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那屏风后面看了一眼,见棺材很小,倒不是成年人的棺材。 他的心也忍不住有些难过感伤。 牛大人年近五旬,这小孩子的棺材,要么是牛大人老来子的,要么就是牛大人的孙辈。 只是,他没听说牛大人有老来子啊! 瞧灵堂里只有牛大人夫妇,林成章暗忖着,也不知牛府里的其他人都跑到哪里去了,为何只有老两口在守灵? 林成章上了三炷香,对着牛大人道:“牛大人,节哀啊!” 牛大人抹了一把眼泪,直道:“多谢林大人。” 林成章道:“牛大人家中遭逢变故,怎的林某竟一点消息也不知?” 牛大人道:“下官想着,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便不要惊动皇上和各位大人了。只是下官实在哀伤,免不得要在这里哭一哭的,林大人见笑了。” 林成章只觉奇怪,死人这么大的事,不惊动别人? 便问:“敢问遭逢变故的,是牛大人的什么人啊?” 牛大人抹着眼泪道:“乃是我夫妇二人的儿子。” 林成章大惊。 牛大人夫妇什么时候有儿子了? 他忍不住看了牛夫人一眼。 听闻牛夫人乃是牛大人发迹之前娶的,算是童养媳,娶过来就是为了照顾要参加科举的牛大人,因此,比牛大人年岁要长了十一岁。 牛大人年近五十,牛夫人便要年近六十。 这……还能生? 林成章又瞄了一眼棺材,见那大小,估计牛大人的儿子应不足一岁。 也就是说,是牛夫人去岁末或今岁初生的? 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牛大人何时有了这么小的儿子?”林成章问。 牛大人哽咽着道:“不小了,都十六了,算是寿终正寝吧。” 这下,林成章不淡定了。 这牛大人夫妇是不是吃错药了? 胡说八道什么呢? 见他皱眉,牛大人沉痛解释道:“旺财乃是下官和夫人从小养大的,跟亲生儿子也没什么区别了。昨儿旺财走了,下官和夫人哭了一夜,想着它可爱的模样,实在不忍心就让它这么走了,所以便在府中搭了灵棚,打算祭奠一番。” 旺财…… 林成章面色不动,心中却勃然大怒。 合着这牛府大张旗鼓给一条狗办丧事? 亏他还虔诚地上了三炷香! 他正要质问,就见牛大人的鼓眼泡里又断了线似的掉下眼泪来,看起来情真意切的。 林成章到了嘴边的话愣是说不出来了。 事到如今,他还哪里有不明白的,这个牛大人,分明就是想赖账。 你说他故意的吧,人家看起来真的很伤心。 再说人家把狗当成亲生儿子,虽然荒唐,但犯法吗?不犯法呀。 面对这种情况,林成章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就在他无比纠结的时候,就听见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林成章回头一看,是他的戏班子进来了。 戏班子在班主的带领下,一个个哭丧着脸,显出十分悲痛的样子。 在牛大人夫妇和林成章的共同注视下,戏班子到了灵前,略微准备了一下,便扯着嗓子嚎了起来。 “牛大人的乖儿子耶,你怎么就走了,留下你的亲爹亲娘可怎么办啊,真就是白发人送……” 嚎到这里,所有人停了下来。 就跟按了暂停键似的。 班主满脸歉意,对着牛大人夫妇问:“敢问二位丧主,令郎是什么颜色的狗?” 牛大人夫妇都懵逼了,下意识回答:“黄色的。” 班主点点头,对着戏班子的人使了个眼色,便继续嚎起来,“真就是白发人送黄毛狗啊……你走了,就不顾念你的老父老母吗?他们思念你的时候怎么办啊?愿你在天有灵,时不时回来看看你的老父老母,也免得他们人到老年,孤独寂寞……” 要知道,这唱戏的人,都是中气十足的。 古代也没什么扩音的设备,靠着古人的智慧,也顶多就是在戏台子和观众席的建筑结构上做做文章,好让声音更加聚拢。 所以,唱戏的人,要想让观众席上的人都能听见,可是要有真本事的。 更不要说,这嚎丧的是整个戏班子。 他们一开腔,周围的邻居们都能听见了。
第739章 牛大人不孝 林成章所料不错,牛大人夫妇的确是为了赖账,特意想出的这一招。 他们事先都商量好了,只要林成章开口提讨债的事,他们就痛哭流涕,悲伤不能自已。 万料不到,不知从哪窜出来一个戏班子,就在他们府上开始嚎丧了。 这嚎的,左邻右舍都能听见。 还一口一个狗儿子,一口一个老父老母的。 乍一听挺悲伤,听多了是越来越不着调。 狗儿子这话,是说给林大人自己听的啊! 再这样唱下去,全京城都该知道他们有一个狗儿子了。 不过,牛大人夫妇脸皮还是挺厚的,要不然怎么能欠债不还,还想出这么一个损招呢。 眼看着他们油盐不进,戏班子班主从嚎丧队伍里撤出来,对着林成章耳语,“林大人,皇后娘娘让小的们就在这嚎丧了,林大人先去忙,这里就交给小的们了。” 林成章听了这话,知道又是他闺女的鬼主意。 帝后二人的暗卫遍布京城,想必在他们到达牛府之前,就有消息传到宫中了。 要不然也不至于,闺女的应对之计这么快就来了。 说实话,林成章还挺同情戏班子的。 人家好好的戏班子,先是成了讨债的,接着又成了嚎丧的,接了太多不属于他们的活了。 回头得多给人家些赏钱。 林成章点点头,拍了拍戏班子的肩膀,就去下一家了。 这天剩下的讨债工作都进行得很顺利。 除了牛府这样操作特别骚的,其他家都在林成章的掌控范围之内。 第二天早朝,元修刚在勤政殿大殿上坐稳,就听得堂下朝臣们开了腔。 “皇上,臣要上奏,牛大人在府中为一条狗办丧事,请了班子从早到晚嚎丧,搅得四邻不安。臣昨晚一夜未睡,今天上朝两条腿都直打摆子。再这样下去,怕是臣就要一命呜呼了。”有人道。 另一人附和,“臣附议。皇上,谁人没个生老病死,这事大家都理解。可遍观全京,便是哪位官员没了父母长辈,也不曾这样嚎丧,偏生牛大人就为了一条狗搞出如此阵仗,实在令人匪夷所思。臣深受其害,还请皇上定夺。” 这两人说完,闻大喷子便站了出来,“皇上,臣要弹劾牛大人。” 此时的牛大人,心里真是苦啊。 别说他的邻居们一晚没睡觉,便是他的府上,也是鸡犬不宁,闹了一整晚。 那些唱戏的嗓子真是好啊,嚎了一天一夜,未见丝毫气虚。 他想叫府中下人把那些唱戏的赶出去,奈何人家拿出了皇后娘娘给的信物。 还说,若是他们发生任何意外,皇后绝对不会轻饶伤他们之人。 明明就是皇后的手笔,可他能实话实说吗? 不能啊! 谁不知道,皇位上坐着的那位,唯一不能触碰的逆鳞就是皇后。 先前朝堂上反对皇后的那些官员,现在都是什么下场了? 不是降旨就是罚俸,严重的直接就查无此人了。 他是想赖账,但他不想丢官啊! 牛大人满腔冤屈,在听见闻大喷子说“弹劾”二字的时候,达到了顶点。 他委屈道:“敢问闻大人,下官犯了什么罪,要被闻大人轻言弹劾?” 闻大喷子闻言,高傲地盯了他一眼,朗声开口道:“牛大人乃是犯了不孝之罪。” 扑哧! 朝堂上忍不住的人,笑出了声。 咋地,给狗儿子办丧事,还办出孝道来了? 这闻大人也忒能胡说八道了。 合着狗儿子不是狗儿子,倒成了狗爹了? 闻大喷子也不管别人什么反应,直接拿出了自己的折子。 全公公将折子取了,摆到了皇帝面前。 闻大喷子说道:“这是牛大人父亲过世时,牛府的丧仪明细。据微臣所知,当时牛大人并未请什么哭丧的班子,为老父亲送别。而如今,牛大人却为了条狗请了哭丧班子,那岂不是给一条狗办的丧仪,比给老父亲办的还隆重?如此说来,牛大人是否不孝?” 看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其他官员竟然觉得有几分道理。 是呀,牛大人给狗儿子办丧事,这就很离谱了。 闻大喷子弹劾牛大人不孝之罪,更加离谱。 这就是用离谱打败离谱吗? 高啊! 大家齐齐将目光望向元修。 只见元修沉吟片刻,微微点头道:“朕觉得,闻大人所说不无道理。” 朝臣们顿时露出了然的神色。 这说辞,毫不意外。 元修继续道:“牛大人,可还有辩驳之语?” “那哭丧班子乃是皇……”牛大人着急之下,差点就把实情说出来了。 但对上皇上那微眯的眸子,他又把下半句话咽了回去。 闻大喷子开腔道:“牛大人,这些天刚好是林大人去各府追还国库欠银的时候,牛大人欠的银子还了吗?” 这话直白,牛大人直接不吭声了。 闻大喷子转向林成章道:“敢问林大人,牛大人的欠银还清了吗?” 林成章会意,说道:“牛大人因狗儿子过世,悲伤不能自已。本官实不忍见牛大人泪流满面的样子,便绕过牛大人府上,先去别府了。” “哦。”闻大喷子若有所思,“如此说来,牛大人闹这么一出,该不会是有意拖延,不想还债吧?” 这话一出,牛大人本就鼓溜溜的眼泡,顿时瞪得更圆了。 他这个招数,主打的就是让林大人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林大人要是敢跟他提钱,他就哭到天昏地暗,高低得让林大人落下一个冷酷无情的名声。 可那闻大喷子,却是个混不吝,啥话都能往外说。 不该他管的事,他也好意思管一管,偏生皇帝还不斥责他。 牛大人连忙道:“下官不敢。” 闻大喷子从鼻子里冷哼一声,说道:“不敢?那牛大人打算什么时候还债?” 他可不管什么丧子之痛,他这个御史,本就是做常人所不能做之事,拉仇恨背黑锅的。 虱子多了不怕痒,也不多牛大人这一单。 牛大人顿时语塞。 这事放在明面上说,他一点理都不占。 闻大喷子继续咄咄逼人,“换句话说,牛大人给狗儿子办丧事,打算办到什么时候?该不会还要做七七四十九天法事吧?真要是那样,闻某可要好好弹劾牛大人不孝的罪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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