今日撞上,便见上一见。毕竟,当时此案可不是靖宁卫经办,相反我叔父曾想保住庄天。” “流放就是叔父竭力争取的结果。” 沈晏回想着当初那一桩旧案,感慨道:“谁都知道庄天是无辜的,可是这替罪羊的生死,却被各方当成了博弈筹码。” 赵鲤表示不是很懂这古代官场。 只要确认不会耽误到她巡夜司的任务,就没关系。 赵鲤不再细问,反而放下窗户上挂着的细纱帘,拉着沈晏隔帘看下边的表演。 因重头戏还没到,现在场中表演的都不是什么头牌花娘。 现在青天白日也不好擦边搞颜色,堂下只有一个说书先生,面前摆着案几,正说着才子佳人的故事。 故事左不过是什么书生,赶考路上一路大家小姐倒贴,露宿山野遇见野狐仙艳遇,最后书生高中状元,高官厚禄功成名就。 但这样的故事,恰好能搔到今日听众的痒处。 一时叫好打赏之声不断。 在这楼子里,没有不雅忌讳,说书人使出一身本事,不停的描述着小姐的蛮腰小脚。 尺度大得叫人咋舌。 每每说到香艳处,堂下便一片寂静。 赵鲤拉着沈晏看会热闹,就没了兴趣。 这些意淫低俗的段子,实在没什么意思。 沈晏也对这些不感兴趣,偶尔还忍不住吐槽书生违反了哪一条法律。 就这样,坐了一阵。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整个河房,都好似在这夜间完全苏醒过来。 说书人离开,穿着清凉的舞娘们开始登场。 摇着扇子的美丽娘子,身着绮罗,倚在栏杆上,与进出的浮浪子们打着招呼。 平常轻易不出的花榜大娘子们,除了还在养伤的苏三姑娘,也纷纷露面。 随着酒酣耳热,气氛渐渐热烈,重头戏鉴画会也在一声响锣后正式开始。 闲适坐着吃点心的赵鲤,神情一凛,擦擦手凝神静气,开始在脑中沟通起她预先放在各处监视联络的小纸人。 尤其几个眼睛极美的可能受害人处。 经赵鲤和沈晏分析,画春图,争强好胜,不仅仅是因为南斋的性格,而更可能是因为朱提多子鬼母的宗教信仰。 按照残章记载,多子鬼母在传说中就是人类欢愉和繁殖的化身。 画春宫,极有可能是某种宗教仪式。 在放出风声造势时,赵鲤她们采取一捧一踩的手段,竭力贬低藏有多子鬼母法相的那一副画。 如果所料不差,南斋一定会被激怒。 根据时间推算,南斋今日是极有可能亲自来到富乐院中的。 而他也可能会再次接近,被他物色上的受害者。 赵鲤的纸人增加到了六个,她全神贯注的开始监视。 沈晏也没有闲着。 几日排查,卢照等人已经初步上交了一批可疑名单。 沈晏就靠在窗边的细纱之后,看似在观看品画大会,实则正在仔细的观察着下方的人。 这样的监视点,除了这里还有整十五个。 在里边的,都是靖宁卫中眼最毒,记性最好的。 他们一边喝着酒,一边与姑娘调笑,一边在观察着场中的每一个人。 嘭—— 一团烟花,带着尾焰升上天空,然后在黑漆漆的夜空之中猛然炸开。 这种特质的烟花,一炸就是半个天空火树银花。 烟花炸开,发出一声巨响。 巨响过后,全场一静。 下一瞬,再次喧闹,人们开始享受这河房迷离之夜。
第215章 夜迷离 一阵急如骤雨的琵琶声中,女子艳红裙摆随节奏旋舞。 木笛、皮鼓,一齐奏出节奏轻快,极具异域风格的乐声。 舞娘们旋转着,展开的裙摆之下,露出半截子白细的腿。 堂中足足一百零八枝的铜烛台被绳索拉起,悬在空梁上,光从上边投下来。 舞娘们上身虽露着白花花的胸脯和柔软纤细的腰肢,足上却是穿着白色绫袜,踩着艳红绣鞋。 裙摆舒张之际,常露一抹艳色。 台下醉客在酣热的酒气中,肆意说着浑话。 待到暖场歌舞少歇,从东边的楼梯上,下来一个妙龄女子。 亭亭立在繁华中央,启朱唇,发皓齿,唱了几句曲儿。 声音不甚大,却清澈得近乎悲戚,好似呢喃。 轻易压下满堂的喧闹。 唱歌的女子,是富乐院的段姑娘。 赵鲤并不是第一次听她唱歌,但还是有片刻的分神。 “真好听啊。”她抽空转头看沈晏,对他说道。 “确是一绝。” 沈晏倒是第一次听,不过他很赞同赵鲤的观点。 一边和赵鲤说着话,一边捏着手中朱笔,在名册上划掉一个名字。 赵鲤的六个小纸人,两个在大堂,剩余四个各自跟在可能的受害者身边。 其中三个正随着目标人物,在前台后边梳妆打扮。 唯有一个,紧紧贴在房梁上,房中黑暗又空寂,与外边的酒热情酣形成鲜明对比。 黑暗中忽的传出一声咳嗽。 苏三姑娘半躺着床上,床帐中,亮着一只琉璃纱灯。 自从那日被调戏,撞到脑袋,她就一直卧病在床。 她是今年花榜热门人选,歌舞双绝,张妈妈十分重视。 只是药不停的往下灌,人却不见好。 反倒精神一日不如一日。 今天这样热闹的日子,她一个人躺在房中,面容苍白憔悴。 她痴痴望着账中琉璃灯,伸手去拨弄下边吊着的穗子。 烛火透过琉璃罩子,随着灯旋转,琉璃灯罩上牛郎织女的花样,映照在帐子上。 灯带葳蕤,一帐锦绣。 好似上边相拥的男女小人,都活过来了一般。 “今夕何夕?” 她苍白的嘴唇开合,轻吟了两句,忽的落下几滴晶莹的泪水。 那泪水,露珠一样顺着她的眼角滑落,然后没入浓密的黑发中。 “咚咚咚——” 叩门声打破了满室孤寂。 苏三姑娘的丫鬟推门而入:“姑娘。” 苏三姑娘眼睛一亮,急急垂手侧头,满是希冀的看去。 丫鬟阿盘的身后,跟着一人。 那人肩上挎着一只药箱,看着文质彬彬,正是林大夫。 苏三姑娘好似整个人都重活了过来一般,撑着想要坐起。 林大夫却微微皱起眉头:“还请阿盘姑娘点灯。” 在这样的夜晚,随意踏进女儿家黑漆漆的闺房,显然是极失礼的。 即便这姑娘是个以色娱人的女乐,林大夫也并没有半分不尊敬。 阿盘闻言,急忙去寻火石点灯。 外边灯光亮起,苏三姑娘帐中的琉璃灯便暗了下去,照在帐上的牛郎织女小人也变得模糊。 正好苏三姑娘此时也没了看灯的心思,她看着林大夫,睫毛轻扇,又开始流泪:“林大夫,为何躲着我?” “今日若不是我叫阿盘说我重病,林大夫也不会来对吗?” 苏三姑娘原本柔柔的声音,逐渐尖锐,她质问道:“是不是只有我快要死了,才能再见你一面?” 林大夫立在门边。 他似乎是为了避嫌,站得很远。 长相出众,文质彬彬的脸上,露出慌乱神色。 面对一个美丽姑娘的质问,他似乎无奈极了。 嘴巴数次开合,却不知如何解释。 双手防备一般举在胸前,竟畏惧的后退了一步。 “你怕我……” 林大夫的动作,刺激着苏三姑娘原本就敏感的神经,她倏地从床上起身,更加大声的质问道:“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会再来见我?” 女人的质问声中夹杂着哭腔,夜中听着刺耳尖利。 意识到苏三情况不对的林大夫,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苏三姑娘,你别做傻事。” “我……我只是前些时间忙于旁务。” 他点着头,增加自己的说服力。 但撒谎的样子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来。 苏三姑娘却是信了。 并不是她傻,只是有时她实在需要一个盼头,连自己都在骗自己。 “你不是嫌我脏就好。”苏三在绣枕上擦去眼泪,忍不住笑出声,“你不是嫌弃我就好。” 她又哭又笑,鬓发散乱,在灯下竟现出几分狂态。 林大夫轻轻吸了口气,安抚道:“苏三姑娘,等在下为你号脉开药。” 近几日苏三的异常,丫鬟阿盘看在眼里,此时急忙帮腔道:“是啊,姑娘,要吃药才能好的。” 苏三姑娘看着林大夫,仔细在他脸上看了许久,这才点头躺回枕上。 她腕子上重新搭了一块帕子,林大夫修长的手指按在上面。 就这三个指尖的接触,都让苏三姑娘露出喜悦神情。 她睫毛上还沾着点泪水,轻轻眨动数下,眼睛好像泡在泉水里的珍珠一般美丽。 林大夫的手微不可察的顿了一下。 下一秒,他恢复正常。 语气平静的安抚了苏三姑娘数句,林大夫收起药箱,叫着阿盘来到门外。 “林大夫,我家姑娘怎么样了?”一出门,阿盘就小声问道。 林大夫沉吟数息。 苏三姑娘现在的情况,实在算不上好。 他叹了口气:“先前所开的安神药还有吗?” 阿盘急忙点头:“有的,姑娘一直不肯吃药,那药还留了几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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