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照是自己人,沈晏含糊了他的名字。 不仅是赵鲤,连着张大人和纪妈妈都是第一次听说这事,三人面上都露出微妙神情。 半晌赵鲤才轻咳一声。 “无事,那不重要,不影响大局。” 赵鲤想了想,道:“纪妈妈接下来只管听命令如何?” 纪妈妈哪有拒绝的余地,摆出极度合作的姿态点点头。 赵鲤挥笔写下清单,着她去准备。 纪妈妈看清单上纸人一个,坟头湿泥并隔夜白饭一碗,还有黑猫血一盅,雄鸡三只…… 这满纸诡异的清单,让她咽了口唾沫。 不敢说也不敢问,将清单拆分成六分,分别命人采买准备。 这期间,赵鲤就和沈晏并肩坐在栏杆旁听曲。 赵鲤第一次接触这样的戏曲种类,咿咿呀呀的听不懂,沈晏便在旁给她解释曲词和唱段故事。 有了沈晏这博学的人在旁解释,赵鲤也不觉无聊。 时间消磨得很快。 到了夜间,戏台撤下。 往日湖中张灯结彩游船戏耍的也全都清空。 花月楼偌大后院,只有一间水阁亮着灯。 飘摇的灯火倒影在黑漆漆的水中,反倒显得鬼气森森。 水阁之中,只有四人。 纪妈妈瑟瑟发抖的拽着张大人的袖子。 现在两人倒也顾不得避嫌,手拉着手相互安慰。 在他们的对面是一个脸蛋子红彤彤的纸人。 用栩栩如生来形容这纸人并不妥当,但眼前这黑猫血点睛的纸人,就是诡异的给人一种活人的错觉。 赵鲤立在旁边,将坟头湿泥塞进纸人的嘴里。 她决定开创性的,用纸人代替活人,含着坟头土,去听桥请灵。 纸人中塞了阳气十足的鸡骨,还需一个生辰八字。 赵鲤想了想,沾了鸡血在纸人背后写上了赵瑶光的八字和名字。 赵瑶光和赵鲤前后脚在山寺脚下出生,赵鲤最契合的伪装,就是赵瑶光。 事成后,赵瑶光至多被借点阳气倒霉几日,其他的应当也不影响。 大概…… 赵鲤毫无心理负担的拍定了试验品。 这才放下手里装着坟头湿泥的碗。 中指在刀上一抹,将指尖血点在了纸人的眉心。 接触处顿时一阵吸力传来。 赵鲤眼前一花,只感觉自己的精气神正从指尖的伤口被吸走。 祭练纸人时,也有类似的感觉,但远没有这样强烈,时间也没有这样长。 赵鲤凝神,慢慢的与纸人建立联系,并将它管束掌控。 纪妈妈紧紧抱着张大人的手臂,突然刮起一阵叫人凉透的风。 纪妈妈打了个哆嗦越发偎近张大人,正想轻声询问。 张大人反手更加用力的抱住纪妈妈,身子微微发抖。 纪妈妈抬眼看去,就见先前斜靠在圈椅上的纸人,眨巴了一下眼睛,缓缓的站起来。
第233章 物似主人型 黑沉沉的夜中,檐下悬挂的风灯呼啦啦的打着旋。 橘红灯火旋转,地面的光影也随之忽明忽暗的晃动。 带着水汽的风穿过洞开的门扉,裹挟走人身上的温度。 纪妈妈从没想过,自己有一日会亲眼看见这样噩梦一般的场景。 再也不顾什么仪态避嫌,哇的一声惊叫,钻进了张大人的怀里。 张大人也害怕。 但好歹之前就见过南监中的邪事,咽了口唾沫,在纪妈妈的背上轻轻拍了两下,以做安慰。 几步之外,那个从棺材街买来的纸人,先前竹竿子做的手脚没有关节,只能直挺挺的斜靠在椅子上。 但在赵鲤以黑猫血点睛,鲜血开灵后,忽然眨了眨眼睛,然后撑着站了起来。 只是它好像还没适应现在的手脚,直戳戳的站了许久后,它倏的转头看向赵鲤。 冲赵鲤翻了个白眼。 白纸糊的脸上两块红彤彤的腮红,黑猫血点的眼睛有点晕开,但它的神情还是活灵活现的被众人看见。 它满是恶意、阴测测的看着赵鲤,鼻子朝天翻了个白眼后,扬起纸手,就想打人。 一直站在旁边的沈晏闪身到赵鲤面前,伸手欲要扭断着纸人的脖子。 “沈大人。” 赵鲤却按住他的手臂制止:“别别别,别弄坏了。” 沈晏面色阴沉看着那纸人:“噬主之物留不得。” 赵鲤急忙抱住他又抬起的手臂,再次阻拦道:“没事,这是因为用了赵瑶光的八字。” 人道物似主人形。 用了赵瑶光生辰的纸人,自然会保留赵瑶光的某些特征,比如对赵鲤的不友好。 纸人终究不是活物,没有活人那么多心思,懂得趋趣奉凑,懂得伪装,因此将对赵鲤的敌视表现得明显了些。 “赵瑶光。”沈晏默念这个名字,眉头愈发皱紧。 作为沈晏监视名单上的第一梯队人士,也不知赵瑶光是幸运还是不幸。 她,包括赵家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会递到沈晏案头。 沈大人从来记仇。 数月来先是查封充没了赵瑶光的嫁妆庄子,后来又变着法挨个关照赵家的铺子私产。 今天五城兵马司上门查税,明天巡城捕快上门索贿,后天安排个老婆子去讹人。 几轮下来,硬是将赵瑶光嫁妆铺子折腾得贬值九成。 这些小动作,沈晏自觉有些小心眼,失了男儿气概,从来不让赵鲤知道。 现在,他看着眼前这个对着赵鲤鼻孔朝天的纸人,莫名心头火气。 决定晚上让赵家库房起一场大火。 把赵瑶光的嫁妆首饰,那些从小置办的千工床,绣好的礼服被面衣裳全烧了,看赵家谁还有那财力给她补上。 便是补了,大不了再烧一回。 赵鲤不知道站在她旁边这人,心里面正策划着怎么针对折腾赵瑶光十八年。 通过与这纸人的联系,感觉从对方身上传来隐隐的反抗。 赵鲤扯了扯嘴角,抬起右手,食指中指掐成剑指,在识海之中,猛的给了这纸人一记精神鞭笞。 纸人成灵既是邪术,自然有十分暴虐的控制手段。 赵鲤这一记鞭笞,远比毁了它的纸人身子更加严重。 纸人浑身一颤,无声哀嚎。 这一鞭甚至影响到远在赵家的赵瑶光,近来被各种事物折腾得身心疲惫的她,猛然从梦中惊醒。 坐在床上,捂着撕裂般疼痛的心口,冷汗直流。 远方本体尚且如此,纸人所遭受的痛苦可想而知。 它在地上翻滚许久,才终于缓和,跪伏在地,再也不敢抬头看赵鲤。 “长记性了吗?”赵鲤问道。 纸人没有回答,只是将额头触在地面。 它并没有多少智商,一次性打服后,便乖乖行事,再不敢违逆赵鲤的命令。 赵鲤这才放下手,在意识中,向这纸人下达了捧着瓷碗,去水边听桥的命令。 纸人乖顺的伸出手,捧着一只白瓷碗走出门去。 水边风大,竹木白纸糊的纸人重量轻,抗着风走,走的很慢。 看它慢吞吞的背影,赵鲤皱紧眉头。 原本在她的设想中,是想尝试将纸人转化为攻击手段的。 现在事实却告诉她,没那么简单。 小纸人还好,大纸人明显出现不服管教的情况。 若还想提升战力,只怕材料就得升级为人皮。 可是那种将人剥了皮溺死酒中产生东西,一定怨煞冲天,动辄噬主。 赵鲤也不想用那种有伤天和的术,这计划只能暂时耽搁。 想到此,她不由摇头。 等到那纸人走远,张大人才搂着纪妈妈胆战心惊的上前来问:“赵千户,行了吗?” “这才哪到哪。”赵鲤摆摆手。 夜里凉,坐在地上冰屁股,她寻到一处垫着厚绒垫子的床榻盘腿坐下,随后闭目,开始对纸人进行精细操作。 沈晏自发的护卫在她身侧,保护她的安全。 赵鲤在意识中进入白纸人的身体。 先前的下马威很有效果,纸人对赵鲤操纵它的身体没有一点反抗。 黑暗中,赵鲤就好像进入了一个没有狭窄僵硬的地方,这种感觉与她操纵小黄纸人的时候很像。 身旁还挤着一个微小的意识。 那意识发出微弱的讨饶信号,赵鲤没有搭理它。 纸人身上糊的红花衣裳,被夜风吹得哗啦作响。 轻飘飘的身体,也轻轻晃动。 赵鲤控制纸人,死死的捧着碗,朝花月楼人工湖湖心的十字长桥上走去。 那处正好符合听桥的标准。 今夜乌云遮蔽,天上雾蒙蒙的,连颗星子也没有。 赵鲤眼前一抹黑,必须弯着腰才能看清前路,不至于失足踩进湖水弄坏纸人身躯。 耳边只有一些虫鸣声,裹在湖心越发凌厉的风中。 黑暗中,赵鲤全凭此前踩点留下的记忆行走,因此走得很慢。 快一炷香才终于摸到自己在桥头栏杆上留下的印记。 赵鲤心中一喜,抱着白瓷碗,顺着栏杆踏上长桥。 这座桥为了搭配花园的景色,采用的是全木制结构。 朱红栏杆在极黑的环境下,只留下隐约一抹红影。 在一片黑暗之中,口含坟头湿泥的纸人将瓷碗倒扣在桥面,然后笨拙的伏下身子。
第234章 问话,撕碎 纸人没有关节,趴下的动作十分僵硬。 但趴下后,或许是因为两边朱红栏杆的阻挡,风明显小了些。 赵鲤听着头顶湖风猎猎,操纵着纸人将白瓷碗倒扣在地,歪着头,把一边纸耳朵贴了上去。 倒扣的白瓷碗放大了桥下的声音。 耳朵贴上,赵鲤便听见了桥下潺潺的流水声。 花月楼的人工湖,与外河只有一道修筑在水中的铁栅栏阻隔。 原本这道生铁栅栏沉在水中,锈蚀断裂了大半。 去年湖中寻尸时,听说清秋的尸体可能顺着水下暗流飘进了河中。 纪妈妈着人检查,发现水路栅栏锈蚀,就着急命人重新更换。 现在为了方便赵鲤行事,这道铁栅栏重新打开。 贴在水道入口的黄符也已经撕下。 赵鲤默默的等着时辰到。 她心中也是有些期待有些忐忑的。 后世人一直致力于求证地府阴司的存在究竟是什么。 偶尔现身的鬼差,究竟是什么存在。 人们一直试图沟通了解,却从没有人真的与那些存在建立起过联系。 相传就在酆都脚下的诡市,则成为一个十分重要的突破点。 只是诡市一直以来十分神秘,飘忽不定。 国家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想要弄明白,诡市中说话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存在,却一直没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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