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掩兴奋,阴阳师细长的舌尖,绕着嘴唇舔了一圈。 他们安静等了许久。 终于,地面开始震颤。 一些细小的石头,随着这轰雷般的声响晃动。 地平线那端,一支玄甲军士正朝着义州土城而来。 为首一人一身戎装,面容俊朗得很。 却是沈晏亲自披甲上阵,领军而来。 在他身侧,是同样一身戎装的谈莹。 谈莹体态挺拔修长,骑在马上瞧着矫健无比。 那阴阳师自袖中取出个白纸折的纸鹤,双手合拢再展开来。 那只纸鹤化作一道流光,朝着远处飞去。 做完这些,阴阳师眯眼笑着抚摸他脚边式神的头,言道:“撤吧。” 他们走得果决,离开前顺带着遮掩了山上的脚印痕迹。 正通过城门的沈晏,身着山纹甲。 他左手握缰,缓缓收拢右手手掌,掌心中那只眼睛随之闭上。 沈晏看了一眼谈莹,他神色冷肃阴鸷,大抵只有垂眸时一闪而逝的光可窥见他的心思。 谈莹视线向着远山疏林瞟了一眼,随后仍作不知,缓辔徐行护送沈晏进入土城。 义州虽在边境,但土城城墙低矮。 沈晏一行刚骑行通过城门,便有几人狼狈迎上来。 朝鲜终究没能守住防线,国王像是狗一般被赶到了这里。 他领幸存的大臣伏地而哭,盼着大景能帮他夺回土地与王座。 沈晏座下黑马不耐烦打个响鼻,甩了甩鬃毛。 若不是沈晏扼住缰绳,这暴躁的烈马本是打算先将这哭出鼻涕泡的脏家伙踩上两脚的。 沈晏也不是什么好性子的,对这丧家犬似的国王更无好脸色。 连面子情也懒得去维护,一抬手便有军士上前来拖这国君。 拖人的这军士个子不算高,黑面膛生得一张坏人脸。 从后架住人便往道旁拖。 人拖走,只在黄土垫的地面上留下两道笔直又对称的脚后跟拖曳痕迹。 朝鲜国王显然没料到会遇上这些不讲究的主。 一脸愕然连哭出来的鼻涕都忘了抹。 叉着他离开的那军士,见状脸扭曲了一瞬。 但这瞬间的失态很快隐去,他面无表情拖人,手中簌簌洒落些许香灰。 香灰触碰到朝鲜国王的身体,立时变黑。 一直关注着这边的谈莹,借举手的动作掩住唇畔冷笑。 这位亡国的国王,果然只是一粒毒饵。 谈莹驾马,马蹄将地上变色的香灰踩散。 …… 倭人军营。 最中间的军帐最高最大,血腥味也最浓。 一刻钟前,掐着点送了十二个俘虏进帐中。 帐中咯吱咯吱,令正常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也响了一刻钟。 一只纸鹤,扑簌簌从帐帘缝隙飞入。 纯白的纸鹤被一只满是血的手接住。 打着酸嗝的男人,将这纸鹤凑到油绿骨火旁烧了。 然后舔舐灰烬,读取远方传来的讯息。 他眼睛逐渐亮起,随后仰头大笑。 “沈晏,是沈晏吧?” 若说当今倭人里谁的名声最大,沈晏当列榜首——虽然不是好名声。 盖因那艘引发大疫,毁灭一城的疫船,沈大人大名被刻在小木头神龛上天天施咒咒他。 便是小孩传唱的童谣,也常提他大名。 如今这大恶人竟亲自来了义州,可不叫仇者狂饮三坛烈酒? “天助我等。” …… “天助我等!” 京都之中,有卜部氏老者哈哈大笑。 这脸上大片老年斑的卜部曾文叮嘱子孙:“有强大神灵降临。” “明日,你们定要好生表现,赢得那位大人青睐。” 被他叮嘱的几个青年男女,衣上暗处绣着所谓神代倭文,闻言纷纷恭敬应下。
第1157章 鸟居 锃—— 锃—— 清晨蒙蒙亮的天空,云片疏朗。 赵鲤脸上依旧带着半块面具,披头散发从悬挂着轻薄纱罗的御帐台上坐起。 她现在的黑发长可及地。 腹内饥饿加之一夜警惕假寐。 只在天边挂白时才稍微深睡了一小会,便被院中一声接着一声的声音吵醒。 多重因素叠加,赵鲤如怨鬼一般将自己的脸从黑发后扒拉出来。 脸上半块不透气的纯白面具,更叫她恼火。 大抵是听得浆洗得梆硬的衣料摩挲,绘着夏夜萤火虫的障子后,传来侍女小心翼翼的问候。 “大人,您醒了吗?” 赵鲤不答话,只是张手撕扯下御帐台张挂的纱帐,起身对着撑手的凭几一脚飞踢。 约莫有一臂长的凭几,飞过内室,将绢糊彩绘的障子砸了个大洞。 “外面是什么声音?吵死了?” 出发前去寻女神玛丽莲得到通识赐福的赵鲤,骂人的弹舌混子口音不必学都十分纯正。 其实她知道,外头那声音是兵卫拉动弓弦的声响。 目下京都人鬼共存,兵卫弹响弓弦告知鬼神退让,将白天让还给人类。 这些都是之前从水宛抓捕到的大量活口嘴里撬出的情报。 但赵鲤也记得,她现在人设是个新生在乱葬岗竹林的小土鳖。 因而假作不知,披散着头发又好生发了一通火。 将整间寝殿重新装修了一遍,各色扇屏漆器金银之物,全砸烂丢进了院里。 种植夏日繁花铺设白砂苔藓与嶙峋山石的庭院,如飓风过境。 见得如今极为珍贵的丝绸被撕扯成布条状,面如白纸的侍女们不敢言语更莫说上前阻拦。 强大者为所欲为,是此处的法则。 侍女们并不想开罪一个强大神灵,平白丢了命。 待赵鲤恨不得将地皮都铲了一层后,这才有个昨日没见过的女官上前来。 这女官长发曳地,不算极美但神情温顺。 轻声道:“大人,您是不喜内藏尞送来的东西吗?” 赵鲤手里拽着半截笔,侧头看这女官。 相比起那些不知是什么的侍女,这女官显见是活人。 她一身浓烈熏香味,但赵鲤鼻子何其尖,嗅到了她身上淡淡血腥。 赵鲤在看这女官时,这女官也在看她。 许是赵鲤侧头打量人时的模样,瞧着像是熄了怒气。 女官唇边挂了一抹笑:“昨日听闻大人未饮未食,想是那些蠢物的供奉不合您心意。” 女官一挥手,便有一队侍女手捧漆匣鱼贯而入,张罗着摆设食案。 又引赵鲤入座,挽了袖子来服侍赵鲤用膳。 食案是刚刚摆的,掀桌是赵鲤下一秒干的。 乒乒乓乓。 漆盘并着银酒具砸了一地。 倾倒的银酒具中,汩汩流出新鲜得恨不能冒热气的血。 四时主题的摆盘很精致,可盘中摆着的烤制小孩手臂,却让赵鲤瞬间暴走。 那女官被她一吓,衣下簌簌猛往后一跃。 长如丝的黑发后,右半边脸裂开獠牙外露。 但这狰狞的脸只出现了一瞬,旋即隐去。 她惶恐拾衣跪地请罪:“大人不喜欢血食吗?” “或是不喜欢幼子?” 赵鲤随意揉碎了一只空酒盏。 亏她之前还生出一丁点期待,以为有顿饱饭吃,果然便被这些倭人打脸。 在这地不能召唤岚送饭,全靠企鹅小贼帮她偷了两个干净饭团垫肚。 赵鲤怒意已然压抑到了极致。 她的气势让那女官步步后退而去,僵着身子跌坐在地面。 这时,窗隙间飞入一只蝴蝶。 随着沙沙衣料摩挲声,进来了一个红梅色浮织纹样礼服的女人进来。 那只翅膀上簌簌掉下些鳞片的蝴蝶,停在这个女人的指尖。 见得满室狼藉,这女人眼中闪过一丝不快。 不过这点不快很快隐去,恭敬对赵鲤道:“不愿显露真名的大人啊,何必为这小事如此不快?” 自这个女人出现的瞬间,赵鲤便触发了鹰犬的警觉被动。 对方实力大致与变身后的源雅信差不多,极为自信。 一股子难掩的敌意毫不遮掩传来。 赵鲤微眯眼睛,站直了身体。 可这女人却突然神色一变,手按下腹,言道:“不可造次。” 她话音落,赵鲤听见一阵叫人恶心的黏腻搅动声从她下腹部传出。 即便早知道,也亲眼看见源雅信化作妖邪模样,但赵鲤亲眼看见这些倭人与妖魔缔契共生的方式,还是觉得恶心。 她面具遮脸,那嫌恶被认作忌惮,女人及时张开绢制桧扇将唇畔得意笑容遮掩。 她一侧身让开道路:“大人既不愿用膳便罢了,我们在等着您。” 谁在哪等着?女人并没说。 赵鲤顿了顿踢开地上一只沾着油渍的空盘。 纵不乐意还是上了一辆黑色公牛拉的牛车。 这黑牛毛色极佳,温顺立在道边咀嚼着带血丝的肉块。 赵鲤上了牛车,便一挪身子远离了那穿着红梅色十二单礼服的女人。 不乐意看她一般将头别开,又惹那女人轻笑。 食肉的黑牛健壮,无人驱赶便自己迈步朝着一个方向走动起来。 白石铺设的道路可供三车并行。 两侧都是些园林景,偶见身材修长的男人结伴在道旁,持长弓对着草垛子练箭。 或是衣着华丽的女子,跪坐在廊下对弈看书。 牛车经过时天已渐亮,清爽通透的光线斜照。 赵鲤视线自这些闲适之景上扫过,缓缓垂下眼睫。 也不知多少从异国土地窃夺来的血肉,才能粉饰出这般雅致闲景。 牛车上,那女人一直打量着赵鲤,看她突然平和不再暴躁,反倒越发觉得看不透。 牛车慢悠悠前行,比人步行速度还慢些,小半截距离竟硬生耗费了不少时间。 在赵鲤觉得慢得不耐烦之前,黑牛脚步一顿。 描金木质车轮,戛然停在一处。 大量白衣红裤的神官上前来迎。 象征神域入口的朱红鸟居,横跨石阶。 在高高的石阶上,是一些穿着狩衣戴乌纱高帽的阴阳师。 曾沉寂近八百年的阴阳尞,在灵气复苏时代卷土重来。 可与神鬼结成契约的他们,获得独一无二的崇高地位。 阴阳师们大半奔赴了战场,留在这的仅部分元老。 在这些人的注视下,下半张脸被空白面具遮挡的赵鲤步下牛车。 越过朱红鸟居的瞬间,赵鲤耳畔听得无数叽叽喳喳之声。 阴阳师们御使的式神现身,对着赵鲤叽叽喳喳讨论。 一只牛首突然自道旁探来,带着铜环的鼻子翕动,似在闻嗅赵鲤身上气味:“嫩嫩的竹叶香味,想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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