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伯同长叹了口气:“是啊,真只是看了几幅画,没旁的。” 裘大夫人已经能想象得到,她夫君如实告知后,那几家会露出何等怀疑的神情。 “那位说往后多来几回。”裘伯同又是一声苦笑:“这回真赏画,下回可能也是,但下下回大概就不是了。那位是拿我们裘家当刀,切割远山郡的大豪强。” 裘家不如萧、华、齐三家,但也仅仅是不如这三家。 在排除那三家外,裘家独大,可以说裘家也能影响一批小豪强。一旦裘家被拉到州牧府的阵营,说不准有些小豪强会动摇。 “夫人,贼船已上,经此一事,萧、华、齐那边大抵不能全心全意的信任我们了。”裘伯同按了按眉心。 裘大夫人嘟囔道:“夫君怎知那是贼船呢?” 裘伯同虎躯一震。 当夜,萧家的书房亮了一宿的灯,待翌日黎明时分才堪堪熄灭。 夜里有宵禁,宵禁天明才解,城中刚刚热闹起来,一队轻骑便从萧家飞驰而出,快马加鞭出了城门,径直往司州的方向去。 远山郡一众豪强接二连三的开小会绸缪,头发都抓掉几把,身在州牧府的裴莺也很愁。 有过前两次,裴莺在那种事情上真的很怵霍霆山。 那种不受控制的疯狂感,被逼到极致、摇摇欲坠的崩坏感,如同细微的电流精准击中脆弱的神经元,裴莺每每想起都心惊不已。 那人就不知道“克制”两个字怎么写,到了榻上更是随心所欲,肆意妄为。 裴莺本科大学时有过一任男友,然后才和丈夫结婚,但无论是前男友还是后来的丈夫,都是温柔那一挂。 她何曾遇到过霍霆山那般凶悍的人。 天色渐晚,黄昏的霞光铺染整片天空,仿佛将其绘成了一副名家的绝笔油画。 裴莺坐在软榻上,看着外面西坠的金乌,看得有些愣神。 古代没有空气污染,天空格外的明净,连夜里的星光都璀耀几分,这大抵是现代唯一比不上的地方。 恍神间,裴莺好像听见有人喊她。 “夫人。” “夫人,该用夕食了。” 裴莺收回目光,慢吞吞地开始用膳。 可能是前日夜里有人纵火,她没睡好,也可能是知道他今晚要来寻她,她的心情相当低落。 低落之外,还有种说不出的烦躁。 一顿晚膳用完,裴莺待辛锦将器具端下去,便和她说:“辛锦,明日要熬避子药。” 辛锦一顿,颔首应声:“奴晓得了。” 暮色沉沉,最后一点日光散尽,夜晚降临。 虽然昨日霍霆山说今夜来寻她,但可能那人忙,裴莺用过晚膳,又沐浴完后,他还未出现。 来的比之上回迟多了。 裴莺睡在窗牗旁的软榻上,手上拿着本游记,心思有小半不在游记上。 人还没来,迟就迟吧,晚点来也挺好,沐浴完再过来,省得折腾她的浴池。 时间慢慢流过。 “啪嗒。” 游记集掉在了地上,软榻上的美妇人无所觉,她鸦黑的眼睫已下压,彻底遮住了那双澄清的杏眸。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走进一道高大的身影。 房中很静,但灯盏一直燃着。男人环顾一周,在窗牗旁找到人。 裴莺做梦了,做了个噩梦。 她梦见自己在野外探险,一个不慎失足掉入一个洞穴中。 那洞穴里藤蔓横生,众横交错,那藤蔓似是捕蝇草的某个不为人知的变异种,粗壮结实的很,她一摔入洞中,那藤蔓便牢牢缠着她。 裴莺大惊失色,连忙伸手要挣脱,但那藤蔓远比她以为的要灵活和狡猾。 这时天上下起了大雨,大雨倾盆,倒水似的哗啦啦直下。雨水落入洞中,水位迅速上涨,竟很快淹没她的口鼻。 在堪堪要喘不过气来时,裴莺猛地睁开眼睛。 梦醒时分。 面前哪有什么洞穴,哪有什么藤蔓,也没有大雨,有的只是一个几乎与她亲密无间的男人。 裴莺欲要惊呼,那呼声尚未出口就被他吞入肚中。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连亲吻时都要牢牢箍着她的腰。背后是软榻,身前是他,裴莺被困在那方寸之地,退无可退,也动弹不得。 她抬手撑在他胸膛上,白皙的手指不住收紧,将他衣襟的布料抓得皱皱巴巴不成样子。 这点连疼痛都不算,最多是挠痒痒,霍霆山根本不放在眼里,摁着人又是好一顿亲。 像野兽开正餐前的仪式,先扫荡一遍,稀罕的巴兹出一点肉香,然后再开始后续的进食。 待裴莺被放开时,她眼尾绯红成团,红艳的软唇微张,急促的吐息着,此刻仿佛有细细的烟雾从她唇中呼出,艳得过分,好似化身成一只食人精血的精怪。 霍霆山凝神看了裴莺片刻,然后将她抱起,抱着人往床榻那边去。 裴莺气喘吁吁,硬是挤出一句话:“将军沐浴否?” 霍霆山脚步不停:“洗了。” 裴莺看他的脸,胡茬看着像刮过,她伸手摸了摸他的下颌。 好像干净了,又好像没有,有些地方还有点扎手。 霍霆山脚步一顿,低头看裴莺。 他此时已来到了软榻前的屏风旁,只余绕过雕花木屏风,便到了内里的床榻。这一片灯芒稍暗,男人的眼眸被阴影染得黑沉沉的,其中好似泛着点野狼般的幽光。 裴莺被他这一眼看得下意识缩回手。 气氛顷刻间有些古怪。 霍霆山忽然笑了声:“夫人这胆子和江豚无二,属实是遇强则强。” 裴莺不接他这话,皱眉道:“您胡子没刮干净。” “干净了。”霍霆山绕过屏幕,将人放榻上,然后开始卸自己的鞶带。他着的并不多,鞶带除了后,剩下的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 裴莺心头狂跳:“没干净……” 面前有黑影倾扎,人已覆了上来。 房中温度节节攀高,这晚秋的夜里似回到了盛夏的光景。罗纱帐轻动,一件由名贵蜀锦制成的中衣流水似的从帐沿淌下,最后堆叠在地上。 金簪敲玉枕,香汗湿罗裳。 就在裴莺的裈裤要被扯掉时,她陡然感觉到一阵熟悉的暖流。 一瞬间,傍晚时莫名的烦躁有了解释。 美妇人稍怔,费力从裹着她的灼热气息里清醒过来,忙按住他的大掌,而后又去推那覆在她之上的男人:“将军,我癸水至,今夜不行。” 霍霆山依旧埋着头,他额上青筋骤的起伏数下,气喘如牛,额上、颈脖间很快冒出了热汗,热汗流淌,最后滴蹭在底下那层莹白细腻的肌肤上。 那汗水仿佛变成了滚烫的岩浆,灼得裴莺心如擂鼓,但不管如何,这人好歹是停下了。 一切动静止息,这方空间像是只剩下一道急促的呼吸声。 好一会儿,男人才抬起头来,眼里竟有几缕憋出来的血丝:“夫人是故意如此?” 裴莺看见他这模样,心里忍不住偷乐,但面上很无辜:“怎么会呢,此事我又控制不了,您赶紧起来,榻要脏了。” 霍霆山确实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和她对视几息,终于缓缓起身。 裴莺也忙起来,先背过身去,然后拿过身旁的帕腹想系好。 就当裴莺以为,他知道她来了癸水后,会规规矩矩的下榻回他自己的房间洗洗睡时,她的手腕忽然被他握住。 裴莺那会儿帕腹系到一半,陡然被他握住手,整颗心随之一抖。她想回头又不敢回头:“将军还有何事?” 话出口时,尾音带了些轻颤。 “今夜不作数。”霍霆山说。 裴莺嘴角抽了抽,虽然知晓自己不占多少理,但还是争一争:“如何不作数呢,这榻您都上来了?” “夫人此言,是否代表上了榻便算,若是那般,下回在浴池里。”霍霆山的声音很沙哑。 裴莺耳尖方褪下少许的红晕再度攀上:“知晓了,您快回去吧。” “夫人若想今夜作数,也并非不可。”身后之人忽然道。 裴莺稍怔,惊喜回头:“当真?” 霍霆山的目光不住往下滑了些。 裴莺察觉到后下意识低头一看,脸颊涨红,想要抬手挡住,但手腕还在他掌心里:“霍霆山,你松开。” 罗纱半垂,帐内的光浅浅淡淡,偶尔有风自窗牗里溜入,拂动罗纱,于是罗纱内的光影也似水般摇晃,多了几分迷离。 “你到底想做什么?”裴莺是真搞不懂他。他与其继续留在这里,还不如回去,何必自找苦头吃。 但很快,她明白了。 箍着她手腕的力道回收,裴莺被他拉过。 “夫人补偿些别的,今夜便作数。” 裴莺最开始只听见“作数”二字,心头大喜,待稍冷静下来,才发现前面还有句补偿些别的,她不由心生疑惑:“补偿些什么?将军如今比我富有,我没什可以给您的。” “夫人给我绣个荷包即可。”霍霆山说。 裴莺皱眉:“我不懂那些。” 绣个荷包? 古代女红几乎是每位女郎的傍身之技,但裴莺还真不懂那些。 以前衣服破了需要缝补,她大多都会丢掉,若是那件衣服实在喜欢,她大概会拿到市场找专门缝衣服的阿姨。 别说绣荷包了,她连简单的缝补都不会…… 霍霆山看着她澄清的眼,她毫不闪躲的直视他,理直气壮。 霍霆山忽然想起一件往事。 最初在北川县,他让熊茂去查裴莺的底子,熊茂查得挺详尽。其中有一则信息说的是裴夫人颇有女红之才,绣品一绝。 霍霆山问:“当真不会?” “真的不会。”裴莺诚实摇头,然后又扬起笑容:“我没那种技能,将军,不若那补偿就算了吧。” 霍霆山又看了她几息,忽然懒洋洋勾起嘴角:“既然夫人不会,那就不作数。” 裴莺稍愣。 不作数那怎么行? 以这人榻上的德性,不作数的话,她又得吃苦头。 “不行!”裴莺急忙道:“要作数的。” 霍霆山只是语调上扬的“嗯”了声,他没说话,但有嘲弄之意。 裴莺咬牙:“绣荷包可以,但若是我绣不好,不许又说不作数。” 霍霆山勾起嘴角:“夫人口中的‘不好’,应该不至于无法正常使用吧。” 裴莺:“那还不至于。不过有一点,不许规定时间。” “不成。”霍霆山利落否决:“自然得有期限,若是遥遥无期,此项补偿等同于无。” 裴莺拧起细眉,正想争论,又听他说:“夫人自个说多久能绣好。” 裴莺沉默片刻,最后低声道:“两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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