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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清为什么，这种热闹的场面让海伦娜沉郁多日的心情好转了不少，她深深缓了口气，向一位面善的商贩打听：“请问……这里有旅店吗？最好是便宜些的那种，我想暂住几天。” “啊，旅店……”摊主摇着头苦笑，“我们只是个很小的村子，平常不太有外人来，所以没有旅店，但你想租房的话可以去住宅区看看。因为，你知道的——最近领主大人鼓励跑商，哪怕是我们这个小小的村子，偶尔也会有商队经过，因此有些人正把房子挂租。” “整套的和只租卧室的都有，长租短租也都可以谈。你去看看吧，但凡在租的门口应该都挂着牌子，很好找的。” “好的，谢谢。”海伦娜点点头，抱着女儿离开村子中央这片地方，去往住宅区。 她们穿过住宅区里狭窄的巷子，没走太久就看到了挂租的牌子。是一间平房，虽然是整租，但平房作为最便宜的房型，价格应该不太贵。 海伦娜试探着敲门，巷子对面的另一扇房门很快打开了，一位中年女人从海伦娜身后走过来：“是要租房吗？我是房东，这两间都是我的。”女人走过来，大方地直接为海伦娜打开房门。 海伦娜小心询问：“请问您的房子短租吗？我大概只会住上三天。” “三天？那是有点短，不过也可以吧。”女人说着打量了了海伦娜两眼，“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一定很辛苦吧？房租……我想想，我通常是收120一晚，或者一个月3000。不过看你这样，我给你打个折吧，就收60。反正只有三个晚上，也亏不了几个钱。” “太谢谢您了！”海伦娜感激道。 女人友好的态度让她很想大方一下，比如主动付到80一晚，可所剩无几的财产不允许她这么做。 女人笑笑：“别客气。怎么说呢……你现在正经历的一切，我都经历过。不过现在好了，我的孩子已经长大了。” 海伦娜这才知道，原来她也是位单身母亲。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一切都会好的。”女人拍了拍海伦娜的肩作为安抚。 面对这样一位友善的房东，海伦娜没什么可担忧的，直接付了三天的房钱，共计180铜币。 女人收了钱，想了想，又问海伦娜：“亲爱的，请原谅我的冒昧——我想问一问，你只住三天，是之后有什么别的打算吗？你想去什么地方？投奔亲戚还是怎样？” “没有。”海伦娜摇头，“我想找个压力小点的地方生活，在这里歇上一歇就去别的地方。” 女人听得诧异：“【星落村】的压力还不够小吗？” ——这可是附近有名的轻松的地方了！ 现在又换了新领主，大家轻松之余又在致富，难道不是个很好的选择？ 海伦娜神情复杂地看女人一眼，尴尬而不失礼貌地说：“我进村时看到大家五点多就在打鱼了，所以……” “啊？”女人愣了一下，旋即大笑，“哈哈哈哈哈哈亲爱的，这我必须得说，你真是误会了！” 海伦娜面露惑色，女人还在笑，又伸手拍了拍她的肩：“他们并不天天这样。只是今天是村子里的跑商小队要再度启程的日子，每个人都希望商队能带更多的东西出去卖，所以都早起干活去了。” “商队七点离开。等到那之后——你看着吧，大家马上就会回家睡个好觉，然后出来逛集市、吃东西。未来几天也都会很轻松，慢慢积攒下一波的货物，直到商队再一次要启程的时候，他们又会来这么一波。” “既然中间有慢慢积攒的时间，为什么还要这样忙上一场呢？”海伦娜脱口而出。 女人耸肩：“我也说不清为什么，但反正大家都愿意这么干，每个人都乐在其中，哈哈……你要是对这个感兴趣，这两天你可以跟你的邻居曼卡婆婆聊一聊，她可能知道原因。” 海伦娜：“曼卡婆婆？” 女人说：“对，曼卡婆婆。喏，她就住在隔壁这屋。”女人指了指右侧紧邻的平房，“这里的跑商小队是由税收官尤文和曼卡婆婆的孙女多琳共同负责的，没有人比曼卡婆婆更了解这些。啊……”女人说到这里突然注意到时间，便朝海伦娜摆手，“我得走了！我和装备店的老板约定了要去取货呢，咱们回头再聊！” “……再见！”海伦娜与她挥手，“谢谢您的关照。” “别客气。”女人随意应了一句，就步履匆匆地走远了。 海伦娜抱着女儿进到屋里，直奔卧室。女儿还在她怀里熟睡着，她轻手轻脚地将她放到床上，然后直起身子活动了一下肩膀。 房东的话让她对自己先前的打算产生了一些动摇，开始考虑要不要再在这里多待几天，观察一下这个村子到底怎么样。 ——先把这三天住下来再说吧！ 海伦娜这样想。 关于未来的决策她要很小心才行，不能太着急。眼下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事就是每每地睡上一觉，让自己好好缓一缓那看不见摸不着的“精力”。 海伦娜于是安然上了床，闭上眼睛，借用房东那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给自己洗脑，终于让自己的神经放松了些，坠入了沉沉的睡眠。 这一觉她睡了很久，而且没有做梦，醒来时已经下午了。女儿艾达比她醒得要略早些，已经乖乖地独自坐在她旁边完了一会儿。 看到母亲醒来，艾达的小脸上一下子绽放笑容，甜甜地喊她：“妈妈！” 海伦娜笑着将女儿揽进怀里，母女两个一起发了会儿呆，艾达说想出去玩，海伦娜就带着她出门，但没有走远，径自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来：“来，看看，喜欢这个地方吗？” 她指着四周的房子问艾达。 艾达懵懂地点点头——在这个年纪，其实还很难对环境有什么客观的评价，但【星落村】的房子刚刚经过一波修整，全都重新上了漆，每一幢的颜色都不一样，放在一起就色彩斑斓的，艾达喜欢这种色彩。 海伦娜温柔道：“那我们就在这里好好住两天！” 隔壁的曼卡婆婆恰好在此时打开房门，她原本只是想开门透透气，看到隔壁的母女俩时愣了一下，便探出头：“你们是新搬来的？” 海伦娜转过头，接着很有礼貌地站起身：“对，我租住几天……您就是曼卡婆婆吧？” “哦，是的，是库拉太太告诉你的吧？就是这里的房东。”曼卡婆婆道。 “是的。”海伦娜点头，“库拉太太很热情。”语毕推了推艾达，“来，叫曼卡婆婆。” 艾达怕生，怯怯地缩到母亲身后，只偷偷探出一点脑袋，好奇地望着面前的老人。 曼卡婆婆一哂，摇头：“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最讨厌大人要我向陌生人问好了，别为难孩子。你等我一下……”说着她折回屋子里，由于年纪大，她走得很慢。海伦娜耐心地等了会儿，见到她又出来，手里多了一个竹筐，筐子里放着食物，“这些是我孙女从外面给我买回来的，她啊，太爱买吃的了！我哪吃得了这么多？喏，你们拿去尝尝。” 海伦娜连忙推辞：“这怎么好意思……” 曼卡婆婆理所当然：“我们是邻居啊！” 海伦娜：“我就住三天……” “那也是邻居。拿去吧，孩子，【星落村】就这样，不论你租住在哪儿，邻居都要关照你一下的，不然简直不像话。” ——久经世事的曼卡婆婆很知道如何让人接受自己的好意，而且说谎都不打草稿，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让海伦娜相信了这是这个小小村子里一个约定俗成的“礼节”。 这样一来，海伦娜再推拒就不礼貌了，她只能收下曼卡婆婆的好意。然后，曼卡婆婆也坐到自己屋前的台阶上，陪海伦娜聊天。 艾达很快就不怕生了，从墙角揪来狗尾草还专门送给曼卡婆婆。海伦娜则和曼卡婆婆聊起了库拉太太提到过的事情，曼卡婆婆面对她的疑虑，笑得很开怀：“哈哈哈哈哈，孩子，听我说，这没什么可奇怪的！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盼头’是个很有趣的东西，它既能带给人力量，又能让人安心！” “现在，在这个村子里，大家不紧不慢的生活就是因为安心，没什么忙得死去活来的必要；至于商队启程前大家的忙碌……哈哈，那就是‘力量’带来的了，这种力量让大家对更好的生活心存向往，因而搞出了一些……怎么说呢？我也觉得意义不大，但是总归也不是一件坏事的仪式感。” “……仪式感？”海伦娜的表情复杂了一下。 她完全没有想过，这样起早贪黑的辛苦竟然仅仅是出于“仪式感”。 曼卡婆婆慢悠悠地又说：“哦，仪式感很重要的，年轻人。它是对‘盼头’的一种表达，但同时也是‘盼头’本身——有仪式感的生活会让人更有盼头。”她脸上浮现出慈祥的笑容，“反正，现在隔三差五看他们这样忙碌一阵，我都觉得身上更有力气了。” 而海伦娜在说：这可真是奢侈的事情。 不论“盼头”还是“仪式感”，都是很奢侈的事情。 比如在她之前所住的【落霞镇】上，大部分人就不曾拥有过这两样东西。他们的生活压力太大了，各式各样的赋税不仅榨干了他们的钱财，也消灭了他们的雅兴。所以还搞什么“仪式感”呢？大家既没有钱也没有心力。 这天晚上，海伦娜直接从曼卡婆婆送来的那一篮子食物里挑选了几样作为晚餐。 在挑选的过程中她惊讶地发现，其中的大部分食物竟然都出自那位赫赫有名的厨神，亦或至少出自于她的学员之手。 ——关于厨神的一切都已经太有名了，至少在与【奇亚娜城】相距不远的【落霞镇】，他们每个人都知道这位厨神的存在。 而且由于达蒙公爵的退让，【奇亚娜城】经常有跑商小队前来跑商，只是海伦娜作为一个生活拮据的单亲母亲，从来都不舍得花钱去买这些好吃但昂贵的食物。 所以，这是她既“盼头”和“仪式感”之后，见到的又一个“奢侈品”了。 海伦娜将一个巴掌大的【蓝莓馅饼】撕成两半，和艾达分着吃。艾达还不大懂什么人间疾苦，把馅饼抓在手里大口地吃，只觉得今天的食物又香又甜。 海伦娜则是细嚼慢咽，品尝馅饼的细腻弹软的口感、品尝蓝莓的清香，慢慢体会那甜丝丝的味道在口中慢慢散开的快乐。 她从未吃过这么好的东西。 于是她好像有点着魔，她被那独特的蓝莓香甜勾动着，开始思考留在这里的可能。 ——这里看起来也没有那么累，不是吗？ 心底有个声音对她这么说。 比起白日里和库拉太太聊过后的“动摇”，现在海伦娜心底的天平已经完全歪了。唯一让她没有敲定打算的，是身为母亲的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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