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姑姑急切的跑进来,险些被地上化了的冰摔到,狼狈的站定,赶紧往床边冲,见到床上的人,心疼的眼睛都红了,急忙为小姐解身上的床幔。 焦迎、焦耳也跑了进来,看着一地狼藉,都吓的不轻。 焦迎去取新的床幔,为小姐拿衣服。 焦耳收拾地上的残局,捡那把面目全非的扇子,这得摔的多用力,才能摔成这样。 …… 项心慈穿好衣服坐在窗边吹晚风。 一袭蓝色的轻纱长裙,头发用一根同色的带子随意的挽着,带子与乌黑的长发一起垂在软塌上,蓝的冰蓝,黑的沉静。 地上已经收拾干净,换上了新的冰饰。 秦姑姑为小姐换了一杯果茶,想问什么,见小姐不太想说话,只好闭嘴退到一旁,其实又有什么好问的。 焦迎怕小姐不高兴,开开心心的取了琴过来,到小姐跟前卖乖:“小姐,小姐,奴婢弹首曲子您听听奴婢长进了没有。” 项心慈转头,脸上浮现出项逐元走后第一个笑容:“好啊。” …… 日益院的前院大厅内, 郑大海跪在地上,已经把能说的全说了,七小姐接近三少爷的经过,以及糕点厨子的事,所以,七小姐肯定是为了‘报复’,绝对不会有别的,七小姐更没有与三少爷过从甚密的举动!世子看在他一心伺候的份上,饶过他吧! 项逐元冷着脸坐在主位上,不说话,巍然不动,如山似岳。 善行、善史也跪在下面,事情是他们打探的,的确如郑管家说的一样,没有一句虚言。 善奇站在世子身后,茫然又无助,他不过是去换身衣服的功夫,回来之后世界就变了。 世子脸色极其难看,地上跪了一地兄弟。 项逐元目光冷厉看着地上的三个人,只是报复二夫人?他看她坚定的很! 郑管家更为无助,明明人都去了,为什么关系没有改善,世子还发了这么大火,那把扇子有什么不对?七小姐也没有哄哄世子吗,七小姐平日不是挺会哄世子的。 善奇觉得这样的气氛下他该说点什么,而且也不是什么大事,七小姐虽然闹了点,但也罪不该责啊,世子不用太追究七小姐想反击的责任:“二夫人也是,一次两次的总为难七小姐,七小姐怎么说也是晚辈,与二夫人也没有绝对的利益冲突,二夫人何必跟小辈计较……” 大厅里静悄悄的没有人接他的话,也没有人吭声。 郑大海觉得他是不是傻! 善行、善史隐约觉得事情不太对,可哪里不对也说不出来,所以不说,觉得不是他们该去探究的事不如少知道! 善奇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垂下头,不说话了。 …… 葳蕤的石榴花开的正艳,清晨的鸟儿跳的叽叽喳喳,蝉鸣还没有成为主力,下人们好像昨晚没有看到不该看的人,依旧安分的忙碌着。 项心慈用完早膳,又换了一件去年的衣服,看起来亦没有被人影响情绪。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后续,不继续努力怎么能让二夫人知道她自己有几斤几两。 秦姑姑为小姐簪上一朵真花,繁盛的芍药被小姐衬的少了三分美丽,素朴无华的七小姐,自有一股惹人怜的纯美较弱:“小姐还是自己去?” “那么多人做什么,谁还能吃了你们小姐我。”这里是令国公府,她爹是府里的五老爷,她还是族谱上的嫡出七小姐,给那些下人十个胆子也不敢明着跟她来。 焦迎跑过来:“小姐,扇子,奴婢为小姐沾起来了,小姐还用不用——” 项心慈本想说不用了,随即看了一眼,接过来:“拿来。” ‘沾上’了是高估,这哪里还是那把光彩夺目的扇子,扇坠碎的早已拼不起来了,项心慈刚一入手,沾的好好的地方,又重新裂开,散的粉碎。 焦迎惊了一下,小心翼翼的看着小姐,她……她…… 项心慈笑了,用仅剩的一截扇柄敲敲她的脑袋:“无用功。”不过,这样子,更好用也说不定……
第23章 请君入瓮 偏僻的花园脚落里。 项心慈穿着洗的干净的绿色长裙,长发柔顺的垂在腰际,还未完全长成的风弱身姿‘藏’在茂盛的花木间,葱白的手指闲闲的转着手里的扇子,眉目不染而黛,唇色莹润漂亮,不急不缓的假山走着。 这里往来的下人不多,几乎人迹罕至,假山下的泥土上铺了一层厚厚的苔藓,三人来高的山石上落着一些枯萎的花瓣和叶子,是下人偷懒时不会着重打扫的地方。 项心慈在一处不起眼的位置站定,比对的看了好久,将手里的扇子放在一边,取出袖笼里的‘如意’,挖个坑,小心的将它‘葬’在假山下的泥土里。 这是她的宝贝,不小心失去了,却依然要为它寻个归宿,证明自己多么‘珍视’此物。 项心慈盖上最后一层土,自己都要被自己感动了,这得是受过多少苦,才有如此敏感细腻的心思,想的出葬扇的温柔情谊。 项心慈站定,满意的欣赏片刻,又撩起裙摆踩了踩,粉色的鞋面落在青灰的泥土上,犹如跌落凡尘的瑶池仙草。 项心慈又蹦了蹦,头上的发簪晃晃,她觉得吵,又停下,慢慢踩,踩结实了,又弯着腰看了看,才‘伤心’的离开。 …… “七小姐把扇子埋了。” “七小姐埋扇子了。” “七小姐把扇子埋在西花园墙角下。” 传到郑管家这里版本也没有变。 待世子下衙署,郑管家伺候着世子洗漱完毕。 烛光亮起,世子快看完手里的书就寝时,郑管家终于找了个比较和睦的时间,将事情被修饰成另一个样子,小心的开口:“世子,七小姐估计是后悔了,已经把扇子丢了……” 项逐元看着书不吭声。 郑管家等了一会。 项逐元翻过一页,眉宇微丝不动。 郑管家一时间弄不懂几个意思,只好安分的站在一旁闭嘴了。 …… 项心慈每天都会抑郁不得志的去她‘葬’扇子的地方坐坐,有的时候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 有的时候会爬上高高的假山,无声的看着远方发呆;有的时候是弱小的她坐在山石上,抱着双腿,安静的沉默。 总之,自从埋了扇子,就每天都穿着不同款式的旧衣服,去自己的伤心之地坐一坐。 说来也巧,府里不知道为什么在换合作的衣坊,已经好些天没有外人来量身量了,穿了旧的并不会突兀。 不过,为什么换了?上一世不是做的好好的? 更何况,大哥手里的杜氏衣坊是掌握在她手里的,认识的过程虽然不和睦,但和杜家打了三十多年交道,还是比较熟悉的。 从前的时候,她不喜欢杜家的衣裙款式,就自己画了花样和首饰让她们做。 有一次她发现她画的簪子,自己还没有戴上,就出现了几位姐姐头上,才知道杜家偷用了她的花样在京中私售。 她能答应,就哭闹到项逐元面前。 项逐元就将人压到她面前任她处置,她当时是要给这些人一些教训的,看他们还敢不敢看人下菜碟。 结果,杜家很会断尾保命,直接将杜家衣坊改名‘盛世繁华’送她了。 盛世繁华可以说是她后来大部分家底的来源,项逐元也私下里当陪嫁送她了。 怎么现在莫名其妙的换了,可她消息不灵通,听不到外面的消息。 可换了就换了,手下的庄子换了个管事她还要不安、紧张、天塌两天吗! 没人送现成的衣坊了,回头就自己盘一个好了,本来不接触项逐元,也不可能再拿他的东西。 项心慈将这件不重要的事扔一边,认真办手边的事。 在她锲而不舍的坚持四天后,她的‘秘密’所在终于迎来了她等待已久的人。 项逐言再次拨开花丛灌木,抓住了遗落在世俗的小妹妹。 他本是因为看祖母,路过后花园,鬼使神差的就想来这里看一眼,想不到就看到了此刻坐在高高的假山上,一脸吓到的小七,以及他没有出声前,她无声望着墙外的目光,那是被禁锢的茫然和憧憬。 项逐言笑着,没心没肺:“逮住你了吧!” 项心慈又惊又笑,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水汪汪的控诉,下一刻又紧张起来,急忙手脚并用的从假山下爬下来,柔嫩的小手贴在坚硬的岩石上,没有任何娇养的自觉。 项逐言见状,赶紧去扶:“小心点。” 项心慈急忙站在‘葬’扇的地方,唯恐三哥哥发现她没有珍惜他送的东西:“三哥哥怎么来了?” 百姑追来就看到想象中的人,心里翻个白眼,面上却恭敬异常。 “来看看我们爬山的七小姐啊。” “三哥哥——” 项逐言的确没想到看似柔柔弱弱的小七爬山那么利落:“身边的人呢。” “去帮我拿吃的了,三哥哥要去看祖母?” “一起去吗?” 项心慈摇摇头,祖母不喜欢她:“三哥哥去吧。” 项逐言揉揉她的头:“不要再爬了危险,下次三哥给你带好吃的。” 项心慈犹豫了一瞬,可还是不忍扫三哥哥的兴,大力的点点头:“嗯。” …… 项逐言从祖母那里出来,又绕去了小七待着的角落。 百姑见状,想问为什么,但见三少爷脸色不好,没敢问。 项逐言让人挖开七小姐站过的地方。 泥土痕迹已经不明显,但是依旧有,小七觉得她自己做的不明显,可她毕竟还小,又没有接触过什么人,那点小伎俩显得拙劣了。 小厮挖开,愣了一下,这些碎了的小东西他好像见过了,是他想的东西吗—— 项逐言也看到了,那把扇子已经碎的不成样子,如今包在手帕里被埋在这里,项逐言心里一股怒火上涌。 不过是一把扇子!她也不能收吗!项逐言不用任何人解释,几乎就能想到没有娘的孩子,在家里是怎么受人诟病欺凌的。 或者是有人看这把扇子好看,要要了去。 百姑没有见过这把扇子,但观其一角也知道做工不俗:“糟蹋东西——” 项逐言冷着脸让人把东西埋回去,埋成刚才的样子。 …… 项心慈如愿见到动过的泥土,就像没有看到,小小的自己徒手爬上了假山之上,无声的望着遥远的远方。 这面墙的后面自然不是街道,令国公府一进套着一进,一墙隔着一墙,禁锢着恩泽着住在这里的每一个人。 秦姑姑仰着头,心惊胆战的盯着,虽然不知道自家小姐要做什么,但自家小姐这登高上远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项心慈要的是一种仪式,向往的仪式,三哥一定要能解读的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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