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乔没想到林伟还说过这话,“当时他是怎么说的?” “说他没用,什么事都做不了主,他都说了他不需要工作,他爸妈也不听。还说家里要是没他就好了,没他也不用卖乔乔,乔乔是这么个情况下走的,也不知道在外面过得好不好。” 这些林伟却没和林乔提过,甚至没去找过刘玉兰,试图从刘玉兰那里打听林乔的消息。 郭燕最后对两个公安道:“还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要是需要我帮着找人,我也没问题。” 这话一出,她妈显然有些不赞同,但看看她坚定的神情,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事情到这里,接下来就得到镇上去查了。而镇上人那么多,时间又过去了四天,只会比村里更加难查。 众人又忙活了小半天,眼看着天渐渐黑透,今天估计是再找不出线索了,林乔把刘玉兰送回了家。 夏日夜晚的小村子格外安静,一片蝉鸣蛙叫声中,很多人家都已经熄了灯,只有杨家那一处还给刘玉兰留着。 敞开的院门里,林乔白天才见过一面的汉子怀里抱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正边拍边走着,大概不是特别熟练,还透出些手忙脚乱。 听到汽车引擎声,他立马快步出了院子,刘玉兰也有些迫不及待地去开车门。 林乔见她开了两下没打开,帮她勾了一把,刘玉兰一下车,汉子怀里的小女孩立即扁了嘴,伸出手要她抱。 “妈妈抱,妈妈抱。”刘玉兰接过来在怀里拍哄着,小女孩很快安静下来,抱着她的脖子把头埋在她怀里,她又低声问丈夫:“老大跟老二呢。” “早睡了,就三丫闹觉,一直嚷着要妈妈。” 刘玉兰一听,显见是心疼了,唇贴在了孩子脸颊上,“妈妈在,妈妈这不是回来了吗?”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林乔在车里看着,突然很能理解原身为什么不愿意见刘玉兰。 有时候没有对比,还不觉得自己可怜。发现自己本该拥有的幸福,别人正在享受着,才是真难受。 她没有急着说话,等那边夫妻俩说完,才下车,跟两个人打了个招呼,“那我们走了,你们早点休息。” “这么晚了,就在家将就一宿吧。”汉子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开了口。 刘玉兰也望向林乔,林乔却婉言拒绝了,“我来的时候就在镇旅店订了房间,钱都交了,也不可能给我退。” 其实她和小方是在路上留的宿,距离松树镇还有好几个小时的车程,一到镇上就直接来了沙河村。 但既然以前没什么交集,以后也注定不会有太多交集,就别掺和进彼此的生活中了,各自安好吧。 也不知道刘玉兰是几点起的,第二天早上林乔来到沙河村,她已经在村口等了。 母女俩一起来到林家,正碰上村里卫生所唯一的赤脚医生马大夫背着要箱从里面出来,显然孙秀芝病了,刚刚才打过针。 马大夫边走还边嘱咐林守义:“注意点,尽量别再让她受刺激。你家这才三个月,都两个人打强心针了。” 林守义脸色并不怎么好看,倒是炕上的孙秀芝听到林乔来了,挣扎着就要起身,起不来,也艰难地把手伸向她,“乔丫头,我求求你!你就帮我找找你大伟哥吧!季家有能耐,肯定能找到他是不是?” 原主记忆里,还从来没建她这么低声下气,流着眼泪求过人。 林守义显然也没见过,何况马大夫这还没走呢,脸上一阵发烫,立即吼了她一句:“你这是干嘛?” 孙秀芝不理,只用力扒着炕沿流眼泪,“之前都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怎么拿我出气都行,只求你帮我找找大伟!我可就他这一个儿子了,要是他、他也……还叫我这个当妈的怎么活!” 她是没过一个孩子,白发人送过黑发人的,林伟这一下落不明,彻底将她击崩溃了。 反倒是林守义,虽然也一直脸色不怎么好,但相比她这个当妈的,显得太过冷静,甚至有些冷情了。 林乔想了想,在距离炕边一米的地方停下,“我大伟哥手里有没有钱,你知道吗?” 孙秀芝显然被问得一愣,“应、应该有吧,他一直挺会过的。” “现在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如果他手里有钱,有没有可能是故意躲起来了,或者是回了你老家?” 孙秀芝不是本地人,老家距这里远隔千里,原身记忆里,她是带着几个孩子回去过的。孙秀芝闻言眼睛一亮,却很快又暗淡下去,摇摇头,“我就带他回去过一次,那时候他才十三。” “那也发封电报去问问吧,好歹是一条线索,我再去镇上和县里找找。” 孙秀芝连连点头,又提起之前的话,“之前是我对不住你,季家那么有能耐,就算公安不行,他们也一定能找到人吧?” “可怜天下父母心。”从林家出来的时候,刘玉兰低声叹了句。 孙秀芝对孩子,倒比林守义多几分真心。为了让林乔帮她找人,连道歉求人的话都能说出来。 但到底有些想当然了,以为几句道歉就能让以往的恩怨一笔勾销。而且林伟要是找了回来,她会不会立马变回以前那样,也不好说。 “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很多人都会说,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真正能改的又有几个? 林乔什么都没多说,先去镇上把电报发了,接着和昨天那两名公安碰头,“能不能去镇上和县里的客运站找找?” 昨晚临睡前,她还在琢磨这个问题。 沙河村只有一个小学,还只能教到三年级,林伟四年级以后都是在镇上读的,认识他的人其实也不算少。要是他这么多天一直都在镇上,要吃要住,总会留下点痕迹,哪至于到现在还音讯全无? 那有没有可能,他是和跟郭燕说的一样,真不想在这个家待了? 而老家这边的铁路是这两年才开始修的,还没正式通车,出门主要是坐客车。 公安也记得这事,但他们今天还要去河边和水库打听最近有没有人出事,只能分出一个人和林乔去客运站。 “你家报案太晚了,去了也很难找,每天坐车的人那么多,售票员也不一定记得住。”路上公安和林乔说。 林乔其实也知道,这年代售票又不是实名制,给钱就能上,但总不能连试都不试一下吧。 连问几趟车,全都一无所获,眼见太阳逐渐升高,几人热得全是汗,那名公安制服衬衫的后背甚至都透了,林乔正准备去买几根冰棍,脚步突然一顿,“路边新开的报刊亭问了吗?” 公安和刘玉兰全都一愣。 考虑到人得吃饭,镇上的饭店和商店昨天下午他们就问过了,都说没见过林伟,但报刊亭真还没人想到。 这是改革开放以后新设的,卖些报纸,也可以打电话。以前报纸都是单位跟邮局订的,不卖给个人。 车站旁边这个因为位置特殊,也代卖一些面包、饼干之类的吃食,旁边还有人架了个小火炉卖茶叶蛋。只是他们昨天路过的时候比较晚,无论报刊亭还是茶叶蛋,都已经收摊了。 几人相互对视一眼,全加快脚步走了过去,拿出照片一打听,这回总算有人说见过了。 “这个小伙子我有印象,之前在我这买过茶叶蛋。也不知道多久没吃饭了,差点噎着,吃着吃着还哭了,。” 卖茶叶蛋的女人说着想起什么,又指了旁边的报刊亭,“他好像还去那边买了信纸,说是要写啥。” 几人又忙去报刊亭那边问,从负责报刊亭的人手里接到一封还没有寄出去的信。 信上的字迹很熟悉,还落了两处湿痕,将钢笔字晕得有些模糊,显然写信的人是真哭了。但大概是不舍得花钱重新写,湿痕被抹了下,信纸却并没有换,上面还看得到涂涂改改的痕迹。 “爸,妈,我去城里找工作了,你们不用担心。” 开头就是这样一句,孙秀芝拿到信的手抖了抖,才以自己有限那点文化磕磕巴巴继续往下看。 作为唯一的线索,信公安当时就拆开了,看完才送回沙河村给林家夫妻。林乔在路上已经知道了内容,心情难免复杂。 林伟这辈子最难以承受的,大概就是父母的“我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他好,所以不顾他的意愿和他跟林乔的感情,坚持把林乔卖了。 为了他好,所以觉得郭燕处处配不上他,二话不说就扇了郭燕两巴掌,言语极尽羞辱。 小时候也是,男孩子调皮打个架很正常,孙秀芝却找上门,把和他打架的孩子给揍了,从此再没人敢和他玩…… 好像自从林守义和孙秀芝没了小儿子,他这根独苗苗就被紧紧攥在了手里,一天比一天窒息。 “说到底还是我不行,我要是自己能找到工作,能挣钱,家里就不用卖乔乔了。我要是自己有能力顶门立户,也不用都新时代了,自由恋爱还要偷偷摸摸,生怕父母反对……” 林伟信上并没有指责,可每一句,好像都是无声的指责。 “现在改革开放了,已经有人开始做生意了,我一个大男人,有手,有力气,肯定饿不死。等我安顿好了,会想办法给家里写信的,不混出个人样儿来,我就不回来了……” “他个死孩子,没有户口他就是黑户,哪那么好找工作?”孙秀芝看着看着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林守义脸色也不大好,嘴上不说,眼睛却看向了林乔。 那个好歹还知道求人,这个好面子,哪怕想让她帮忙,还得她主动开口。 林乔只作没看见,她也的确帮不上什么忙。 这年代信息不发达,跑个逃犯都多少年抓不到,何况是普通人。 她从椅子上站起身,“大伟哥走的时候,跟报刊亭说要是三天之内没人来找他,就把信投进邮筒,邮票他都贴好了。昨天那人家里有点事,请假没来,所以才拖到了今天。” 而这三天,他父母忙着跟刘玉兰要她的地址,根本没去找他,也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会是个什么心情…… 林乔没再停留,“既然人有消息了,我就回去了。”不等屋内几人反应,径直离开。 出了院,被夏日里明媚的阳光一晒,刚在屋子里那种沉闷和压抑才逐渐驱散。 林乔吐出一口气,想一想,又去了隔壁郭燕家,把林伟的消息和那封信跟郭燕说了。 郭燕听了沉默半晌,也看不出是难过、担心还是不舍,好一会儿才抬头眨眨眼睛,“还行,总算像个爷们儿。” 林伟要是不离开,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只有走了,才有一丝别的可能。 见林乔望着自己,她冷哼一声,“你以为他要是真窝囊,我能看上他?当时要不是他替我挡了下,还死死拉着他妈,我、我早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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