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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的很慢，又很肯定。这是一个普通庄户人下的决心。他两只手能下地握住几十斤的犁。他能靠着这把子力气，慢慢过好眼下的日子。 “你给的这些东西又快又好，家里人都快不知道饭怎么吃了，路是怎么走的了。” 谷芽听到这话，顿时不知道如何反驳了。 外面的声音嘈杂，好像有不少车马经过。山竹村何时这么热闹过啊。她捏着衣角，慢慢坐在刚做好的柜子旁边出神，这崭新的柜子要是给闺女做嫁妆，放到十里八乡，是能当宝贝得意许多年的。 她又看着刚摆上的脸盆架。徐茅被过来的狗剩他妹围着看镯子，脸上笑的见牙不见眼。 她奶捏着抹布不知道从什么开始擦，土屋没有拆，但到处都是新家什。 徐大把鞋给她看。这几日天晴，他穿着新纳的千层底鞋。又说给她也做了，只要不忙，这些东西总能做完，而且不必饿着肚子做。 “所以你看，哪怕你不给家里人东西，日子也在慢慢变好。而你给的太多，会让村里其他人害怕。会让他们觉得，咱们家的好日子都是打天上飘下来的，都是仙法变得，那玩意虚无缥缈，跟浮萍一样。 人一旦过惯了之前伸手的日子，后面就想要更多，更方便。” 他阻止了谷芽要反驳的话。 “你见过咱们村的那几个二流子。他们之中有些人曾经家里有田有地。就是变故让他们家里不行了。然后就去赌博。赌博一开始有赚有赔。但一旦赚钱，后面就觉得轻飘飘的赚钱是理所应当。我们这些大老粗天天地里刨食，怎么能有他们的惬意，那些进进出出的银子多容易啊！种地多辛苦啊。” 谷芽点头起身：“爹...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只是我想给你和娘先安排好住的事情,这事情我能做主给你们安排,你们就当做是我赚了钱孝敬你们的。本来也没打算让你跟二叔卖这些家具。只咱们自己用,住的舒服就行。” 她当然明白她爹的意思。人拥有超出自己能力的横财，最终这笔钱也会如同掌中沙无法凝聚。 但她认为，眼下人们过的生活水平，是远远低于她们的劳动应该获得的回报。原本朝廷的赋税并不低，但同时也需要仙宗来保证领土内的军事实力。加上灵米税，其他杂七杂八，零零总总占据了5成左右。将农民身上的担子压得更重了。 与此同时，低下的生产力让大部分人能吃饱饭都无比艰难。 如果徐家成了3等户或者更高。起码徭役就不是民夫而是押送着队伍的伙计，在村子里也更有话语权。 她知道按照徐大心中想法，自己很难说服他。于是换了个说法：“娘现在有身孕。不如家里找个丫鬟过来吧。” 见徐大没反应过来。她说：“不是那种富户家里头的丫鬟，就是买做劳力的。干活的丫头。差不多就是短工，不需要签那种卖身契。” 说完，又掏出了5两给徐大。如今法律是不允许普通人私自养着仆役。但是 兵荒马乱或者天灾，流民特别多，很多就成了大户的奴婢，没有任何自主权。 徐大还想着不太合适。后来又想，满娘如今还真的干不了什么活，至于庆娘这就更加靠不住。家里又在盖房子。累着她也不好。 找个干活的丫头可比那种识文断字的丫头便宜。穷人养闺女是很吃亏的，有些为了省口粮，干脆把闺女卖了去当童养媳，当短工的丫鬟的反而还会回家。 “行，我回头问问。” 见徐大同意。谷芽又说其他的：“还有些道观里的事情。”见徐大打起精神。“可是你师父吩咐你什么？他老人家要是有吩咐，咱们说什么也要周全了。”
第101章 玉兰 “ 之前葛家派人看守后山那片茶园。如今人都抓了，现在茶园空置。我想着雇村里头的人过去帮忙管一下茶园，另一件事情就是我打算收夏蚕，以及在村里收新鲜菜，这事情需要爹你帮我打听打听。” 徐大听了沉吟片刻：“茶园要雇人，还是咱们村的人，里正和族里肯定会答应，这是好事！至于夏蚕还没下来。到时候如果价格不变，卖给谁都是一样的。附近十里八乡就不清楚了，往年，县里的铺子过来收蚕茧都是挑挑拣拣。” “收菜这个事情就更是好事。你不定给钱，村里菜价贱，若是能换些木碗木盆或许可以。 ” 她在家里待不了多久，帮忙打了十几桶水，庆娘的嫂子吃完饭就领着两娃娃走了。谷芽带着轻身符就去了县城，刚好和姚秦错开了。 快到傍晚时分，天际能看到赤霞铺满了半边天。她在老地方看到小汤正垂头丧气的提着篮子。连忙招呼了一声。那声音穿过有气无力的叫卖声。小汤抬起头。眼睛瞪得老大：“姐姐，你怎么来了！” 他跳过来。看到谷芽奋力跑了两步。谷芽连忙拦着，免得他跳过头撞到隔壁摊子上了。 “哦，徐姐姐，上次打听的事情，我知道有一家说是葛家的亲随出手的铺子，就在燕儿街呢。还有一处是搬走的读书人。两进院子，在石牌坊街上。那条街直接找户主就能谈，不必找中人。过三日他们家就搬走啦。” “行，我知道了。” 谷芽鼓励的拍拍他肩膀，果然看到小汤立刻兴奋起来。他颇有些犹豫才问：“姐姐，我听说....咳咳，都在说葛家那日放出来的妖兽是药王庙的仙长捉住的。还救了好些人....” “是我师父。不是我。” “哦。”小汤失落了。 “你担心什么。那是我师父。” 谷芽觉得他那副人小鬼大的样子十分有趣。就问：“你家住哪儿呢？” 刚想问问，等下次有事就好找人了。就见小汤脸上一下犹豫起来。嚅嗫半天。才扭头说。 “那我还有事。姐姐我先走了。”说着就就要跑，谷芽跟着他跑到一处窄巷。她听到四处传来的女子说话声。再留神，那小人影就不见了。 这片巷子铺着青石板，越走越稀疏。四周暗了下来，渐渐亮起了灯笼。显出几分热闹，赤红光晕照亮了白粉刷出墙壁。脚下却是泥泞的沟渠。 个肚大腰圆的男子红着脸被人搀扶出来。摇摇晃晃塞进轿子里。轿夫响亮的唱了声。踩着地上的水渍走远了。 “红豆？”谷芽侧过头，刚好对上一盆水泼过来。她退后两步听到一声短促的呼吸。听到那人喊的名字，她连忙挡住了门，冲进院子里。 “谁啊。”一个梳着堕马髻，穿着件簇新石榴裙的女人摇晃走出来。 她歪着脑袋，侧壁院子的一个姑娘翻了个白眼。看到是个小丫头，就高声骂道：“这是哪里来的小丫头片子？燕儿巷子是你瞎闯的！不长眼的冲撞到客人，可别哭鼻子。” 谷芽没理她，余光看到走出门的一个瘦弱身影，连忙喊道：“红豆！你在这儿啊。” 看到红豆紧张的搓了搓手，扭头就要走。谷芽连忙拉住了对方说：“那天是你来道观找我了吗？你先别走，我有个事情与你说。” 她说着，反客为主的把姐妹两个拉回屋子，直接把屋门合上。 玉兰诧异的目光看来。就听到谷芽说：“那日听到有人来找。没想到是你。” 红豆眼泪刷的一下掉下来，拉住她的手急忙说：“你今天怎么来这里了，你不是在道观吗？” “原来是药王观的道长。”玉兰的脸色也发生了变化，她不动声色的打量眼前这个小姑娘。之前葛家的事情，县城里消息灵通的早就传遍了，听说后山附近有座药王观，那她就是里面那位道长的弟子了。 她立刻收敛了神色，不再把对方当做一个普通小姑娘看。 谷芽被她引到了旁边的扶手椅上坐下，又接了一杯茶，她把茶放下说：“我和红豆原本就是朋友，你不必对我这么客气。我这次来主要是想在县城开个脂粉香膏铺子，只是我现在人手不足，若是你和红豆愿意。我请你们帮我支应着。” 玉兰神色复杂的看着她：“你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你...。” 她蓦然起身，神色有些激动和犹豫。在把红豆带来的时候，玉兰想过很多法子。她并不是非要养着她。找个无父无母的丫头给自己招揽生意更容易。要进了这火坑，出去就难了。 人的廉耻心是在吃饱之后慢慢才生出来的，在缺衣少食的日子里，连生存都是难题的时候，这些就统统不重要了。她知道红豆苦，因此知道燕儿街是火坑，也带她来了。 “我年纪大了。妈妈说 我再过几年，或许就没有什么应酬生意了。”她脸上浮现出一种花朵凋零的灰败气息，那是脂粉都盖不住的疲惫。 “你找我或许不行，但是红豆可以。”她忙说：“她还没有开始接生意，是干净姑娘，她很会干活！道长，你就收下她了，我给你磕头，给你烧香！”她说着就要跪下来，谷芽也没想到她这么干脆，连忙伸手把人给拉住了。 对她们来说，攒一笔赎身的银子挺困难，而且年老色衰也没有手艺，就算从良了，大概率还是会回头。所以玉兰的心里，如果红豆有更好的去处，她是万般不愿意留下她的。 “我找到你们，自然是想让红豆去帮忙。只是生意还没落地，就需要人给我看铺子，跑腿。这生意还不知前景如何，所以也要你们愿意才是。” 她把自己去石牌坊开铺子的事情说了。本来打算找小汤先商量去看铺子，结果他跑的飞快，又在这里看到红豆，见她此时脸上悲喜交加，心里就知道她必然是愿意的的。 “不知道道长要做什么生意，我不过是个卖笑的....这。” 见她掌柜都还没找好。玉兰有些犹豫，她压根不会算账啊。 谷芽就说：“我打算开间香粉铺子，主要是想卖香皂，香膏，再多些就是胭脂鲜花簪饰香囊荷包之类的。所以我想着不必像其他铺子一样找男掌柜，账房倒是容易。” 都是女儿家的东西，玉兰心里计较半天，看了红豆一眼，打算让她先应下。
第102章 书铺 红豆抬起头，“谷芽，你能带上姐姐么。芸豆姐她...。”她不小心，说出了玉兰原本 的名字。 知道她无论如何都不肯舍了自己这个姐姐,玉兰心里一酸，又有些许的高兴。 谷芽也不着急让她们决定：“既然这样，你们不必着急，明日做了决定也行，咱们在燕儿街那个羹店见。” 她匆忙起身，红豆把她送出巷子，路上还遇到几个混子在门口和姑娘调笑，吓得红豆跑的飞快。 隔着几米远，还能听到个姑娘的笑声。 第二日谷芽去羹店，就看到玉兰换了件鹅黄的褂子，请她吃了碗羹汤。那碗羹是咸的，里面放了肉糜，还有淀粉之类的。喝起来微咸辣，倒是可以配炸果子吃。 桌上都是油渍，路过的客人不在意。去码头搬运的工人只舍得吃干饼，能吃的冒热汗的饭食就是好的。等三人都吃完就见玉兰说：“我听说那家是小汤跟你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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