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自己很伤心。 连一个只是在宫里养着的外人宁怀诚都能看出他的为难和伤心,可他的儿子们竟然看不明白,这才是他痛苦的根源。 越想这件事,他的那点儿伤心消失得就越快,心里转瞬就只剩下了愤怒。 宁怀诚又要装好人:“许是成王殿下还不够成熟的缘故,还没长大,不懂您的苦心。” 皇帝一下子上了头:“他还不够成熟,还没长大?!他都要快当上祖父了!” 成王世子都已经定下亲事了,若是顺利,指不定明年他就能抱上孙子了,竟然还不够成熟? “朕还要等他成熟等到什么时候?等到朕老了、朕死了?还是等他篡了朕的位,把朕关起来的时候?!”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 宁怀诚顺从地跪了下去,在他眼前,正好是一张奏折,上头写成王大逆不道。 皇帝的一腔愤怒无处可泄,只能痛骂:“三十好几的人了,什么事儿都做不成,只知道争权夺利,脑子转得倒是快,只是没一点二用在正道上!那些年朕教他的东西都用到狗肚子里去!” “哗啦——” 奏折被掀翻在地,宁怀诚默不吭声。 皇帝把奏折里的那些罪名挨个骂过去,越骂,心头越凉。 末了,他颓丧地坐在了椅子上,满身的疲惫。 知道他情绪上了头,宁怀诚知道自己的挑拨已经起了效果,转移了话题:“陛下,臣想求您一件事。” 皇帝掀起眼皮:“什么事。” 宁怀诚砰砰砰磕了三个头:“臣想往边关去。” 他的理由也很充分:“臣的父亲兄弟都死在了边关,他们扛不住戎狄,臣知道,这是他们的过错,但父兄在边关戍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该落到尸骨无存的地步,臣……想去替他们收敛尸骨。” 他说得声泪俱下,触动了皇帝的心肠。 在自己的儿子目无父母的情况下,他愿意担着身陨的风险去往边关,已经很是难得。 这一点儿难得,也恰恰和成王形成了对比。 他问:“边关苦寒,又时刻有生命危险,你不害怕?” “臣不怕。” 宁怀诚仰头,目光炯炯。 这话不是为了敷衍,也不是为了挑拨,这是他的真心话。 皇帝沉默了一瞬,叹了口气:“等过些日子吧,朝堂上不少人都想着讲和。” 他也是属意讲和的,只是总要犹豫一些,怕自己背上骂名。 可宁怀诚并不想讲和,他父兄死得惨烈,好不容易看见了一丝报仇的曙光,他怎么可能讲和? 他抬头望着皇帝:“您让我去吧。” 他想去试一试,倘若能成功,连讲和都不需要了。 “去的越晚,父兄的尸骨回来的也就越晚,回来的希望也就越渺茫。”他俯首一拜,“戎狄恨我父亲入骨,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便是挫骨扬灰都要拼了命去做,陛下,您心疼心疼臣的父兄,让他们早日回家吧。” 皇帝便再也说不出话了,只疲惫地摆了摆手,以示同意。 等宁怀诚退出去,他才坐在椅子上,看着那些堆积如山的奏折,上头都是对成王的控诉。 坐了半晌,太监来禀报,说太后娘娘来了。 成王打小就爱去太后宫里,因着他母妃的关系,算得上是太后一手带大的孩子,关系亲近。 这回成王出事,她必定是要来过问的。 皇帝一清二楚,却也不能拒绝,好脾气地把人放了进来。 太后进来的时候眼睛通红。 皇帝迎她坐下:“母后这么晚了还不休息,熬得眼睛都红了。” 太后一噎:“我这是伤心的!” “唉!”皇帝只装做蠢笨,“儿子也知道,成王伤了母后的心,他这些事儿做得实在不对,但母后也不该为了此事伤感,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他虽然中庸,却实在很懂该怎么和自己的母亲交流,在她开口之前便将她所有的话都堵死了。 太后也不高兴了:“他是你儿子!” 皇帝反嘴:“我是他父亲!还是他的君!” 倘若没有宁怀诚刚刚在这里说的那些话,他这会儿指定也是要抱着太后哭上一阵的,可宁怀诚把他要说的话都说完了,道理都给他讲明白了,事实也放在眼前了,他就算心再软,也软不出个什么劲儿了。 反倒叫他觉得不值得。 他和太后倒是一心惦记着这个儿子,哪怕他犯了错,还想着该找个什么借口原谅他,他们把他当亲人,他却把他们当自己权力的垫脚石。 这谁能受得了? 此刻太后过来找他,不也是看准了他会心软? 他叹口气:“母后,我也是想原谅他的,可是我一想到他做的那些事,便一点儿也不想原谅了,便是外人都能知道心疼我,可他是我儿子,却一点儿也不知道,您也不用再劝我,没用。” “做了错事,就该罚,他是我儿子,我也不会要他的性命,但终究还是不能把他放在外头了,否则容易激起民愤。” 那些百姓都穷得吃不上饭了,偏偏成王还骄奢淫逸,养着私兵,挖着私矿。 他这个当爹的这些日子为了打仗为了国库里日益减少的银子愁得头发花白,也不见他提上一句。 若他当真要皇位,便使出自己的手段力气和见识,光明正大地比过太子去,难道他还当真会放过一个优秀的孩子,硬要让太子上位不成? 可他不思进取,只想着外门邪道,养私兵,太子可连私兵都没有,他养私兵是要对付谁?对付的是自己! 皇帝不会轻易原谅他。 他面向太后:“母后,您心疼孙子,也心疼心疼我这个做儿子的吧。” …… 成王的事情在朝堂上吵了好几日。 连带着姜逢年这个上不了朝堂的都跟着心惊胆战。 不过他是怕自己也被牵连进去。 这几日朝中没有宴会,他在家也乐得清闲,没事儿的时候就在府里乱逛,结果成王的事儿一出,他吓得不敢说话,躲到了安氏的房里。 “这事儿不会牵连到我们头上吧?” 姜逢年急得团团转。 安氏坐在一边儿反倒很镇定:“你怕什么!这会儿知道怕了?当初头铁着要往人家跟前凑的时候怎么不怕?我拦着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怕?那话怎么说来着?” 她学着姜逢年蔑视的表情:“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这可是大好的前途。” 当着姜逢年的面,她撑开手阴阳怪气:“哟,真是好大的前途呢!差点就把一家子人都送进大牢里头了,这真是大姑娘上轿子,头一回呢!” 姜逢年涨红了脸:“你瞧瞧你说得是什么话!这都多久以前的事情了,怎么还拿出来提?真是,女人的心思真难猜,就爱翻旧账!” 姜云瑶正在旁边坐着呢,闻言很是无辜地回了一句:“可是父亲,成王殿下如今不正是被翻旧账才倒台了么!” 姜逢年:“……” 安氏忍不住笑了笑。 顾明月已经偷偷站到帐惟后面了,她怕自己笑得太明显,被看见了得一顿好骂。 笑归笑,正事儿还是要紧。 “不过我觉得你说得也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人家调查成王,查到咱们头上也不好。”安氏捏紧帕子,“反正你听我一句话,人家要是查到你头上,把你带走了,甭管人家说什么,你一点儿也不认就是了,你不认,咱们还有活路,你认了,咱们都是死路一条。” 姜逢年唉声叹气:“这我当然知道,可这不是怕人家动刑吗!”他怕疼,也怕自己熬不住。 安氏冷笑一声:“你最好能熬过去,倘若真熬不过去也就死你一个,熬过去了,全家都能活。” “你要是怕熬不过去,咱们趁早了断了,省得将来惹出别的祸事。” 姜逢年傻眼:“怎么了断?” 顾明月也好奇地看着安氏。 安氏一拍桌子:“你说怎么了断?趁早儿别拖累我们娘儿们,自个儿上吊去吧!”
第78章 成王到底还是还是失了人心。 他平日里为人阴险,那些参他的折子里有些是夸大其词,有些却实实在在是成王干的“好事”,再有那些被他借着权势欺压、平日里不敢言语伸张的受害者们一道儿使劲,他的罪行到了最后简直是罄竹难书。 皇帝若是早前还有心帮他,但凡表露个态度出来,那些上折子的御史也不会这样张狂,多少还是要顾忌顾忌皇帝的慈父之心。 但不巧,宁怀诚就防着这一手,特意到他跟前演了那么一通戏,让他陷入了愤怒的情绪,接连两天斥责了成王,那些人便有样学样了,等到过后他再想后悔也迟了。 皇帝被架得太高了下不来台,民间的风声又传得太快,不多时,就有许多的人请求严惩成王。 至于为什么皇家的事情能传这么快——顾明月深藏功与名。 她可还是那群小孩子的领头羊。 这两年那些小孩子也长大了不少,平日里靠着帮顾明月干点儿零零碎碎的活儿也挣了不少的零花钱,有钱花、偶尔还能吃不少的零食小点心,自然把顾明月当成了大姐大。 这回成王这事儿,也是顾明月叫他们偷偷传出去的。 皇家的八卦可比普通的家长里短更吸引人,百姓又一向对作恶多端的坏人极为愤慨,便是话本子里的那些普通小反派都叫他们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冲上去给他们俩耳刮子,更别说是真实存在的人了。 几个小孩子偷偷的把消息透露了出去,不出一天,那些说书人就开始了艺术创作,又怕被抓住了,还给成王起了个“艺名”。 顾明月跟着姜云瑶出门的时候,恰好就碰见有一家茶楼正在说这事。 “这说的是有一家地主,家里头好几个儿子,地主富贵异常,却有个不着调的儿子,叫小三儿,听说那小三儿什么坏事儿都做,平日里头欺男霸女也就算了,还偷鸡摸狗,不敬长辈……” 说书人一拍惊堂木,底下那些人就开始叫好。 要不说是专吃这碗饭的人,硬是把成王这么个人说得是活灵活现,听得底下坐着的人咬牙切齿,恨不得冲上去生啖其肉、饮其血。 “这小三儿忒不是人了!做了这么多的坏事,竟仗着自己家里有钱有权,还想躲过去!” “呵!我怎么听着这和前段时间的那些话本子还有联系呢?” 有这个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在这之前流行的话本子的主角可是英国公,也是改了名字,但大家伙但凡关注过一点朝政的,基本都一清二楚说的是谁。 这不,说书人才说到这小三儿弄权势戏耍仆人,竟将一个忠心又耿直的仆人硬生生给饿死了,底下那些人就议论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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