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瑶光看见了镜中自己哭也似的笑脸。 她这副做派,引得旁边人冷哼一声:“哭丧脸作甚?落到这般下场怪得了谁?” “死了倒也清净,偏生还连累家里。” 听得两声冷笑奚落,赵瑶光从镜中看见了她的亲娘兀自冷笑的模样。 来自边关的妇人,模样消瘦刻薄,嘴皮子一翻吐出两片瓜子壳。 颜色已经不太鲜亮的嫁衣裙角,粘上了两片带着唾沫的瓜子壳,就像是……赵瑶光的人生。 见赵瑶光咬紧两腮,妇人又往自己嘴里塞了粒红枣。 来自边关的妇人姓唐,在诏狱关了近一年,精神不大正常,对食物有着异常的渴望执着。 婚房里头装点门面的喜糖瓜子,被她倒进衣兜里一刻不停的吃。 但食欲可平息不了她的怨恨,一字一句只恨不得将满心的怨恨化为利剑扎赵瑶光八个窟窿。 “谁家好女儿,是在夫家出嫁的?”抿着红枣核,唐氏毫不留情说着尖酸话。 左右她全家现在都是御赐的嫁妆,唐氏肆无忌惮得很。 赵瑶光胸口起伏了数下,强将一口恶气咽下。 此前唆使着三个蠢货去找赵鲤,她想着赵鲤最好依着性子打杀了这三个蠢东西。 如此她便不必黏上这三个蠢物。 不料赵鲤一点不如她愿,竟捆猪一样将人全送了回来。 惹得本就郁郁的柴珣,冲她发了好大一通火。 念及此,赵瑶光胸口直泛恶心。 唐氏哪晓得,这瘟鸡一样的女儿肚里藏着这样毒辣的心思。 边关的妇人衡量女儿价值时,惯以能否带来利益为主。 她视线扫过赵瑶光唇上口脂,嗤笑一声:“这好的胭脂用你身上当真是糟蹋。” “倒不如拿给我儿买两块猪肉吃。” 想到猪肉,唐氏舌苔厚腻的舌头舔了舔唇,她又瞪了赵瑶光一眼。 谁能想到偌大一个王府,肉都得算着日子吃? 越想越气,唐氏一点也不顾及身份和日子,朝着赵瑶光后腰软肉拧去。 曾在诏狱中被拔掉手指甲,但太医整体调理过,因此她拧人时发挥极佳。 掐住一旋,浑似被铁钳子拧了一钳子。 掐这最疼,这是唐氏从前从‘赵鲤’身上总结出的经验。 赵瑶光从前觉得自己万般苦,可那都是心理层面。 如今遭受皮肉之苦,登时啊的叫了一声,眼角挤出泪花。 同是血肉之躯,被打骂都会狼狈都会疼,她第一次和原主赵鲤感同身受。 “贱丫头,还敢躲?”被她挣脱出去,唐氏大怒。 “马屎外面光,半点好处不能带给家里,你躲什么?” “连赵……” 唐氏本想说连赵鲤那死丫头都不如,毕竟赵鲤还能浆洗衣裳得两个铜板。 可她脑中浮现出老刘笑眯眯的脸。 如听见狗哨的狗,急将对赵鲤的一切怨言话语吞回肚子里,半个字不敢提。 只将一切愤恨凝聚指尖,又去拧赵瑶光。 屋中伺候的丫鬟全都木头人一般站着看。 赵瑶光遇上这样不讲道理的粗俗妇人,只有躲闪的份。 外头看守的人探头看了一眼,只微挑眉便缩回头去。 母亲打骂女儿,那是人家信王妃的家事,他们外人管个什么劲。 上头给的任务,只是让他们到了藩地好生看守拘禁而已。 直到吉时将近,外头传来鞭炮声,唐氏才停手。 手臂上腰间肋下一串青印子的赵瑶光,泪水晕开了敷的妆。 这般境况下,她仍旧抖着手臂以细刷在泪痕处补了些粉。 体面,是她目下唯一能给自己的东西。 大概是香粉味道熏人,她反胃呕了一声,下腹微微抽痛。 盖上盖头,在丫鬟的搀扶下,她踏出门去。 相比起瑞王,柴珣几乎是被圈禁在王府后院一小亭子里,状况凄惨得多。 赵瑶光也在林娇娘死后,被塞进一顶轿子送进信王府。 这桩不合理法规矩的荒诞婚礼,连婚期也是不被祝福的。 纳吉、纳征、告期一切皆省,只有皇帝赏的一顶花轿从后院抬到前院。 诸般种种都告诉柴珣,他的父皇不仅是放弃他那么简单,而是……恨。 被一个皇帝憎恨,这几乎压垮柴珣。 他日日酗酒,便连今日也一身酒气下颌胡须青黑。 进门便先闻到恶臭的酒吐和喧闹。 柴珣那新鲜降临的老丈人,不知从何处寻得一个肘子一壶酒。 大喇喇在堂上吃了,吐了满地。 柴珣险些踩到一块呕吐物。 另一边,他的小舅子脸上纱布渗血,正看着喜堂上红绸满目怨毒。 一想到这三个嫁妆,会粘着他们直到死,柴珣后背如被虫爬。 心如死灰,有点粗暴地接过了赵瑶光牵着的红绸。 在左右丫鬟侍卫的冷漠注视下,柴珣扯着红绸越走越快。 拉扯得赵瑶光一踉跄:“王爷,慢点。” 柴珣闻言,终究还是放慢了脚步。 喜堂之中,悬挂几根红绸,没有宾客。 只有几个穿着鱼服的靖宁卫按刀看守。 礼宾喜娘脸上没有一点喜色,倒好像是在参加一场葬礼。 耳边是他老丈人醉酒吹牛的醉鬼呓语,还有丈母娘吧唧嘴吃红枣的声音。 不过现在的柴珣已经不太在乎,他只想着尽快结束这一次次的羞辱。 “一拜……” 礼宾喊声未落,外头突然一阵喧哗。 但听外头报道:“镇国靖安公主驾到。” 堂上一脸哭丧相的喜娘丫鬟并着侍卫,纷纷换做笑脸。 柴珣和赵瑶光都僵直着身子,不敢回头。 却听见身后一阵爽朗笑声:“父皇命我来看看,大哥不会不高兴吧?” 柴珣手藏袖中颤抖不已,他强自镇定,回头看去。 便见赵鲤一身喜庆赤色常服进来。 细看袍服纹样补子,柴珣如遭雷击,手中红绸失手坠地。 赵鲤踩着粉底皂靴,花孔雀似地转了一圈显摆:“父皇赐的新衣裳,好看吗?大哥。”
第1146章 休夫 娇俏的少女,最近个子总算拔高了些。 一袭赤色箭袖圆领团龙袍,前后及双肩各饰一金织盘龙,孔雀羽线缂制,做功极精致。 迎着前庭的光走来时,金线盘龙在光下熠熠生辉张牙舞爪。 腰间勒着玉带,更衬得赵鲤俏丽得很。 她戴着嵌东珠的小金冠,嘚嘚瑟瑟进来,张臂向柴珣展示新衣裳。 瞪着一双猫儿眼,只看那无辜模样倒真像是在跟兄长显摆衣裳的小姑娘。 但……那是衮龙袍啊! 柴珣牙齿得得作响,胸口一股郁气翻滚:“你,怎么敢……” 赵鲤一甩衣摆,大喇喇坐在主位,反问道:“父皇给了,我有何不敢?” 乱清高的后果就是丢掉要命的东西。 该取时不取,后面必陷入无尽的纷争。 由古至今,功劳声望过于煊赫的权臣,得善终者只有极少数。 为免兔死狗烹,多半两败俱伤。 如今有两全的路摆在面前,为何不走? 她理直气壮嚣张得紧。 即便早听隆庆帝漏过口风,但亲眼见赵鲤穿着衮龙袍在面前蹦跶,柴珣还是大脑一片空白。 “你们,当真不怕天下人非议?” 他讷讷半天,无力吐出一句话。 赵鲤闻言笑了:“非议?” 说得他们之前就没遭遇非议似的。 沈晏被人怀疑奸佞多少年? 被质疑是不是要谋朝篡位多少年? 如今……又怕什么非议! 京营在手、北地辽城边军在手、交好江南崇德水军霍宗、还有镇守西南多年的林明远…… 又掌握靖宁卫与巡夜司,再害怕什么劳什子非议,便矫情又小家子气了。 况且,世人也好柴氏藩王也罢,他们不会给任何人非议的机会。 柴氏宗亲但敢有别的心思,她便去太庙告状,太祖会教不肖儿孙做人。 赵鲤的笑声回响在空荡荡的喜堂中。 她实在过于嚣张,赵瑶光终没忍住,偷掀盖头看了一眼。 只一眼,她眼前一黑,憋在胸口的郁郁随股热气冲出,噗嗤吐出口血来。 赵鲤倏地缩脚,怕她吐出的血弄脏了新鞋。 “信王妃,有点不讲卫生,随地大小吐。” 为赵鲤量身定做的衮龙袍并非完全男装样式,各处裁剪与发冠式样都综合了女装特色。 花里胡哨,特别,还好看。 赵鲤把玩着自己辫梢上缀着的小珍珠,嬉笑不已。 柴珣随慢了赵瑶光一步,亦吐出口血来,再惹赵鲤嫌弃。 堂上血腥味弥散。 赵鲤站起身,无趣道:“大哥你两口子真是一模一样不讲卫生。” 言罢,她站起身,视线在堂上一扫。 见藏在柱后的三个‘嫁妆’,赵鲤抬手指了指他们:“你们好生跟着享福吧。” 随后她转身离开,与柴珣赵瑶光擦身而过前,以只他们三个听得到的声音道。 “二位去了藩地还请老实点,我们会一直看着你们。” 赵鲤侧首,打开心眼看了一眼,趴在柴珣肩上那只独目独耳的小精怪。 “一直,一直,看着你们。” 她转身离开,只在最后留下这句叫柴珣和赵瑶光都毛骨悚然的话。 出了门去,赵鲤回望门前石狮子。 脑中回忆立在喜堂中,脸色惨白的那两人,她冷哼一声:“便宜你们了。” 原本照着赵鲤所想,她是不介意客串一把刺客的。 但……与隆庆帝相处一段时间,理解了沈晏的顾虑。 终究是那老头的亲儿子,老实安分留条性命也不是不行。 “便宜谁了?” 听见询问,赵鲤转头便见沈晏站在石狮子旁。 沈大人官职未升,却和赵鲤一样得了御赐的新衣裳。 一身玄色蟒袍衬得他气质稳沉。 “你怎么来了?”赵鲤惊喜问。 沈晏探手来接她,答道:“巡视京营武备,听闻殿下来参加婚礼,便来瞧瞧。” “没想到晚了一步。” 沈晏这般说着,展示了下怀里揣着的一包糖炒栗子。 还热乎的糖栗子包在桑皮纸里,散发甜丝丝的味道。 赵鲤捧在掌心,笑弯了眼睛:“正好饿了。” 这信王府的席面她可没兴趣,啥也没有的破落户,吃了消化不良。 赵鲤拉着沈晏道:“走吧。” 沈晏却说:“先不忙,再看出好戏。” 他们站在隐蔽处,沈晏耐心给赵鲤剥栗子壳,但对看什么热闹却是一点不提。 赵鲤正好奇时,忽然街尾一阵马蹄得得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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