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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过三次。”赵平生像是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情，“一次是第四军医大学家属院里，两个有海外留学背景的老教授。一次是羊城解放路上，一个比我年纪差不多的女同志，被人剃了光头。还有一次是在海城，是我在这边的父母的邻居、同事，只因为从他们家里翻出来一本外语书。” 那些大喊口号的人比地狱来的恶鬼更可怕，被举报、被批斗的人被他们踩着脸面，曾经家境富裕、学识超群、能力卓然的人，成了低他们好几等的人，所以他们可以肆意践踏这些人的尊严。 “我有段时间情绪不太好，但这里还没有抑郁症这个词出现。”赵平生轻呼了一口气，把胸腔里污浊的闷气都给吐了出来。 “我和你说这些......” “我知道。”宋雨晴打断了他后面的话。 去他妈的影响不好，宋雨晴直接上手紧紧牵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话想说但一直找不到人可以说。但现在不一样了啊，你可以慢慢和我说。” 她没有见过那些疯狂的画面，看年代文小说也只是寥寥几句带过，远远不及他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那些丑陋的嘴脸、恶毒的宣判。 他们两个在这个世界上，其实和开了上帝视角差不多，知道黑暗早晚有一天会结束，一切污浊都会被洗涤干净。但他们只是个看客，无法改变历史进程，也改变不了别人的命运。 甚至他们言之凿凿的“一切都会过去”，在遭遇那些苦难的人来说，只是无关痛痒的安慰。 下午两点四十左右，早上跟车出来的家属们都大包小包地在下车点等候，看见宋雨晴和赵平生说说笑笑地走来，主要是宋雨晴在说，赵平生笑着听她说。 “赵医生谈了对象就是不一样，以前在家属院碰见他，有时候看他脸阴阴沉沉的。”别人说他死鱼脸都是夸他了，她觉得死鱼脸都比赵医生的阴沉脸顺眼。 有人倒是不这么觉得，赵医生虽然年轻，但医术是出了名的好，“以前光忙着工作了，我听说赵医生经常在办公室里过夜，天天熬，脸不阴沉才怪。怪不得领导一直想给他找对象，你看，现在多正常。” “唉，赵医生怎么就找了个下乡的知青呢？” 这话一出，立刻被人喷了，“知青怎么了？人家是为了支援祖国生产建设才来下乡的，我看你这人思想觉悟不行。” 开玩笑，她家大儿子也是下乡知青的一员呢，有她在，就听不得别人说知青的一点不好。 别看这些人吵得凶，但赵平生和宋雨晴才走得近一些，他们立刻就消停了，一个两个的用鼻孔出气哼哼几声就散开。 回程的路没那么顺，车斗中间堆了满满的物资，坐在车斗两边的人都得缩着腿，一路颠簸，在通往弘安公社的路口边停下。 大家以为赵平生扶着宋雨晴下车后还要上来，没想到他和开车的司机说了一声，人家拎着东西跟对象走了。 “这赵医生，有点意思哈。” 一次两次的，每次都刷新他们以往对他的认知。 宋雨晴一回来，就收到了两个消息： 一、大队长家的陈新月没被选上当公社初中的老师； 二、弘安生产队小学要扩张招老师了。 宋雨晴：“呃......”这不会又是萝卜坑岗位吧？ 楚小云肯定道：“这次要招两个老师，一个是教语文的，主要是来接我的班，一个是教美术音乐手工课的。” “接了你的班，小云姐你不当老师了？”李思悦下意识地看了眼楚小云的肚子。 “不是，新老师接了语文课也要兼职给学生上劳动课，我给学生教自然科学和俄文课。” 宋雨晴惊讶，“小云姐，你还会俄文啊？太厉害了。” 卫长顺自豪地挺直了腰板，夸他媳妇儿就相当于是夸他了，还补充道：“不止，她还会英语、德语，读书的时候外语学院的老师还夸她呢。” 真厉害！ 现在的大环境下，基本是不开设英语课程的，学校里教外语也大多是教俄语。 宋雨晴盯上的是那个教音乐画画和手工课的岗位，她竞争这个岗位是有大优势的，既有专业能力，还有群众基础：红安生产大队里的大孩子小孩子都夸她是“神笔马良”的！ 就算她和赵平生结婚了，但她还是想要有一份工作。部队到弘安公社是不太近，但她可以骑自行车上下班啊！ 越想越觉得这个工作好，到底是谁提出来要开设这个教师岗的，她真的一万个感谢！ 楚小云也道：“雨晴可以去竞争第二个岗位，放出来的招工条件，要求是弘安生产队队员，必须高中毕业。所以，周斯平去竞选语文老师也有优势，你能在《粤省日报》上发表文章，教小学的语文课应该没问题。” 周斯平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地点头。 他也不是嫌弃下地劳动，而是他一个大男人，干活的劲比不上常干活的，但是吃饭又吃得多，其实认真算起来还比不上宋雨晴。虽然她干活也一般，但她吃得不多啊！ 听说光明公社的宣传岗可能轮不到他，他心里还是失落的，但现在好了，东边不亮西边亮！而且还是留在弘安公社，住在知青小院里，他真的太可以了！ “这个消息还没公布出来，不过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你们心里有个数。这次没有考试，先报名，收完秋收大队长组织大队干部参与评选，你们主要是介绍自己的特长和优势，我估计大队长还会找人来把关，可能是光明公社初中的老师。” 因为这个好消息，知青点小院的氛围挺欢乐的。 赵平生又留下吃了一顿饭才离开，他这回没有骑自行车过来，只能靠双腿了。 “我问过院长随军家属安排工作的问题，本来想让你在部队里找个工作的。不过现在这样也好，你和他们几个也处得好，就是以后上下班要辛苦一些了。” 宋雨晴无所谓道：“我现在也会骑自行车了，骑车来上班算什么辛苦。要是周斯平也被选上了，那学校就我们四个老师，我可以和他们商量嘛，把我的课尽量往中间挪。” “以后我们就是两个人挣钱养家了！”
第043章 年底 大队小学招两名老师的消息一传开, 整个弘安生产队的知青们又冒小心思了，但其实也就那么几个，这次限定住了必须要高中学历, 这就能筛选掉几个人。 可能是因为大队小学招人的消息和陈新月落选公社初中老师岗位的消息一同传开，就有人在私底下嘀咕其中一个名额会给陈新月, 毕竟她也是高中毕业，还是本地人。 这些私底下的八卦也就传了两三天, 很快, 大家就累得没空去想乱七八糟的事情。 一迈入十二月，整个生产队的人都要忙着收割最后一批粮食, 也就是秋稻。宋雨晴对割稻谷这件事已经很熟练了，唯一觉得煎熬的是晚上要在晒场守夜。 上次夏季稻收割是其他的小队安排人轮流值夜, 现在轮到他们第四小队和其他三个小队了。 忙着秋季稻收割的日子没有休息，不管是大队干部还是队员, 都想赶紧把最后一茬粮食给收了, 落袋为安最重要。 宋雨晴这段时间都没有休息，赵平生也很忙，十二月的第一个周末没有过来，第二个周末带了一块猪肉和小半桶海鲜过来，他们出去上工, 他在知青点忙活了一下午，做了一桌菜，等他们下工回来匆匆吃了晚饭又骑车走了。 “赵医生太贴心了！”李思悦都不知道说过多少次这句话了，叹气道：“赵医生给我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以后我都不好找对象了。” 大家熟了起来后, 谈到私密问题都不觉得害羞，反正这屋子里就李思悦和宋雨晴两个。 不过宋雨晴很少和他们提赵平生, 怕自己不小心说漏了点不该说的。很快就转移了话题，“刚刚那个来找吴向东的是谁啊？” 人肯定是见过的，但她不知道是谁。 李思悦突然就嘿嘿笑了起来，往床边挪了挪，“我们小队的记分员方兰兰，上次吴向东气冲冲地跑回来说的，他和方兰兰多说了一句话，方兰兰的妈就让他离方兰兰远一点，你还记得吧？” 宋雨晴点头，这想不记得都难，她难得见到吴向东气成那样。 “那方兰兰知道她妈不待见吴向东，她还一个人跑过来？”这要是她妈知道了，不得气炸了？ “吴向东对方兰兰没那个意思，但据我观察，方兰兰对吴向东有那个意思。”李思悦一副发现了大秘密的样子，“吴向东现在躲着她呢，就怕她妈找上门来。但是吧，方兰兰是记分员，吴向东想不和她一句话不说那也不可能。” 李思悦说完了吴向东的八卦，又神秘一笑，“你知不知道陈新月最近为什么经常往我们知青小院跑？” “你不说我都没察觉，她最新是来得很频繁。等等，你让我猜猜。”宋雨晴冥思苦想了几分钟，各种因素都排除掉，有些不确定，“不会是冲着周斯平来的吧？” “嘿嘿。”李思悦给了她一个“你猜对了”的眼神。 宋雨晴挠挠脸，最后只总结出一句话来，“我们知青挺抢手的。” 可不是抢手？个个都有人追，像张庆国，别看他一副“我单身我快乐”的样子，但架不住生产队的大妈大婶逮着机会就要给他介绍对象，毕竟是开拖拉机的嘛，经常能跑公社，偶尔还能跑县城，这个时代的司机是很吃香的。 啊不对！宋雨晴挑了挑眉，“有没有人给你介绍对象啊？” 李思悦的一双桃花眼特别好看，但她这个人很好笑，是个八卦收集小能手，在这个知青小院里，像是个远离情爱的吃瓜群众，每天回来开口就是“你们猜我今天听到了什么？” “介绍了也不能要。”李思悦摆摆手，“我妈还有两年退休，我到时候要回去接班的。” 而且吧，她下乡这么久也对和大队队员结婚的女知青的婚后生活有了了解，几乎全是结婚了干的活还更多，家里家外的活加起来不比做知青时少，吃的也没变得多好，还得伺候老小。她光是看就觉得窒息。 宋雨晴都得夸她一句“人间清醒”。 “哦还有，住在潘主任家的文丽雅说想搬到知青小院和我们合伙。”李思悦皱眉，“她要是搬进来的话，那就得像男生宿舍那样靠着墙面放床，这样的话，屋里就挤了。床位的柜子都没地方摆。” 宋雨晴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文丽雅是哪个，这人平时在生产队里太低调了，要不是有过几次其他知青都过来知青小院搞读书会，宋雨晴都不会注意到这个人。 “她在潘主任家住得不好？” 李思悦有些气愤，“还不是潘主任的大嫂，说要把文丽雅介绍给她侄子，就之前还想给你说亲来着。这人也是真的烦，人家不乐意，她非要介绍这个介绍那个的。而且她那侄子还上门去见过文丽雅。嗐，文丽雅估计也不好继续住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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