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有公事逃过了板子,但依旧被训得狗血淋头的卢照一脸菜色跟她同行。 大景承平已久,相对安定的环境,让国都盛京异常繁荣。 路上各色行人熙熙攘攘,两侧屋宇鳞次栉比,长竹竿伸出来,上面挑着各色画着简图的布幡。 幡子迎风招展,摊贩们沿街叫卖。 这样热闹繁华的场景,让赵鲤感觉十分新鲜。 耳边是小贩们的叫卖吆喝。 路过一家挂着参苓补糕幡子的细果铺,她闻到了甜香。 转头去看时,又经过了一家专卖粥糜的铺子。 铺子门上,用红绳挂了一遛小木牌。 上书芡实粥、牛乳粥、沙谷米粥、菊苗粥等,林林总总不下二十个种类。 有些看名就知道是什么,有些就完全未知,赵鲤想着有机会要来试试味道。 她头一遭逛京城,看什么都古色古香十分新奇,卢照就没有她这么心大了。 “姑奶奶,您给我个准信,当真没事?” 卢照说着,递上一屉荷叶包着的热乎桃花烧麦。 其实卢照更想问的是,他真不需要辞官跑路吗? 早晨,那站在门前的力士尸体,旁人看来只觉得诡异。 但卢照看见那尸体面上邪性的笑时,一股凉气从脚后跟窜到后脑勺。 “真没事。”赵鲤捧着热乎乎的烧麦没有吃。 早晨沈晏的侍卫带着一个笑眯眯的沈府管家,送来几大箱女子衣衫、各种日常用品和十分丰盛的早膳。 顶头上司沈晏心情不好胃口不佳,只喝了一碗稀粥。 剩下的包子酥饼,赵鲤全部一个人解决了。 现在还不饿,她就把桃花烧麦揣在袖子里捂手。 她这轻松的样子,给卢照增加了些信心。 不过担心牵连家小,他还是决定近几日暂时不回家了。 见他依旧愁眉苦脸,赵鲤给他支招道:“卢爷要是担心,就暂时住在班房里,那里煞气重,再去找杀猪佬讨一把杀猪刀。” “杀猪刀?”卢照疑惑,怎么扯到关杀猪刀了。 “杀猪刀,杀生见血煞气重,可斩鬼镇煞。” 前世赵鲤一个前辈,就花大价找屠户买来一把传了六代的杀猪刀。 寻常子夜闹凶,刀出鞘一摆,一些胆小的游灵可以直接吓跑。 大景对于巫蛊鬼神之事,在民间管控很严,近几年几乎到了不许当众谈论的地步。 赵鲤说这些时十分小声,卢照略一琢磨,道:“那……杀过人的行不行?” 说着若有所思摸了一下腰侧鼓囊处。 他和身后跟着的几个校尉都没穿官服,腰间宽袍下藏着佩刀。 赵鲤:…… 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正说着,一行人走到了专门贩售寿材、纸钱等物的西市棺材街。 街口也有拉客揽活的人。 但平日来这地,多半不会是什么好事。 所以这里拉客揽活的人,不像花街柳巷龟公茶壶那样笑嘻嘻,反而穿着麻衣,哭丧脸。 一人眼尖,看赵鲤等人走来。 他急忙将手里半块锅盔塞进嘴里囫囵咽下,快步迎了上来。 这个抬尸匠,肩上搭着一卷麻绳一根木杠子,满脸讨好,期待接到桩报酬丰厚的好活。 赵鲤看不准他的年纪,但看面相应该是个老实的。 卢照大约也是这么想,就将他唤到僻静处询问。 腰带里抠了十个铜钱,扔到这个叫严三的人手中。 很快就从严三嘴里问出,这街上干得最久的抬尸匠叫老义,已经从业三十多年。 一文能买一个肉包子,原主寒冬腊月在冰窟窿里替人拆洗一套被子,也不过赚三十文而已。 严三捏着铜板,高兴的带着卢照几人去找人。 老义的家离这只隔了两条街。 赵鲤等人去时,他正靠在家中篱笆上,吧嗒抽旱烟,竖着耳朵听邻居小夫妻吵架。 “老义头!有人找你。” 严三显然跟他很熟,远远的招呼道。 老义瞟了一眼赵鲤一行人,还以为有活,面上露出喜色。 在鞋底按灭了烟斗,将几人迎进门。 他一个孤寡单身汉,自知家中埋汰,就端来几张小马扎,袖子擦擦,请几人在院中坐下。 赵鲤和卢照落座,几个便衣校尉却站在院门警戒。 老义头见状,面上喜色更盛,以为遇上大户人家。 就要开口时,卢照直接了当问道:“十五年前,你有没有从镇抚司院舍抬过一个自缢而死的小姐?可记得葬在哪里?” 十五年前,镇抚司。 光是镇抚司三个字,就像催命的鬼。 这两个词摆在一块时,老义遭了雷击一样,浑身一抖,手里的烟袋啪嗒掉落在地。
第13章 棺中新娘的脸 十五年前镇抚司。 那他可太记得了! 就算想忘也忘不掉。 老义看卢照高壮的体魄和鼓鼓的太阳穴,明白了些什么,就要屈膝跪下去。 一旁站着的严三不明所以。 但在丢块石头可以砸死一个官的盛京,百姓都很有眼力见,腿一弯,打算先嗑一个再说。 “起来!”卢照喝了一声。 这次他们就是不想让事情闹开,才不着靖宁卫官服前来。 老义和严三又哆哆嗦嗦的站直。 见状,赵鲤出来圆场:“两位不必惊慌,我们只是来问些问题而已。” 她年纪不大,生得好看,一双大眼睛纯良无害,威胁感比起卢照几个壮汉小了许多。 在她的劝慰下,老义和严三稍缓了一下情绪。 他们两个干巴黑瘦,满头大汗的样子,赵鲤看着过意不去,将揣在袖里的桃花烧麦递过。 老义和严三哪里敢要,推拒了两回,直到卢照怒声催促才接下。 老义手抖着,将熄灭的烟斗叼在嘴里咂了一口,开口道:“这位爷问的那小姐,可是姓林?” 赵鲤和卢照闻言都露出喜色。 他们问对人了。 老义却体会不到他们的心情,眉眼间爬上复杂神色。 十五年前,老义也干的是抬尸匠的活。 不管在什么时代背景,殡葬行业的钱从来都是好赚的。 老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偶尔还能去胡同寻个瞽妓,日子也算滋润。 那日,他大清早就和其他几个抬尸匠一块,蹲在棺材街的街口等活。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太阳刚刚爬升了一些,就有一个中年人疾步走来。 一看就知道有钱赚,老义几个心中高兴,面上却哀痛无比的迎了上去。 果然,中年男人姓林,家中死了人。 嘴里说着节哀顺变,他们陪着这中年男人在棺材街买了一口薄皮黑棺,并香蜡纸烛,纸人纸马。 棺材盖子没合拢,里面装满了东西,斜躺两个脸蛋子红红的纸人。 也不用这林先生操心怎么搬运。 几个抬尸匠按照棺材街的惯例,几人背的背扛的扛,帮着把棺材往他家抬。 走着走着,越走越心慌。 最后进了镇抚司府衙,有两个不济事的,几乎腿软得走不动道。 天子近卫,监察百官,先斩后奏。 老百姓怕官,官怕靖宁卫。 这种食物链上端的压迫感,让几人大气都不敢出。 等到进了院子,稍稍松了口气,才觉得异常。 院子里冷清得不像话。 没有宾客祭奠,只在堂屋中放了一张条案,白瓷盘装了两个方柿,几个林檎果作供。 条案之前,两只长凳支起拆下来的门板。 上面躺着盖白布的死者尸身,死者脚边倒扣着一碗白饭。 这样寒酸简陋,实在不像是官吏人家。 几个抬尸匠心里嘀咕,却不敢问,一人领了三个铜板,临时充当帮闲,布置起灵堂。 一个妇人点起三柱清香,往死者脚边的火盆里投了几张纸钱。 ”你倒是安生了,爹娘活着受人白眼可如何是好?”妇人面无表情嘴里说着。 顿了顿,她忽的笑道:“死了好,死了清静,死了不必遭人指指点点。” 过了会,那妇人又扑在死者身上骂:“为何早不死?要落到这般田地了才死。” 寂静灵堂之中,那妇人的声音格外刺耳。 刚才不知去向的林先生,领着一个道士进来。 道士须发乌黑,相貌堂堂。 干活却很糙。 摇着铃铛,咕噜了两句,让装棺。 竟是打算就这样急匆匆的下葬。 几个抬尸匠都觉不妥,但人家家属都没说,他们说什么。 七手八脚的,将死者往棺材里一抬。 各自拿着挎在肩上的麻绳,套上杠子,去了坟地再落钉。 跟着老道士叮铃铃的铃铛声,抬着那口薄皮黑棺走了出去。 刚一踏出门槛,就听后面妇人爆发凄厉的哭声:“我的儿啊。” 随着这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老义只听啪的一声。 绑着棺材那拇指粗的麻绳一下断开。 黑皮棺材忽的倾斜,头重脚轻一头扎在了地上。 棺材盖滑开,死者尸身从棺材里扑倒出来。 尸身上裹着的白布单散开。 这时,老义几人这才看见死者身上穿着艳红嫁衣,脚上蹬着红绫并蒂鸳鸯鞋,一张龙凤盖头掉落在旁。 几个青壮大汉,青天白日里被吓个够呛。 他们都懂行,再一结合刚才死者娘亲的话,多少能想到些什么。 一时间,空气好像凝固了似的。 许久之后,才听见那道士咳了一声道:“没事,就是念家不想走。” 棺材落地,活计办砸,本就担心主家不喜,几人收拢心神,急忙善后,将尸体扶回棺中。 老义离得近,捡了地上的盖头就要给死者重新盖上。 就在这时,他看清楚了死者的脸。 回忆讲述到这,老义狠狠的咽了口唾沫。 好像十五年前的画面,至今仍能叫他感觉不适。 他叼着烟枪,腾出两只手,在自己脸上比划了一下:“舌头拖老长,脸都烂了化了,全是黄色的脓痂。” “那后来呢?”卢照皱眉问道:“后来这林家小姐葬在了哪里?你知道吗?” “知道知道。”老义急忙点头,就算过了十五年他也还能记得那张脸,自然也能记得这桩事。 “就葬在锦山脚下,旁边便是古秦渠。” 听他说记得,卢照脸上露出高兴的笑容:“那若是现在去找,你还能找到林小姐的墓穴吗?” 老义犹豫了一下,感觉自己能找到,但又担心万一没找到,会吃瓜落。 见他这样卢照哪里还不明白,脸一下阴了下来:“莫不是想糊弄我等?” 随着他这一问,几个分立四周的校尉全目光灼灼转头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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