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鲤没将后话说出来戳人心窝窝。 被她一声先生喊得受宠若惊的阔鼻方士,连连致谢:“没想到殿下竟还记得小人,实在三生有幸。” 现如今,赵鲤在各个灵门中的地位,几乎等同于他们供桌上坐的那一尊。 能得赵鲤称呼一声先生,这阔鼻方士都觉得祖坟冒青烟。 不待赵鲤费口舌再问,一股脑将他知道的全倒了出来。 阔鼻方士自号清风客。 那日回龙观,目睹了赵鲤暴揍鱼怪后,这清风客哪里还敢跟柴珣掺和。 次日就收拾包袱,钻狗洞跑路了。 他顾忌柴珣这信王的名头,恐被寻到,专朝着荒山野岭跑。 这一跑便跑到了余无乡的断头岭子来。 到断头岭子时,正好大雨,他这平常身体健健康康的人淋了那场雨竟生了大病。 他胆小又不晓得内情,生怕被柴珣的人寻到,不敢入乡镇去看大夫。 发着高热,索性蹲在野林子里用蓍草占了一卦。 得了个绝处逢生的卦象。 循那卦象指示的方向找去,竟真的在山中找到一座已经覆满藤蔓的废旧村子。 这清风客本就病重,见得荒村时,心中一松。 泄出一口气,栽倒在村子前面的土路上。 这一昏不知过了多久。 再醒来时,清风客已躺在一张黄土炕上。 脑袋上半边垮掉的屋顶可挡风雨,手边放着一捧山间的野果。 靠着这些酸掉牙的野果,清风客撑了过来。 但救他的人神出鬼没,从头到尾没露过面。 只每个清晨,他都能在门前发现点吃的,要么野果要么野蘑菇。 清风客留了个心,想跟救他的恩人好生道谢,便候在门后等。 这一等,等到夜半。 听得窸窸窣窣的声音,清风客凑眼在门缝一看。 本以为救他的是什么山野逍遥人,不料透门缝看见的竟是两个黑毛山魈。 这对黑毛山魈利齿獠牙。 爪子里却捧着野果送来给清风客。 乍一见救自己的是对山魈,清风客差点没吓死。 可转念却又想,不管是什么吧,被救是事实,便该好生谢着。 清风客在回龙观中靠装疯,摆脱了惹事的柴珣柴琼兄妹,是个性子活泛的。 想通了那一节,他便从门后出来,试试能不能与这对山魈沟通。 不意这对山魈看见他如见了鬼,果子一甩哇哇叫着就跑。 独留清风客一人在黑暗中想不开——难道他真的长得那么吓人吗? 那对山魈跑了,但清风客想着他病歪歪在这废村躺了几日没遇上什么危险,干脆着在这落脚躲个几年。 他是个想干就干的,还没好全便开始在这废村搜寻起来。 着寻点农具之类的,以后垦几块田出来自给自足。 但搜着搜着,他发现不对劲。 这藤蔓覆盖的村子,死人太多了。 一些白骨就那般横躺床上、灶边无人收敛。 又在看见村前朱红标识后,吓得一身冷汗。 他呆的这个村子是座已经荒废的麻风村! 这种修建在深山的村子,用以隔离麻风病人,以免疾病传播。 废弃的原因,大抵只有一个——关押隔离的麻风病人全死光了。 麻风,那就是死亡的代名词。 清风客会望气会卜筮,但肉体凡胎他也怕病啊! 这下哪还记得什么躲藏,跌跌撞撞便出了山去。 他本就没太好全,一吓又一跑旧病复发。 实在走不动道,想着死就死吧,暂歇在了这断头岭子山脚的村子里。 头两天,清风客还怕得要死,怕柴珣这大皇子找他麻烦。 但接着他就不怕了,因为他暂歇的村子开始闹诡事。 村中有人一夜之间,周身浮肿像是被鞭子抽打。 刚从废弃麻风村跑出来的清风客,心虚得想要自裁谢罪。 以为是自己将疫病带进了村子。 他有心弥补,但又怕自己被官府抓去剐了。 没日没夜的起卦,想卜算个结果。 他也曾怀疑是不是废村生疫鬼,跟着他出来了。 但望气后才发现,这村子处在一处煞气断头崖下。 住在这的,注定是代代穷困无法翻身。 但也有好处,好处就是寻常诡物邪祟压根受不了这样的煞气,不会滋扰。 清风客还在琢磨时,却收到消息,有人亲眼看见两个遍生黑毛的玩意立在桥头。 什么也不干,只立在桥头,像是在等人。 看见的人多了,山民们自然而然认定,疫病就是因为这堵门的两个黑家伙。 他们本欲上报朝廷,上报巡夜司。 不料村中祖传跳傩的狂夫,自告奋勇站出来平事。 领着几个猎户,在桥边蹲守了两夜。 用猎熊的陷阱捕到了常站在桥头的两个黑家伙,准备溺死。 说到这,清风客鼻子翕动朝地上的猪笼一指:“他们抓到的鞭死鬼,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他探口气,希冀问赵鲤:“殿下,他们并无伤人意,不知可否……”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话,悄无声息躺在担架上的人,双目圆瞪发出一声声惨叫。 随着浓雾渐散,这人身上肉眼可见增加了数条可怖的痕迹。
第1103章 老而化怪 薄雾初散的溪谷中,能嗅到清晨水泽清爽的气味。 但一声接着一声的惨叫,却打破了这方宁静。 担架上的男人,衣裳紧紧绷绷,乍一看还让人误以为他是胖。 但随着又一层的痕迹叠加,这人周身一颤瞧着又肿一圈。 方才赵鲤听见的,那种被人生拔命根子的惨叫就是他发出来的。 此人正经历的苦痛毫无疑问是极为可怖的。 赵鲤看见他充血通红的双目,张大的嘴巴里殷红的乱晃的小舌。 但这人并不像某些遭受痛苦的人,吃罪满地打滚。 他直挺挺躺在简易白布担架上,双脚双手绷直紧贴身侧——像是被五花大绑困在刑架上。 赵鲤蹲身,从旁寻了根树枝,在这人的手背上轻轻一点。 手感像是戳到了装满水的水球上,弹弹的晃晃悠悠。 她手极轻,蚂蚁腿都折不断,却让担架上的人喉中咯咯两声。 紧绷着身子一颤,身下担架猛湿了一大块,竟是被疼得便溺。 赵鲤眉头紧皱,手探向后腰革囊。 一摘一取,取出一枚麻醉的药丸。 正想暴力塞进这人口中,先将人保住再查因由。 这时,却听得一阵惊呼:“起雾了!” 赵鲤回首一看,便见数十步之外的密林中,不知何时腾起一阵极浓稠的白雾。 雾悄无声息地从四面八方涌来,缓缓吞噬着视线中的一切。 阴冷又潮湿。 随着雾气的加厚,溪谷中的声音也变得模糊不清。 水声、风声、树叶的摩擦声,都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纱幕所隔绝。 虬曲的树木,在雾后张牙舞爪,似……有重重人影藏身之后,正踏雾朝这边拥来。 因阴司行动的雾不同,这雾压迫力并不在一个层次,却显得更加阴湿鬼魅。 溪谷中的山民,本就是起个大早来着迷信,见状无不吓得乱了阵脚。 只清风客和村老最为识货,次第一个猛虎落地式,扑到了赵鲤跟前。 清风客懂得更多些,不迭声喊道:“是百诡夺子!” 顺他手指方向,恰见冯宝被他的棉花娘亲抱着从林子窜出来。 前边那鬼样的棉花人偶跑,后边是雾气再追,倒真像是那样。 清风客这一嗓子,成功将其他人全部震慑住。 “公主娘娘救命!”断头岭子村的村老莫看年纪大,哭哭啼啼依旧嗓门亮得很。 赵鲤见得冯宝安全,又被哭哭啼啼喊了一声公主娘娘,她猛一抽刀。 具备震慑与弑神特性的湛青刀刃一出鞘,周围窸窣怪声霎时一静。 赵鲤将刀尖杵在地上,缓缓抬头:“滚!” 静了一静后,涌来的寒雾以比来时更快了十倍的速度向后退去。 清风客和那村老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正待拍马屁时,却发现抱着冯宝的棉花人偶,还朝着这边来。 溪谷中又是齐齐一阵抽气。 断头岭子村中二十来号山民,脚下一出溜,全躲到了赵鲤背后去。 被这些人的求生欲震了一下,赵鲤不由骂:“你们挺会躲!” 话说完,冯宝好奇探脑袋。 见一大串人全藏赵鲤身后,小孩快活一张手:“我也要玩老鹰捉小鸡。” “是鬼子!” “鬼娃娃!” 清风客和村老又胡咧咧,赵鲤听见身后整齐划一的抽气声,顿时觉得温度都凉爽了点。 她怕这些人自己把自己吓死,没好气道:“行了,没事,是巡夜司里养的小孩。” 赵鲤归刀入鞘,接了冯宝在臂弯坐着。 本抱着冯宝的棉花人偶,跌跌撞撞扑去那两个猪笼边,张开手臂作保护状。 又转头朝着赵鲤梆梆磕头。 模样瞧着诡异中又有些可怜。 “起来吧!” 赵鲤看向担架上的那人,随着雾褪去,这人虽还是那肿胀模样,却已经不再哀嚎。 赵鲤将手里止疼的麻醉丸放回革囊,改换了一粒增补气血的药丸,请村中山民协作喂给了这男人。 自己则是蹲身猪笼边,再打量笼中的两个黑毛山魈。 这两只山魈应是被山民带着猎犬围捕时,受了伤。 湿漉漉的黑毛间夹杂着些黑血。 赵鲤又取两丸药,叫棉花人偶喂给它们。 玄虚子老道的药物入口即化,两只昏睡中山魈都是一哆嗦。 抱着冯宝看棉花人偶喂药时,这胖小孩一点不害怕地跟着看,小声道:“它们好像人啊。” 赵鲤将他往上颠了一下:“他们从前就是人。” 有心教导他,赵鲤道:“阿宝,听过黄母化鼋的故事吗?” 冯宝侧着脑袋,思索一瞬后点点头:“沈大人给的书里有。” “汉灵帝时江夏黄氏之母,浴盘水中,久而不起,变为鼋矣。” 他口齿清楚,将原文复述了一遍。 赵鲤赞许摸了摸他的脑袋:“聪明!回去的路上,姨姨给你说故事。” 言罢,她命人将溪边昏厥的一众人全带回断头岭子村。 被赵鲤踹飞的狂夫随从,自是要因私自跳傩收押。 地上的病人,还有笼中的两个黑毛山魈,也是要救治的。 得了赵鲤的态度,晓得她要去村中,村老忙不迭命人来抬担架和猪笼。 断头岭子村在深山中,赵鲤翻身上马抱着冯宝,在马背上小声给他补起了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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