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声音传入耳中时,像是隔了一层东西,听不太清。 船静静驶过木质城关。 赵鲤察觉到寒意与声音消失,她张开了眼睛。 身侧绿光渐渐远去,眼前又是复杂的水道。 赵鲤强忍回头看的冲动,盘坐在甲板上。 时间一点点流逝,船七扭八转不知转了几处弯。 远处现出针尖大一点白光,随后那光逐渐放大。 赵鲤心中一松,快出洞窟了。 她手按船舷看,眼睛被白光刺痛。 船首驶出水道的一瞬,水汽并着花香扑来。 一阵熏风吹散洞中朽烂霉气。 赵鲤看见漫天花雨。 两岸花势极好的桃林,以极浓艳的姿态撞入赵鲤视线。 水上厚厚覆盖一层落花,红的粉的美不胜收。 “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数里。”应景临时改了个字的赵鲤,远望最少连绵数里的桃林,“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她衣上发上吹得都是花瓣。 船破开水面漂浮的花瓣前行。 就在赵鲤期待着前面豁然开朗,有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时,旁边渡船老翁又开口道:“使者,可有准备路引与含口钱?” “前方将有判官查验啊。” 渡船老翁说得诚惶诚恐又慎重,可赵鲤只看见,不远处有一个看着还算规整的码头。 码头摆放一张藤椅,上边四仰八叉摊睡着一个胖子。 那胖子身上不伦不类,穿着一件看着很劣质的官服。 手边撒着几粒花生。
第935章 桃源 仰躺码头藤椅上的胖子,鼾声如雷。 下午的阳光,透过桃林洒在他的身上,怎么看都是一副悠闲午后小憩图。 只是搭配上瞎眼摆渡翁的话语时,便有些怪异。 赵鲤打开心眼,观察这酣睡的胖判官。 只见得他气血充盈活得不能再活,手上缠绕着一点灰气,近几日应是逢赌必输。 查验路引的判官? 赵鲤又看他身上绷得开线的衣衫,微微挑了挑眉。 船渐渐驶向码头将要靠岸。 那胖判官还在打呼,左右不见旁人。 渡船老翁见怪不怪道:“判官这是睡着了,此时若是搅扰,大人想是要生气的。” 话音未落,他听得一阵声响。 却是赵鲤屈指打了个呼哨给船舱底的卢照发信号。 自己则是不待船靠岸,手一撑一跃,矫健从甲板跳到了码头上。 她脚上穿着的是厚底快靴,尽管落地一个垫步卸力缓了动静。 这码头上沉睡的胖判官还是猛从梦中惊醒,藤椅翻倒,摔在地上。 “救命!” 从梦中惊醒的他浑身酒臭,先喊了声救命。 待见天还大亮阳光灿烂,他这才一抹额上油汗:“哪路冒失货,敢吵爷爷午睡?” 他转头看赵鲤这会功夫,嘴里不干不净骂了三句。 逆光见得赵鲤站在他旁边,还想骂时,只听啪一声脆响。 这胖子登时头晕目眩,口中满是铁锈味。 嘴里不干不净的话,又照原路咽了回去,蛤蟆一般趴在码头上,半晌没能清醒过来。 等他嗝的一声,吐出哽在胸口那口气再抬头时,只见一排牛高马大的人影,逆光而站将他围在中央。 “胖子,骂谁呢?” 一个长得浓眉大眼,但气势莫名不好惹的中年汉子弯腰来问。 胖判官缓缓抬手捂脸,安静如鸡。 …… 赵鲤翘着二郎腿,坐在胖判官此前躺的藤椅上。 剥去外衫的胖判官,被推到了赵鲤面前。 卢照一脸胃疼,低声在赵鲤耳边道:“这胖子身上穿的是假官服。” “还特娘是前朝三品大员的。” 仿制官服本身就是大忌讳,这还仿前朝,换在外界,这胖子九族都得下黄泉喝醋。 赵鲤闻言,又去看那胖判官。 胖判官捂着脸一个劲去看关在篾条笼中的宋寒松,一副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模样。 宋寒松还是装死,一言不发。 赵鲤正要审问,一个派出去探路的校尉大步回来。 “赵千户,有些东西您得去看看。”这校尉脸色难看如是说道。 赵鲤抄刀起身,临去前对卢照道:“卢爷,这胖子交给你审讯。” 在那校尉的带领下,赵鲤穿行桃林之中。 映目繁花美不胜收,一派春日好景。 只是,绕过株上了年头的虬曲桃树,赵鲤立时皱眉。 熏熏香风之中,夹杂一阵难言恶臭。 三叉路旁,生着数人合围的粗壮大树,上面如西方圣诞树装饰一般,满满当当吊着百数尸体。 这些尸体,有些年代已久远,有些却还很新鲜。 麻绳勒住尸体脖子,随桃林微风轻晃,绳子摩擦树干发出叫人牙酸的吱嘎声。 这棵树被用作刑具,显然已经不是一年两年。 不少尸骸腐烂过程中,头身分离掉下树来,最后在树下化为白骨。 乍一看,这树下竟密密麻麻堆叠了一层骨头。 正值桃花盛开,艳丽花瓣随风吹在这片白骨地上。 白骨桃花大团大团的肉蛆和苍蝇,形成一片叫人看着都毛骨悚然的画面。 引路的校尉不是新进菜鸟,这树上尸骸的规模让他直觉棘手。 半刻不敢耽误,寻来了赵鲤。 赵鲤方才漫步桃林的好心情全都被破坏。 她正要说话,一直臂钏般呆在她手上的阿白突然一动。 从袖中探出头来,对着一个方向嘶嘶出声。 赵鲤对那校尉使了个眼色,两人齐齐退入桃林之中,各寻一株桃树翻上藏匿。 不多时,阿白方才指示的方向,走来六七个人。 这队人如除夕跳傩戏的戏班叫花子,穿得破烂又花里胡哨。 有扮黑白无常的,有戴牛头马面面具的。 服化道具粗糙得叫人不忍直视。 他们押送着一老一小两人来。 “你们想要逃去人间犯了法,便在这树上重新做鬼吧。” 领头的一个黑无常,嘴里含着半截红布,说话含含糊糊。 被他们押送着的一对爷孙不住求饶。 老的那个额头上全是血,连连哭诉:“我家孙儿被聻所缠,听闻回到阳世方可得避祸。” 闻言,‘白无常’哧哧直笑:“你们已为阴间的鬼,还想去何处避祸?” 老者抱紧怀中幼童,还欲讨饶。 便被旁边提叉戴牛头面具的,踢翻在地。 “老杂毛,莫误了时间。”说着,他手中麻绳便往两人脖上套。 老人怀中的孩子估计只有五六岁,被他抢夺走,套上麻绳一勒,本就苍白的脸色显出三分青绿。 老人呜呜直哭:“都说人间战乱纷纷,可这地府阴司也未见泰平。” 说完这句,他还想摸小孙儿的头,却被套在脖上的麻绳一拽,踉跄摔倒在地。 如此惨象,没有得到任何怜悯。 领头的黑无常含糊道:“活着是下等人,死了是下等鬼,无权无势在哪能得泰平?” 他说着话,手里高高提着半截绳头。 老人的孙儿被吊在绳子末端,孩子个矮够不着地翻起了白眼。 他唇边一抹戏谑笑意未收,一道白线凌空急扑而来。 这黑无常眼睛看见了,身体却反应不过来。 僵站原地,喉上一疼。 麻木之感蔓延全身,他直挺挺仰倒下去,还未倒地已瞪眼身死。 看他木头一样躺下,同行几人呆站,待反应过来,鬼喊着四处逃散。 又见那白线在人群中闪电般跳跃几次。 一个接一个的尸首倒下,还能喘气的只有那个白无常以及准备受死的爷孙。 这白无常骇得站立不稳,连滚带爬向后逃,却被一双皂靴拦路。 下一瞬,喉上一痛,他像是小鸡仔一般被人单手拎起。
第936章 骗局 “所以,你们都是鬼?” 码头上,赵鲤怀里抱着昏厥的孩童。 在革囊摸索,取出一枚生阳气的药丸,塞进怀中他嘴里。 这孩子怨晦缠身单薄似纸,玄虚子的药进嘴,他连苦也喊不出,只发出些细弱的呻吟。 关注着孙儿的老人,神思不属道:“是啊,我们都是这阴司中土生土长的老鬼。” “跟你们新死下来的新鬼不一样。” 鬼还有土生土长与新死下来的之说,换做往常赵鲤多少得笑一下。 可现在,她看了看这对爷孙,看了看眼睛被烙瞎的渡船老翁,却只觉心酸可怜。 卢照脾气不见得多好,抬脚便去踹关在篾片笼中的宋寒松。 “你们宋家当真好样的!” 听他骂声,两个老人并着那胖判官和幸存的白无常,齐齐跪在地上。 瞎眼渡船老翁惶恐道:“宋帝君乃阴曹之主,掌阴阳二界,可骂不得,要遭天谴的。” 看他实在惶恐,卢照腮帮抖了两下,到底没有反驳,只对赵鲤道:“赵千户。” 赵鲤会意颔首,将怀里缓过口气的孩子交还给他爷爷后,与卢照一起回到船上。 船舱中布置了防止阴神窥听的香灰盐圈。 卢照一踏进去,便迫不及待道:“赵千户,大案!” “遭瘟的宋家,编造了天大的谎言,将这处所有人都骗了!” 无论是渡船老翁还是码头的胖子,亦或者赵鲤后头带回的爷孙与白无常。 问及此地是哪,这些人全都异口同声称此地为地府阴曹。 河流联通阳世,而阳世被残暴异族统治,依旧笼罩在战火之中。 在他们的理念中,压根不知何为大景,坚称自己是鬼。 而开辟了阴司,并统治万鬼的是宋帝君。 只有至高无上的宋家,才能接送新死鬼魂,从外头带来盐布祭品。 河上摆渡人都得自烫了双眼,才能讨到这好活计。 “奶奶的,宋家这大谎一扯一两百年。” 卢照觉得膈应怒骂不已:“万万没想到,盛京城郊竟还藏着一个土皇帝。” “狗屁宋帝君还有二十四字帝号,比咱陛下都威风。” 赵鲤其实开船时,听瞎眼渡船翁话语便隐约有了猜测。 现亲自证实,还是为宋家的胆大包天震惊。 三百年前,宋家先祖宋华侨误入此地。 就像桃花源记中的渔人,误入了桃花源。 发生了什么,让宋华侨得到了些不一样的本领。 宋家由宋华侨这代开始发家。 到了前朝,异族统治者残暴,大量百姓为了逃避苛捐杂税与暴政开始外逃。 “那些外逃寻仙境之人,当时不知是不是受宋家唆使。” “但确实有一部分人,活着来到了这世外桃源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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